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明來了。
    李自成在生死關頭，脫口暴露他內心最大的恐懼。
    襄陽城頓時到處是尖叫，無數流賊和家眷以奇快的速度打包家底，扛肩頭跑路。
    他們對戰勝騎軍沒有一絲一毫奢望，甚至連對峙的心思也不敢。
    陸天明來了，是所有流賊最大的恐懼。
    四年來，高迎祥一直回避山西，恐懼早已根植骨髓。
    去年中都屠殺，恐懼發芽了。
    東岸的流賊也放棄東津，失魂落魄向南，哪有劫掠的心思，連看一眼都不敢。
    李自成現在有膽子墊後，因為他繳獲了四千匹馬，與高桂英帶著老營，一邊呼喊流賊向南，一邊警惕看著北麵。
    白水河出現更多的船隻，如同一條嗜血的惡龍。
    將旗帶著毀天滅地的殺氣，騎軍大陣如同老天爺的刀在橫斬大地，轟隆聲中彌漫徹骨的寒意，還未碰麵，流賊已感受到死亡的窒息。
    逃，趕緊逃，隻有遠離殺神，才能獲得呼吸的機會。
    流賊毫無組織，但又動作一致。
    無需招呼，齊齊向南。
    逃向哪裏呢？
    管他呢，天大地大，逃起來才知道。
    背著陸天明的反方向沒錯。
    硯首山，李自成五天前豪言壯語的地方，此刻他在山坡，看著流賊蜂擁而逃，麵對北方旗幟，內心充滿不甘，騎馬向北嘶吼，“陸天明，老子早晚殺了你。”
    這聲音用盡全身力氣，洪亮、憤怒、不甘，還有悲戚、膽怯。
    漕船從白水進入漢江，上麵蹲著一圈士兵，火銃黝黑的槍管攜帶雷霆，隨時釋放殺氣。
    李自成咬牙切齒看一眼，調轉馬頭向南狂奔。
    跑了三十裏，李自成暗中感謝老天爺給麵子，月色很好。
    又暗讚夫人聰明，走的時候帶走襄樊所有船隻，東麵的流賊大都回來了，少部分與主力同向奔逃。
    跑了五十裏，李自成又後悔沒有毀掉襄樊，就該燒掉兩城。
    跑到宜城，天邊泛起魚肚白。
    流賊竟然竟然一夜逃跑百裏，大部分人都沒有掉隊。
    可能不善奔跑的人早就死了。
    荊山北麓，山腳躺著無數人在喘氣，個個渾身流汗，很多流賊爬在小河邊，如同野獸一樣饑渴。
    李自成之所以一口氣跑到宜城，完全是因為南漳，他下意識想脫離西邊白杆軍的監視。
    至於為何沒有入山…
    廢話，三十萬人，一旦入山，十不存一。
    李自成可不止這點人，流賊全部集合起來，沒有一百萬也有八十萬，南邊、東邊還有幾十萬人呢。
    大順皇帝此刻算是在他自己的地盤內‘南巡’。
    殿後的斥候還沒有回來，明軍也沒有影子，很多流賊躺著躺著睡著了，呼嚕聲震天響。
    李自成一邊吃幹糧，一邊拿出輿圖，與幾名幕僚思索去哪裏。
    其實也沒什麽可商量。
    顧君恩是本地人，伸手指著宜城西邊的長條形山脈，快速說道，
    “大王，宜城處於漢江與荊山之間，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我們必須通過荊山，到百裏外的荊門防禦。
    荊楚門戶，大山與漢江直接相連，騎軍無法大規模展開，我們可以守樂鄉關、石橋關、子陵關三道門，同時固守漢江西岸山區，從高處拋石阻止官軍沿江而下。
    一旦失去荊門，荊楚大地千裏平原，兄弟們根本不可能跑過騎軍，我們隻能過長江，進入張獻忠的地盤。”
    李自成點點頭，“老天爺對咱們不錯，這幾天可以夜裏布置，明天早上前必須抵達荊門，夫人帶田見秀、高立功走水路，所有船隻帶輜重到潛江等候。”
    布置妥當，中軍立刻出發。
    逃命就別講究臉麵了。
    李自成在上午收到斥候的消息。
    明軍從樊城渡江，進襄陽休整，沒有立刻南下，但東麵竟然去進攻大洪山了。
    李自成無所謂，東邊駐守承天府和京山的人馬都得撤。
    大洪山南邊是天門山，景陵與潛江近在咫尺，高桂英和田見秀能接應東邊所有人馬。
    九月十六，流賊完全在跑。
    沒什麽可商量，也沒什麽猶豫。
    不能看到明軍再跑，那樣什麽都遲了。
    襄陽是荊楚大門，襄陽到荊門二百裏，就像是府邸廊道。
    廊道盡頭，西邊是荊門，東邊是承天府。
    顧君恩所言滾石攻擊南下的船隻，就是說承天府西邊的山。
    漢江在此地五十裏內，扭了六個大彎，繞著山腳向南。
    九月十七中午，流賊大隊剛剛抵達荊門，就在山頂絕望看著東邊。
    大約一萬精銳騎軍沿江而下，留守承天府的流賊一哄而散，很多人跳江，一邊向下漂，一邊向西遊。
    明軍騎兵實在太快了，流賊奔跑一天兩夜，不過是騎軍一個突襲距離。
    陸天明又來了。
    將旗和山河旗讓流賊腳底板發涼。
    北麵的樂鄉關剛剛完成布置，流賊就一哄而散，跑到山中的石橋關。
    李自成想象的守三關是做夢，除非他自己頂在前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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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天明沒有進入府城鍾祥，而是去了東邊的顯陵。
    嘉靖十年，禮部議：太祖發跡濠州，改州為府，較之安陸，事體相同，宜升為府治以隆根本。
    詔俱從之，定府名曰承天，附郭縣曰鍾祥，割荊州之荊門，當陽、潛江二縣及沔陽州、景陵縣隸之。
    嘉靖故裏從此與順天、應天相提並論，升藩陵為皇陵，名為顯陵。
    顯陵後部山丘為祖山，作為陵寢的依托，兩側山體作為環護，中間台地建築，九曲河蜿蜒其間，前麵山丘為屏山。
    前朱雀、後玄武、左青龍、右白虎，四麵環山，構成民間相傳的風水格局。
    嘉靖十七年，太後病故，圍繞是遷葬還是合葬顯陵，又開始皇權博弈，嘉靖帝派人打開了地宮，發現出水，第二年，嘉靖親臨鍾祥，親自規劃，在顯陵後部立表，選定新址，將其父母合葬於新寢。
    所以顯陵一陵兩塚，有兩個寶城，整體如同一個寶瓶形狀。
    嘉靖皇帝給父親修的陵規格非常高，占地2000畝，內外圍城，紅牆黃瓦，隨山勢起伏，神道兩側建有龍鳳門，石雕文武臣、將軍、立馬、臣馬、麒麟、獬豸、禦碑亭及龍行神道，建有棱恩門、大殿、明樓、塋城、瑤台等。
    李自成和張獻忠倒是沒有挖墳，但無法製止流賊破壞的欲望，皇陵此刻一地狼藉，兩道紅門也消失了，大殿明樓被焚燒，石像全被敲壞，連塋城也被撬起很多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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