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華陽宮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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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礴記得, 八年前盛極一時的京城三大家族,是駱家、容家和魏家。那時亳州堤壩工程中發生重大事故, 駱家做了擋槍的,連帶往年舊賬一並被翻了出來, 也就被抄了家。涉及此項工程的官員多多少少都倒了黴, 但數駱家最慘。

    這也不是什麽冤案, 證據確鑿的, 那都是實打實貪的巨款。至於又扒出來那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 都是官場常態,算不得稀奇事。誰個做官能兩袖清風,真個兩袖清風的在這世道也辦不成事兒。其中又有多少人命案子, 且都是小事。但牆倒眾人推, 連著堆兒被扒拉出來, 那就是罪大惡極了。

    然這些都是陳年舊事, 與許礴沒多大幹係。他在破廟裏聽到青菀嘴裏吐出那名字時,便想著要查一查。這會兒算是查出來了, 這小尼姑是八年前駱家的四小姐。大約在那場屬於駱家的災難中, 她逃了出去, 代發修行入了佛門,隱沒名姓就這麽活了下來。

    許礴往椅背上靠, 瞧著案下站著的侍衛,問他:“關於這駱家四小姐的事情, 還有別的沒?不管多零碎, 都可說說。”

    關於這駱家四小姐的事情, 他們確實也扒問了一些。都是口口相問,從那些個往年與駱家有些交集的人嘴裏問出來的。但駱家四小姐存在感實屬低了些,能問出來的事情也不多。大約就是,那姑娘打小生得就比別人好些,不是很合群的。幾家裏慣常一起玩的小姐,多多少少都欺負她。

    要再說還有什麽麽,便是關於她親娘方姨娘的。提到這方姨娘,侍衛嘴裏有些遲疑,不知該說不該說的模樣。

    許礴從椅背上直起腰來,“都是死了那麽多年的人了,有什麽不能說的,但說無妨。”

    那侍衛便道:“這些事醃臢,知道的人都心照不宣。那方姨娘不是個規矩人,暗下裏與人廝混,跟了不少個。也是大院兒裏的常態,你找我我找她,都沒什麽稀奇。隻是這方姨娘更放浪些,又生得極好,還有少數些人記著。”

    許礴聽罷了,又問:“還有麽?”

    這就沒有了,關於駱家的事情,京城達官貴人大約都知道,這是不需多說的。然關於駱家四小姐的,能打聽出來的也就這麽多。畢竟那是個繡樓裏的小姐,那時也不過七八歲,人能記得已屬難得,又真能留下什麽故事?

    許礴吸了口氣,叫那侍衛出去。自己坐在案後的方椅上,食指按轉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思想這一連串事情。現下知道了那個小尼姑是以前駱家的四小姐,也就明白了她早與容家有了交集。也就是說,她認識容祁的時候,他還是個宮裏被日□□學經史典籍的六皇子。

    那時她雖還小,但容祁的清潤溫柔一定是在她腦子裏打下了烙印。以至於這麽多年過去了,還念念不忘。小的時候大約算不得出格的情感,然那些記憶在心裏發酵了那麽多年,早就變了性質。

    想到這,他又想起昨兒容祁在破廟裏親她那一下,胸口攢氣,呼吸也困難起來。手掌握拳,攥得緊實,然後揮掌一掃,把案上筆硯打翻在地。昨兒想去問問她是不是要跟淨虛那姑子進宮,現下不必問了,橫豎已與他無關。這便真的就算撂開手了,他也再不做那皮賴子了。

    他起了身往書房外去,想著許多事情還得他去籌謀,不能巴著這事兒影響心情。可心裏不自覺又想到昨兒容祁的親吻,想到青菀得知容祁也對她有意後,會不會這就回去跟了他做姨娘了。他又開始懊惱,早知道早上要了她就是,裝什麽正人君子呢!做什麽成人之美的情聖呢!

    荒唐!

    許礴氣不順,照著月洞門旁的灰陶花盆就是一腳,踢出個破洞來……

    卻說青菀讓淨虛拒絕了容祁的求見,淨虛那番話又說得沒有餘地,便算把這事了結了徹底。她歪在羅漢榻上,也不與淨虛深聊這事兒。這事兒涉及得可遠了,還得打起,她可沒那個勁兒去說。可她心裏有想法,想什麽呢?想她這麽多年對容祁的感情,到底算什麽?

