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的駐地在舒城。
    距離英霍山東麓邊緣四十裏，與馬守應的隊伍隔著幾道山對峙，比六安州的張縉彥稍微遠一點。
    山中百裏的霍山縣早變為馬守應的地盤，但雙方誰都沒有搭理誰。
    洪承疇駐地選擇非常聰明，廬州不屬於他的治地，沒必要跑到府城，在英霍山邊緣，能獲得地方士紳的支持。
    再加上河南收取的稅賦，他還真不缺糧。
    八月二十五，洪承疇從軍營出來，到小山頂，僅僅看了一眼英霍山，就不感興趣了，扭頭負手看著東南方向，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若自己獲得京城支持，發兵江南，沒人比自己位置更合適，定鼎天下的首功，宰執朝堂不說，或許會有公爵之身呢。
    駱養性到中都的消息八天前已經知道了。
    五千駐軍是京城的合理反應，多了沒必要，少了展示不出威遠大將軍的威嚴，一萬精銳足夠斬殺進入中都的任何力量。
    不過，洪承疇更高興的是駱養性的身份。
    京城並沒有準備展示軍事力量，駱養性是來‘斷案’，是來‘交朋友’，正是他等待的反應。
    洪承疇低頭從懷中掏出一張空白的玉璽紙，忠勇侯當時通過孔貞運留給他，還以為能起大用，後來才知道，不過就是一張‘紙’。
    朝廷的五省總督隻是個名聲，威遠大將軍麾下的總督才是真正的實權，哪怕隻給一個剿匪的身份，他也足夠用了。
    現在…是展示能力的時候。
    駐守六安的張縉彥從西北方向而來，登山來到身邊，“洪公，山裏沒什麽特別的消息，馬守應遠在麻城，隻要我們招降，劉希堯立刻出山匍匐。”
    洪承疇冷哼一聲，“左革五營，老回回馬守應、革裏眼賀一龍、左金王賀錦、爭世王劉希堯、亂世王藺養成。
    威遠大將軍四年前在山西以少擊多，斬殺左金王賀錦，如今馬守應麾下隻有三名老賊，但爭世王劉希堯與大都督宋裕本交過手，心裏有恐懼，馬守應還讓他守東麓，我們討了個便宜。”
    張縉彥躬身道，“洪公所言極是，劉希堯好歹也有五萬人，隻要有吃喝，他們就是一群暴兵，江南再如何訓練，也不及血水中滾出來的人手。”
    洪承疇點點頭，轉身看一眼山下的軍營，裏麵的士兵正在訓練。
    駐守廬州後，洪承疇打造了很多藤盾，嚴密訓練盾陣。
    任何人都能看出來，這玩意對付北麵的騎軍毫無用處，就是用來對付江南的弓箭陣。
    也不知道駱養性能不能看出來洪承疇的‘誠意’。
    士兵平時隻訓練兩個時辰，今日卻三個時辰了。
    兩人在山頂也等了很久，眼看太陽下山，不耐煩的時候，張縉彥向北一指，“洪公，錦衣衛來了。”
    洪承疇眯眼看一會，黑色的一條龍，大約千餘騎。
    好啊。
    駱養性很急切。
    中都夫人早產，的確不是洪承疇所為，但他知道是誰。
    這個消息隻能交好駱養性。
    讓駱養性看到大軍、再透露流賊的消息，自然會稟告京城。
    簡而言之，洪承疇期盼的‘梯子’來了。
    兩人下山，張縉彥帶幾名副將前出迎接，洪承疇在校場的高台等候。
    駱養性很快進入軍營，洪承疇瞥一眼校尉的裝備，立刻放棄演武的念頭。
    這些校尉竟然有一半背弓，還有兩百人腰裏別著手銃。
    洪承疇放棄總督姿態，邁步下高台，對駱養性迎了過來，“聽聞駱都督巡視，洪某有失遠迎。”
    駱養性點點頭，指一指新蓋的軍營，再指一指操練的大軍，“洪大人治軍有方，駱某佩服。”
    “哪裏哪裏，洪某這是為了剿匪，班門弄斧，錦衣校尉一看就是威遠大將軍訓練，還請駱都督指導，一會咱們入帳再談。”
    “哈哈哈，好啊，駱某也想看看洪大人治軍。”
    兩人虛請著上高台，校尉已被帶去飲馬休息，今天就住在軍營了。
    駱養性一眼掃去，疑惑問道，“洪大人訓練這麽多刀盾兵？”
    “是啊，為了減少傷亡，剿匪需要入山，山中作戰刀盾兵更合適。”
    駱養性這才明白洪承疇讓他觀看操練的用意，哈哈一笑道，“駱某不懂軍事，讓洪大人失望了，中都夫人早產墮胎，駱某南來並非為了朝事。”
    洪承疇看他這麽直接，也沒有扯淡，再次虛請道，“駱都督請到節堂詳談。”
    駱養性立刻轉身，等到節堂外，身後迎接的副將們全部離開了，駱養性對洪承疇的掌控力再度高看一眼。
    文官讓武將聽令不難，能讓武將甘心聽令才是真本事。
    節堂隔壁的餐桌，魚肉、燉甲魚，配四盤素菜，卻隻有他們兩人，張縉彥都沒有作陪。
    駱養性看一眼，笑著落座，“洪大人太破費了。”
    “哪裏哪裏，洪某難得有朋友。”
    “說到朋友，駱某更沒胃口，夫人明明被害，錦衣衛卻沒有任何線索，駱某回京難免被問罪，隻好四處找點事。”
    洪承疇笑著給他斟酒，舉杯說道，“敬威遠大將軍。”
    這不能不喝，駱養性端起酒杯回應，但喝完直接倒扣，不喝了。
    洪承疇也沒有再倒，給他夾了一塊魚肉。
    “駱都督，夫人之事洪某也知曉，江南因此慌張，洪某派人去慰問，畢竟咱們同為大將軍門下，查逆當然得用心。”
    駱養性眨眨眼，“大將軍門下？洪大人此言何意？”
    洪承疇拿出懷中的空白玉璽紙，“此乃大將軍所賜，還不夠明顯嗎？洪某一直在等大將軍召喚。”
    駱養性被無恥敲了一個悶棍，怔怔撓頭，眼神一亮，從袖口同樣掏出一張紙，“洪大人過目。”
    洪承疇疑惑展開，上麵隻有一副對聯：忠義孝悌禮儀廉，一二三四五六七。
    上聯缺“恥”，下聯忘“八”。
    無恥的王八。
    洪承疇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逝，“此乃何意？”
    “哈哈哈，主母給南邊的信，送給南邊所有居心叵測之輩，洪大人能給個方向嗎？”
    洪承疇的打算被瞬間捅回肚裏，訕訕一笑，“洪某愚鈍，若知曉何人為之，怎會袖手旁觀，不過，洪某位置不錯，駱都督可以駐守幾天，洪某一定全力幫助駱都督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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