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0章 囚徒困境,雞同鴨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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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說,李自成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也是無奈的、唯一的選擇。
    確定大軍無法過江,立刻親自到東郊坐鎮,穩定軍心。
    闖王在身邊,流賊至少不會擔心淪為炮灰,不會隨時想著逃跑。
    當今世上沒有射程超過五裏的軍械,張世澤和李自成互相把對方看得清清楚楚。
    但眼到手不到,才是戰場常態。
    張世澤洗漱的時候,董成虎才告訴他,寅時初南邊來了二百人,一副鬼鬼祟祟準備放火的樣子,剩下八百人遠在三裏外,看到騎軍出擊,立刻跳入江中,小船給接到對麵了。
    張世澤不置可否,喝了一碗粥,叫上洪承疇出門。
    兩人到渡口的棧橋後,拿椅子落座,擺桌子喝茶。
    洪承疇還以為商量什麽大事呢,沒想到是示威,被他的氣勢所感染,哈哈大笑,
    “張將軍豪氣衝天,麵對數十萬強敵風輕雲淡,頗有諸葛孔明的味道,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哈哈哈~”
    強拍馬屁,張世澤沒有接茬,躺坐在椅中,懶洋洋曬太陽喝茶,內心樂瘋了。
    這時間宋裕本應該快過黃河了,數萬鐵騎突然出現,想到李自成失魂落魄的樣子,想到某些偽君子驚恐萬分的樣子,張世澤就想笑。
    他的確笑出來了,托腮笑眯眯看著對岸…
    一刻鍾後,突然坐直,洪承疇更是猛得站起來。
    兩人盯著對麵看了一會,怔怔對視一眼,突然齊齊捧腹大笑。
    哈哈哈~
    五裏外的岸邊,李自成身穿黃袍,與他倆一樣,坐著喝茶,身邊還有兩個女人,兩側坐著七八名屬下。
    看起來似乎在回應兩人的嘲諷。
    張世澤笑夠了,喝茶順了一口氣,“洪大人在笑什麽?”
    洪承疇拍著胸口順氣,“若下官沒猜錯,張將軍在震懾,令李自成無法聚兵,他一點腦子都沒有,絲毫沒有察覺危險,這就麽上當了。”
    張世澤哼了一聲,“他有選擇嗎?”
    洪承疇搖搖頭,“沒有,但他若夠敏銳的話,應該立刻向張獻忠靠攏,高迎祥若在對麵,絕對不會與大軍玩遊戲,李自成還是嫩。”
    兩人說話間,張世澤餘光瞥見對麵竟然來了一艘小船。
    四名士兵劃船,前麵兩人舉盾,中間站著一名弓箭手,人再多小船就沉了。
    兩人看著小船沒有動,親衛們站到麵前,又被張世澤揮手攆走。
    小船靠近東岸,船上的弓箭手朝天一支箭,落在棧橋南邊五十步遠的地方,小船就在江麵等著。
    親衛把箭矢撿回來,上麵裹著紙條:
    奉天倡義文武大元帥問忠勇侯,天下蒼生何苦,為何有數不盡的稅賦?百姓累死累活耕田,為何留不下一粒米?京城袞袞諸公,享受民脂民膏,國有外敵,朝事艱難,為何又是蒼生之錯?
