三萬年前，樹神投生到一棵菩提神樹之上，北鬥天樞星劃破蒼穹，如隕星般直墜菩提山。
    刹那間，紅光漫天，仿若白晝，轟然巨響後，熊熊大火燃起，綿延三百年未熄，九葉菩提一族岌岌可危，幾近滅絕。
    值此絕境，靈狐踏月而至，所行之處，霜雪驟降，冰封千裏，護得雪泥下最後一粒菩提子。
    此子傳說有起死回生、擢升靈力之能，引得世間各方覬覦。
    五大聖域生靈為求此子，爭鬥數百年，鮮血染紅大地，然菩提子卻隱匿無蹤，此地遂成屍陀林，陰森恐怖，怨氣彌漫。
    慧空大師雲遊至此，見此處生長的已非九葉菩提，而是食人血肉的血菩提，心生悲憫，以無根水與往生咒超度冤魂。
    三日後，血菩提褪去魔性，化為枯木，唯留一子，大師將其攜回寺中，植於庭院，以梧桐幻象蔽之，悉心照料，誦經加持，終使菩提子化為人形，是為九葉。
    九葉與慧空大師相伴數千年，情誼深厚。
    然春日來臨，大師陽壽將盡，為助九葉修行，散盡自身修為。
    大師臨別贈石，囑其隱匿真身，莫涉塵世紛爭，隨後圓寂西去，九天玄鳥哀鳴，天地同悲。
    此後，九葉獨居山中，以野果山露為食，偶得釀酒之法，常於月下獨酌，思念恩師。
    一日，醉意朦朧中見師父幻影，伸手欲觸，卻不慎墜樹，幸得師父所贈的石頭托舉。
    此石乃天樞星所化，經水火洗禮，輾轉人間，為慧空大師所得，帶回寺中作為法器，日日敲鍾磨礪，頗具靈性。
    九葉化形三百年後，風雨交加之夜，此石受雷電激發，化為人形。其於火海覺醒，海底開悟，人間曆練，遂通人性。
    石頭化形後，常於暗中關注九葉，見其思念師父而痛苦，便以笛音撫慰。
    九葉發現這幾日，自己把石頭放在衣物或者荷包之中，醒來石頭都會出現在身邊，很是疑惑，難道自己每天睡著了都會把石頭拿出來玩嗎？
    九葉反複思慮此事，半夜也沒睡著，一睜眼看見一個眉清目秀的玄衣少年躺在身旁，頓時嚇了一跳。
    “你是誰，為什麽在這裏？”九葉暗暗催動靈力。
    “我是石頭啊。”玄衣少年睜眼，說得理所應當。
    “什麽石頭？”九葉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都可以修煉成形，我當然也可以了。”玄衣少年笑道。
    九葉這才發現剛剛還在手中的石頭，已經不在了。
    九葉依然保持警惕，“我憑什麽信你？”
    “你喜歡吃一種拳頭大的堅果，每次都用我使勁砸那堅果……”
    “就憑這個？”
    “還有……”
    “還有什麽？”
    石頭低頭，欲言又止，“我要是說了，你可不能打我。”
    “說吧。”
    “你把我放在你的胸前，那裏有一顆紅痣……”
    九葉瞳孔地震，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好，裝作鎮定的模樣，打算岔開這個話題，“好了，我知道了，我信了。我沒有想到你會修煉成形，不好意思啊，我總是拿你敲堅果，沒敲疼吧？”
    石頭撓撓頭，“不疼不疼，你要是想的話，還可以繼續敲。”
    九葉連連擺手，“不了不了，萬一砸到你的要害怎麽辦？”
    “沒事的，我可是石頭身，我全身都很硬的。”
    “是嗎？如何證明？”
    石頭臉有些紅，“這個嘛，不能說。”
    “你臉紅個什麽勁？”
    “你未經人事，你不懂。我在人間待了很多年，我懂的多，以後我慢慢告訴你。”
    “噢噢噢，那你不下山嗎？”
    “我不能離開，我要一輩子保護你。”
    “？為何？”九葉納悶。
    “這是我的使命。”
    “難道是師父委托你來的？”
    “一半一半吧。”
    “我覺得你不必聽師父所說的，要是想離開就離開吧，我自己可以保護我自己的，你大可下山去。沒了你，我還可以有其他的石頭。”
    不知為何，石頭聽了這話感覺很不是滋味，“不行，具體的緣由我恐怕還不能告訴你，總之這因果我必須要償還。”
    什麽因果不因果的，九葉不是很懂，不過隨便他了，多一個人在這山上也好。
    “那你叫什麽名字？總不能叫你石頭吧？”
    “我沒有名字，你給我取一個吧。”
    “這怎麽行！”
    “我無父無母，倒是和你有緣，你就給我取一個吧！”
    “可是師父說名字很重要的，就像一個咒語一樣，可能會影響你的命運，不能亂取的，要是師父在就好了。”
    恍惚間，九葉好像感應到了什麽，脫口而出：“今天是尾牙，要不你就叫尾牙吧，你覺得呢？”
    “好！”
    九葉已經很久沒有和別人說過話了，沒想到能說的事還是很多的，她喋喋不休跟尾牙說了很多山中的事，尾牙靜靜地聽著。
    這麽多年，九葉第一次有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九葉感到無比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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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九葉還沒醒，尾牙抱著一堆果子，推門進來。
