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萬籟俱寂，隻能聽到風吹樹葉的聲音。
    “除了你的這張床，還有別的嗎？”
    “還有師父的，我這張是師父為我化形準備的，怎麽啦，我們不可以一起睡一張床嗎？”
    “這樣不合適。”
    “可是你是石頭的時候，我們就一起睡覺的呀。”
    “現在不一樣了。”
    “為什麽呢？”
    “隻有夫妻之間才睡一張床，男女有別。”
    “我們樹不分男女的，你們石頭也不分吧？”
    “但是我們現在化形了，就是有男女之別的。”
    “好吧，聽你的吧，這些都是你當石頭的時候學到的嗎？”
    “嗯，房梁上學到的。”
    “你在房梁上學到的真不少嘛。”九葉拍了拍尾牙。
    “你就睡師父那裏吧。”
    “好。”
    尾牙想想就後怕，還好她還沒下山，得好好給她講講怎麽當人，不然出去真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亮 ，九葉拉著尾牙就要上山看日出。
    “我們為什麽不直接飛上去？”尾牙不解的問。
    “又不是隻有山上才有風景，山下也有啊，待會給你一個驚喜！”
    九葉左看右看，摘了兩種草，“看好了，吃了這個，修為增長300年，而吃了另外一個，修為減少300年。”
    九葉說完，把兩種草都吃了。
    尾牙還沒來著及阻止，“你怎麽把有毒的那個也吃了？”
    “好玩啊，修為一下增加，一下又減少。”九葉眼睛亮亮的。
    “這樣有什麽意義呢？”
    “沒有意義，但有意思啊。要有什麽意義啊？”
    “的確有意思。”尾牙笑了笑，對於她的話有些意外。
    “尾牙，看這個！”
    “好。”
    “看那個！”
    “不錯。”
    “嚐嚐這個！”
    “不錯。”
    一路上，九葉蹦蹦跳跳不停給尾牙介紹各種東西，山頂就在眼前了。
    九葉心裏十分快樂，我看過無數的日出，但沒有一場日出是無聊的，以前她沒有人可以分享，現在終於可以把她的世界分享給別人了。
    “坐這裏吧，尾牙。”九葉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
    “好。”
    尾牙和九葉坐在山崖邊，尾牙掏出兩個果子，擦了擦，遞給九葉一個。
    “尾牙，你說的大海是不是在很遠的地方？”
    “不知道，再遠的地方也是可以到達的，隻要離開禁錮自己的地方。”
    九葉疑惑：“你覺得這座山禁錮了我嗎？”
    尾牙沒說話，看著遠方。
    “尾牙，雖然你在我的眼前，我還是覺得你很遙遠，你誌不在此對嗎？”
    尾牙還是沒說話，低頭吃果子。
    “你如果想下山就去吧。我不懂曾經有過什麽因果，但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麽，現在都一筆勾銷吧。你可以有你自己的選擇的。”
    “九葉，我可以下山，但你總有一天也會下山的，即使你不願意，而我的職責就是保護你，你一旦下山，平靜的生活就回不去了。”
    “什麽職責啊？尾牙你又來了，我不需要你在我的左右，你要是喜歡山下的生活便去吧。”
    “我還不能下山，你不知道山下的險惡，至少在你完全弄懂世間運行規律之前，我還是不能離開的。”
    “我會好好修煉，你不用擔心，我自己不能保護好我自己嗎？真到了不得不下山那一天，我自己會麵對的。
    天天說什麽要保護我的話，我可不需要你的保護。死又如何，我也不怕，你不要被師父的話困住，你可以活出你自己的人生的。”
    九葉實在是不喜歡尾牙老說著要保護她的話，真是莫名其妙。
    太陽逐漸升起，給萬物都帶來一絲暖色。
    “快看快看，太陽升起來了！”九葉說道。
    尾牙抬起頭來，初升的太陽不算太亮，直視也不會刺眼。
    “尾牙，你說是不是在世界所有地方都能看到太陽？”
    “應該是吧，所有的生機都來自於太陽，有生命的東西都在太陽底下。”
    尾牙不知道多年之後，九葉將會在暗無天日的地方生長。而尾牙在漫長的尋找之旅中，從未想過，種子會在沒有陽光的地方生根。
    “尾牙，我要開始修煉嘍，陽光充足，非常適合修煉！”
    “我和你一起。”尾牙溫和地笑道。
    修煉了一個早上，尾牙和九葉在山裏采了一些蘑菇和果子，回到寺裏，尾牙做飯，九葉在晾曬草藥，生靈在吐納山中的靈氣，陽光打在大地上。