    後麵還附著一首詩:夫因兵死守蓬茅,麻苧衣衫鬢發焦。時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帶葉燒。任是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徭。
    張世澤直接把紙條扔給洪承疇,“洪大人乃文墨翹楚,教育教育他們。”
    洪承疇看了一眼,皺眉說道,“這是唐末杜荀鶴的《山中寡婦》。順著他的問題回答就上當了,無序的混亂才是殺戮的罪孽,李自成在為自己辯解…”
    張世澤搖搖手,示意他不用解釋,要寫趕緊寫。
    洪承疇從袖中掏出炭筆,刷刷刷同樣寫了首詩,張世澤還沒看就哈哈一笑,“好,英雄所見略同,泥腿子永遠不知紫衣的臉皮厚度,還敢來論道。”
    洪承疇訕訕發笑,遞給身旁的親衛。
    弓箭手到棧橋邊,對著小船射箭,精準射到大盾上,小船倒退著回去了。
    西岸等候的李自成從士兵手中接過紙條,隻看了一眼,立刻大罵無恥,扔給了身後的人傳看。
    洪承疇回應的同樣是詩,且還是杜荀鶴本人的詩,隻不過是兩首合起來《山中對雪有作》《哭貝韜》。
    一渾乾坤萬象收,唯應不壅大江流。
    虎狼遇獵難藏跡,鬆柏因風易舉頭。
    玉帳英雄攜妓賞,山村鳥雀共民愁。
    豈堪久蔽蒼蒼色,須放三光照九州。
    交朋來哭我來歌,喜傍山家葬荔蘿。
    四海十年人殺盡,似君埋少不埋多。
    這話罵的挺狠,李自成、顧君恩、牛金星、李信都懂了。
    高桂英和其餘人卻稀裏糊塗,指著壅字問顧君恩,“顧先生,這個字什麽意思?”
    “回娘娘,壅,乃堵塞之意。”
    高桂英倒是沒有生氣,點點頭道,“他們說朝政堵塞,又罵咱們遇風就張揚,就算變為虎狼,也不過是獵物?”
    沒人回答,高桂英接著道,“玉帳英雄攜妓賞,這句在罵我和妹妹吧。豈堪久蔽蒼蒼色,須放三光照九州,這是在說陸天明的改革?”
    依舊沒人回答,高桂英繼續道,“四海十年人殺盡,似君埋少不埋多。這是罵咱們帶來了混亂,把血流漂杵的罪名栽在咱們頭上。顧先生,剛才問的那些問題呢?對麵為何沒有回答?就算是答不上來,也該說一聲,算什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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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君恩臉色黑紅,剛才那些問題出自高桂英之口,但那首詩卻是他的主意,本來是借古諷今,忘了杜荀鶴的身份和詩風,被借力打力,臉紅不已。
    牛金星看高桂英一直在等顧君恩回答,後者又嘴硬不說話,輕咳一聲道,
    “娘娘,九華詩人杜荀鶴乃杜牧出妾之子,杜牧是宰相杜佑之孫,乃高門大文豪,刺史、節度使等封疆大吏,杜荀鶴還在母親腹中,就被杜家休掉。
    幼年家道寒微,以牧鴨為生,中年才考中進士,但沒有授官,憤懣回鄉,數年後,宣州節度使田頵招之,共同從事反賊吳王楊行密。
    三年後,田頵起兵叛吳王,事敗被殺。但荀鶴剛好做使者,到大梁通好梁王朱溫,受到賞識,遂留朱溫處,後梁元年朱溫稱帝,杜荀鶴被拜為翰林學士、員外郎、知製誥,僅五日就病逝。”
    高桂英聽完了,旁邊的將軍們與她一樣,依舊一頭霧水。
    “牛先生什麽意思?對麵是說杜荀鶴口口聲聲愛民,卻是反賊,且是三姓家奴?”
    牛金星訕訕摸摸鼻子,“對麵在說杜荀鶴打著愛民的幌子,追求榮華富貴,為此不惜反複叛亂做反賊,哪怕有高門血脈,也是一腦子功利。”
    高桂英總算懂了,這時候才有點氣惱,“繞這麽大圈子,不就是說咱們為榮華富貴才起事嗎,為何不回答問題?”
    牛金星愕然,“娘娘,杜荀鶴打著愛民的幌子啊。”
    高桂英腦子轉了n圈,納悶問道,“對麵在譏諷咱們,打著不公的幌子行殺戮之事?”
    牛金星低頭,俺滴娘,你這反應可真夠慢的,人家為何要接茬,輕輕鬆鬆就揭破流賊正義的幌子。
    高桂英突然大怒,“避重就輕,無恥之尤,一副官場虛偽作態,百姓辛辛苦苦,到頭來全是百姓的錯,來人,把之前的問題抄一遍,再送回去,我倒想看看,對麵的臉皮有多厚,咱們也讓天下人看看,忠勇侯到底有多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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