    分離的七八年,日日在心裏惦記,越想越放不下,覺得那是一輩子都要在心裏珍視的人。可到昨兒,容祁的舉動算是回應了她的心思。在她的預判裏,容祁如若也屬意於她,那該是一件多麽讓人心動的事情啊。然而,在容祁親了她後,她沒有半點雀躍,甚至連一絲欣喜也沒有。隻是把那話說了,覺得了了一樁心事,無有其他。

    便不談那姨娘不姨娘的話,眼下她心裏也不那麽想跟容祁。本來心裏有一個童年時的夢,在昨兒個好像全碎了,殘渣也不得見。說起來有些惆悵,卻又不知道惆悵個什麽勁兒,實在有些好笑。

    青菀在榻上自顧低頭笑笑,拂了袖子起來,這就不想了。她起身去院子裏澆花,蘭花成撮披下彎葉來,伴著幾盆□□,是秋日最常見的景致。

    餘下時日清淨,除了數著日子去東大街把定做的衣裳首飾拿來,別無他事。而後仍是數日子,卻也沒再能數幾日,那宮裏就派了頂暖轎過來,抬了淨虛往宮裏去。

    這於宮裏而言是抬個主子娘娘進去,算不得什麽大事。但容家卻沒做小事對待,女眷成簇地送淨虛到儀門上,一一與她執手道別。瞧著都是不舍的模樣,那容老夫人竟連眼眶也濕了。期間又百般囑咐她,都是說宮裏不比外頭,叫她步步小心的話。

    青菀跟在淨虛身側,綰雙丫髻,身上一襲新裁的宮裝,那是宮裏來接淨虛的惜文姑姑帶出來的。無有人跟她說什麽道別離的話,卻有許多要她照顧好主子淨虛的囑托。府上住了一年多,兩廂之間到底有多少真感情,青菀說不出來。便是容老夫人的眼淚,她看著都沒滋沒味。

    目光從眾女眷間掃出去,便瞧見門內抄手遊廊拐角處站著容祁。他背手而立,目光遙遙與她相對。不過一眼,青菀就移開了去。這就要進宮了,她一點牽念都不想留在宮外。她原就是薄情的,對誰都用不了十分的真心。本來當對容祁不一樣,然到頭來也是一樣。

    她不知道淨虛與那些個人又寒暄了什麽,每當提到她說話的時候,都點頭應聲敷衍兩句,也就過去了。等寒暄完,她伺候淨虛上暖轎,自己和那宮裏出來的宮女太監並那惜文姑姑隨轎而行,出了容府大門,便算與這裏告了別。

    暖轎離開容府,從朱雀門入舊城,沿著禦道一直往北,過州橋,到大內。大內的大門叫宣德門,卻不是人人都能走的。宣德門兩邊又有左掖門右掖門,進去可到前朝大慶殿。到垂拱殿、文德殿幾個主要前朝殿宇,皆要從這幾個門進去。

    淨虛的轎子入左掖門,走長長的宮道到後宮,入的是一個地處西北的一座殿宇。那殿宇牌匾上掛著的,是華陽宮。

    惜文去玉桃庵的時候就跟淨虛說了宮裏的大致情況,皇後與四妃且不必說,那都是正經娘娘,見了是要行禮的。每日間清晨要早起,去跟皇後娘娘請安,不能有一日耽擱。宮裏正主是皇上,後宮的正主自然就是皇後。

    淨虛住在華陽宮,正殿住著胡昭儀,算是一宮之主。而餘下的傾顏殿、嘉燕軒、暖妝苑、承香居、琴韻樓、彬榭軒分別住著些位分較低的,有什麽婕妤、良娣、美人、良媛之類。而淨虛的才人,比她們還低些。淨虛的殿叫寒香殿,在華陽宮的西側。她倒還記得蘇家的姓氏,姓衛,這會兒便喚衛才人。

    青菀聽到這殿的名字還暗下與淨虛打趣了一句,“皇上甚是寵你,這就將殿名也給賜了。寒香寺,寒香殿。”

    哪知淨虛卻小著聲兒道:“可不是為我改的,原就是那個名兒。可巧了,叫我住了進去。”

    青菀咋舌,沒有比這更巧的事情了。本來都脫了佛家了,這名字偏還掛著。進進出出瞧見,少不得還要生些恍惚呢。

    然到了地方,入宮去到殿門前,並不能生出恍惚來。到底這是宮裏,寒香寺是城外寺廟,沒有一點相似的痕跡。這裏的屋宇都精致些,春有春景,秋有秋貌,無一個時節是無色的。內外都有人打理,想荒置也不能夠。

    青菀斂著神色扶淨虛下轎子,又虛扶著她進殿。那抬轎的太監撤了去,後麵跟著惜文姑姑和兩個小宮女,再有兩名太監,就沒有別的人了。一行七個人,到達殿內都無人說話。還是那惜文姑姑領了頭,帶著淨虛往各處瞧瞧,說:“都是新擺置的,不知娘娘喜歡不喜歡。”

    淨虛隻稍看看,並不做鄉下人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回她的話,“住著舒適就成了,沒有喜歡不喜歡的。咱得一分一毫,都是皇上的賞賜,唯有感念罷了。”

    惜文姑姑聽她說話有禮,不畏手畏腳,語氣不急不緩,大是有樣範的,對她自然高看一眼,說:“娘娘說得是。”說罷又問:“娘娘可還有什麽別的吩咐?若是沒有,您請先歇會子,待會兒要各處走走去。既來了宮裏,總要熟絡熟絡。”

    淨虛知道她說的是要去給別的娘娘請安的事情,自然應下。先將她們打發出去,隻留了青菀在殿裏,拉著一道兒往炕上坐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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