    後來的幾年光陰裏，尾牙把寺裏修葺一新，在屋頂撒下荼靡的種子，每年春天，屋頂的花總是開到最後。後來燕子也在寺裏安了家，九葉和尾牙常常在屋頂看星星。
    “尾牙，你說北鬥七星在哪裏啊？”
    尾牙指著天空，“在那裏，現在已經不太像勺子了，因為天樞隕落了。”
    “星星都會隕落嗎？”
    “也許吧，永生也未必是好事，萬物都有寂滅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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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我們樹的生命就很長，如果沒有意外，不是天災，壽命天長地久無盡時。
    不過也有壽命短的，那些最有用的樹，木質好的，耐用的，能燒的，最是搶手，而那些不能燒，木質也不好，又不結果，也不好看的樹，在無數個日夜裏，安享平靜的生活。”
    “那看來無用才是最有用的。”
    “是的。那天樞隕落會有什麽影響嗎？”
    尾牙心裏一顫，他也曾問過這個問題。
    “慧空大師，我引起菩提樹大火，是不是罪無可恕，我常常聽人們說，天樞隕落，三界易主……”
    “天樞隕落會有影響但隻是一時的，還會有新的星星來代替它，萬物會找到自己的生路，你看，九葉菩提不是還剩一棵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至於三界易主，是遲早的事，天樞隕落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
    “尾牙，尾牙，我問你問題呢，你怎麽走神了！”九葉搖了搖尾牙。
    尾牙被九葉從記憶中帶回現實，嘴裏喃喃道：“萬物會找到自己的生路。”
    “什麽意思呀，尾牙？”
    “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吧，從前有一顆星星，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麽來的，沒人知道它從什麽時候開始存在的，反正就是存在了。
    是無數星星中的一顆，不是這一顆，也不是那一顆，剛好是這一顆。沒有意識，沒有五感，按照這世間的規則，和無數星星一樣，轉動著，閃爍著。”
    尾牙頓了頓，像是想起了沉痛的往事，“突然有一天，其他星星都好好地轉著，它卻要隕落了，它落到樹林裏，引起一場大火，如果你是樹林的樹，你會埋怨它嗎？”
    “它是故意的嗎？”
    “不是，它隻是在遵循世界運行的規則。”
    “它沒有意識，身不由己，世間萬物相生相克，自有生存之道，無法改變之事，無可埋怨，自當順其自然，如果非要怪罪一個人，隻能怪老天爺了。”
    “而且，就算那顆星星有意識，它也改變不了規則，改變不了結局，不是嗎？”九葉繼續說道。
    “九葉，謝謝你。”尾牙如釋重負，心中從未如此暢快。
    “謝什麽？”九葉撓撓頭。
    尾牙拿出一支玉笛，鄭重地說，“送給你，隻要你吹響它，我就能感應到，你一定要隨身攜帶。”
    “別擔心，不會有危險的。”九葉擺擺手，“這個玉笛太珍重了，再說……再說我也不會吹嘛。”
    “我教你，慧空大師在敲鍾時，用了一種音律的術法，讓聲音能傳得很遠，後來聽得多了，我就明白了其中的奧妙，”尾牙雙手捏著玉笛的孔，“我吹，你來感受感受。”
    九葉點點頭，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好像在雨中，笛聲像淅淅瀝瀝的雨點，一聲聲敲打著九葉的心，尾牙吹罷，九葉慢慢睜開眼睛，意猶未盡。
    “怎麽樣？”尾牙注視著九葉的神情。
    九葉伸出手探了探：“沒有下雨嗎，我以為下了雨，似乎還能聞到雨水夾雜泥土的味道。”
    尾牙溫柔地笑了笑，把笛子遞給九葉：“你來試試。”
    九葉拿起笛子就放到嘴邊，大膽地吹起來，樹木本就是天生的韻律高手，笛聲悠揚婉轉，旋律輕快。
    尾牙看著剛剛自己用過的笛子放到九葉嘴邊，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心也以一種不尋常的律動跳著。
    九葉閉著眼睛，憑著自己的感受去吹。尾牙看著九葉，從未如此慶幸自己化形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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