    九葉看到尾牙手中的果子，心裏樂開了花：“你摘的什麽果子，我能嚐嚐嗎？”
    尾牙拿起一個用衣角仔細擦了擦，“給。”
    “真甜，是我常吃的那棵！”九葉驚喜地抬頭看尾牙。
    “吃果子我還是比較在行的，這山上所有的果子，能吃的，不能吃的，我都吃過，以後我慢慢告訴你。”
    尾牙有些心疼，想起她吃過的那些毒物。
    “九葉，你以後那些不能吃的，還是不要吃了。”
    “沒事，我體質特殊，吃了沒事。”
    尾牙知道她嘴上說的沒事，指的是不會死，吃了有毒的東西，身體還是會難受的。
    “對了，你是怎麽認識師父的？”
    “我被河水衝到河邊，被慧空大師撿來的。”
    “我也是被師父撿來的，在屍陀林，師父給了我重新再活一次的機會，要不然我在屍陀林，會變成一個嗜血的大魔頭。”
    正說著，外麵又開始下雨了，響起一陣花草的狂歡，空氣中是泥土的芬芳。
    九葉發現下雨了，喜出望外，心思便跟著雨點去了，眼看著就要出門了，回頭道：“尾牙，下雨了，你知道的，我們樹木最喜歡雨水的滋潤了，對我的修行也有幫助，我失陪嘍。”最後一個字還沒講完，九葉就已經在門外了。
    尾牙看著雨中的九葉，想起自己當房梁的時候曾經淋了幾百年的雨，無比討厭下雨，原來有人能如此享受雨天。
    九葉淋完雨回來，發現尾牙正在做飯，九葉是從來不做飯的，因為她害怕火。師父偶爾會做飯，那時她還沒化形，但能聞到飯香。
    “你還會做飯啊？”
    “我曾經做過房梁，看了幾百年，就會了。”尾牙一邊和九葉說話，一邊做飯，手上的動作紋絲不亂，仿佛他已經操練了幾百年。
    “做房梁，好玩嗎？”
    “不能動，幾百年如一日，日曬雨淋，說不定你會喜歡。”
    “也許我以前會，現在做了人，就不想隻當樹了。”
    “我和你一樣，當石頭幾千年的生活不如我做人這幾天有意思 。”尾牙把飯菜都擺到桌上。
    “來嚐嚐吧。 ”
    九葉觀察尾牙使用筷子，也像模像樣地學起來，操縱筷子吃了一口蘑菇。畢竟九葉修的是木係術法，操縱兩根木頭還是手到擒來的。
    “原來炒熟了的蘑菇和生的蘑菇味道差別那麽大呀！真好吃啊！”
    “還可以更好吃，這裏沒有鹽，沒有各種調料，隻有一些我用植物煉的油，等我再修煉一段時間，我就下山去買。”
    九葉一怔：“下山嗎？外麵可是很凶險的，我在屍陀林的時候，到處都是殺紅眼了的人。”
    “你從沒想過下山嗎？”尾牙輕聲探問。
    “沒有，樹之一生，生於斯，長於斯。”九葉平靜回應。
    “你不想去外麵看看嗎？有浩渺滄海、無垠平原、廣袤沙漠、熱鬧燈會……”尾牙眼中光芒閃爍，滿是憧憬。
    “雖然有些好奇，卻也害怕。離了泥土，我心難安，怕外界難有容身之所。”九葉垂首看向雙腳。
    “難怪你不穿鞋，山下之人都穿著鞋。”
    “下山便要穿鞋嗎？”
    “下山不止穿鞋那般簡易，還有繁雜人情、處世之理，與人相處，太過複雜。”尾牙歎道。
    “做人，好累啊。我覺得還是做樹好。”九葉聽得頭暈腦脹。
    “是的，我在人間為磨刀石的三百年，與在房梁的三百年，已看透人心之險惡，各種虛偽狡詐，阿諛奉承……”尾牙麵色凝重。
    “我隻想當一棵樹，簡簡單單的多好啊，化形後能動能言，還可以飲酒，還要怎樣？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九葉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可能是和慧空大師待久了，年紀輕輕的就一副看淡一切的模樣。
    “別怕，人情世故都交給我，你隻管出去玩怎麽樣？外界美景無數，我曾於海底三百年，奇景萬千，你不想去看看嗎？”尾牙勸說道。
    九葉喝了一口茶，“你說的外界就像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色彩，我認為可看可不看，因為我的世界裏的色彩已經足夠了。”
    尾牙不知如何勸說了，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啊。
    九葉接著說道：“更何況若外界真如你說的那麽好，師父何必在山中久居？”
    “大師或許是倦於塵世，不喜交往，方隱於山林。”尾牙思索著說。
    “那便對了，我與師父一樣，就喜歡山中安寧，無爭無擾！”說到這裏九葉很是得意。
    “倒也不同，慧空大師是功成身退，你又沒有見過外麵的景色。怎麽和大師一樣呢？”
    “山中景致絕美，朝暉夕陰，春秋盛景各異，葉落成韻，鳥語風吟，雨落滴答……縱外界美色再多又如何？你若不信，若明日天晴，帶你賞山中盛景怎樣？”
    “好。”尾牙應下。
    尾牙費盡唇舌，仍未說動九葉下山。
    山上風光，他早已領略，而他見過的世界，九葉卻一無所知。
    尾牙輕歎，不知此地失了慧空大師庇佑，還能隱匿幾時？隻願九葉他日被迫下山之際，自己能護其平安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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