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文德殿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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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盜章】 好不好的, 原就不是她說了就能做得了主的。這事上她被動,還不是看許礴的意誌力和心思。問她也是為了叫她放鬆,一點點在話語間磨掉她的意誌。若真不顧她的理智意願要她, 那都是分分鍾的事情。可許礴眼下願意顧著她, 不想做得讓她全然接受不了。
眼見著她神思迷離, 理智退減, 他便趁勢又哄她,說:“咱們有緣, 我第一回見你就叫你勾了心智魂魄,才知道, 世上男女間的事情確有滋味。原先隻是一腔衝動, 後來又思考許多時日, 覺得對你實在不同。偶時想到不能將你留在身邊, 也添傷感。我今番央求你, 還俗跟了我,你可答應?”
青菀雖叫她撩-撥得頭腦不甚清明, 但自個兒要做什麽,要走什麽的道兒,心裏那都是記著的, 因咽口氣回他:“受了你禍害, 破了這種大戒,佛家弟子自是做不成了。可眼下不能還俗, 我師父死得不明不白, 我得查出真相來, 還了她清白。”
許礴不明白,“你師父不是旅店裏坐著?何時死了?”
細說到一清的死,那是和奸-淫有關的,青菀僵住身子,慢慢睜開了眼。她把許礴往外推了推,語氣亦冷靜低沉下來,“那不是我師父,我師父死後,我就跟著她伺候。淨虛師父是我們寺裏最受人敬重的,能跟著她算是我的造化。寺裏沒了糧米,她帶我來京城遊曆修行。在京城呆上一陣,仍要回蘇州的寒香寺去。”
許礴聽著她認真說話,臉上蒙有一層黑霧氣,自己眸子裏的情-欲也慢慢退了去。他又看了她許久,臉上是平日裏闊談正事的模樣,問她:“你師父怎麽死的?”
其中細節,與他一個毫不相幹的外人有什麽好說的?青菀輕抿朱唇,從他懷裏出來,拉正身上的衣袍,“都是叫你這種人禍害死的。”
這話說得許礴始料未及,愣了一下竟不知怎麽接下去。這又稀奇了,莫不是她師父也叫個男人給纏上了,而後就沒了性命?他又想起那一夜問她的話,說強要她,她當如何。她說了,得投了月牙湖去。如此看來,這話越發不是嚇他了,那是真話。他心下沉了沉,想著好在自己沒強逼了她去,否則也得釀成慘禍。
思及此,許礴盡數把旁的不該有的心思收住,站直身子,上手去幫她整理衣袍灰帽。手法並不溫柔熟練,和那一日給她擦頭發是一個樣子。
青菀不知他怎麽忽地又體貼起來了,著實鬧不明白。她有些不適應,自往後又退了兩步。衣袍整了齊整,抬頭瞧了他兩眼,眼神試探,問他一句:“王爺……咱們回去吧?”
嗯。”許礴這番很是爽快地應下話,不做過多糾纏。
青菀有些不適應他在自己麵前擺正經,默默轉了身子疾步要走。許礴恰時拉了她一把,與她說:“慢些,仔細腳下,莫叫草繩絆了腳腕子。”
嗯。”青菀悶頭應聲,隻得把步子放緩下來。
兩人並肩這麽默聲走了一陣,還是許礴先開了口。這番都是正經的模樣,問話也沒有半分戲謔,他問:“與你實說了吧,我派人盯了你許久,並未發現你和容祁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當真,你們情投意合?還是有意合謀哄騙我?”
青菀低頭邁著步子,內心躊躇,不知道該拿謊言繼續圓下去,還是與他實說了好。才剛濃情時與他提到一清的事情,已是算接納他一些了。這些事情,他連容祁都沒有提過半句。這世上,她最信任的也就那麽個人。
她想了較為久的時間,許礴不時轉頭看她一眼,並不催促她回話。腳下有落葉碎裂的聲音,吱吱作響。最後她輕輕呼了口氣,與他說:“我屬意於他,他卻無意於我,隻是為了幫我。像我這樣的人,大約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
許礴腳下步子生頓,聽著她們的話,以及這些日子觀察下來,他隱約知道青菀對容祁的態度真不一般。但這會兒聽到青菀認認真真從嘴裏說出來,心裏卻還是極不是滋味。心頭揪了一個尖兒,喘氣也不順暢起來。他才剛說的話不假,先時對青菀隻是身體上的衝動,但又兩月的時間下來,早已沒那麽簡單了。
他也低下頭來,正正經經地問她:“所以,你還是為了他,才不願接受我?”
青菀忽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語氣卻鎮定輕緩,“你是王爺,我是寺廟裏的小尼姑,我與你之間有著雲泥之別,不可能在一處。你見我不過數個時辰,就要拉我睡覺,豈是因為真心?不過是白占一番便宜罷了。我對容大人便是有心,卻也無別的想法。等明兒給師父報了仇,離了佛門,也不會與你們這樣的人生交集。與容大人不會,與王爺您,更不會。”
許礴轉頭看著她,半晌還是問了句自己明知答案的話,“假使我是真心,願幫你查清你師父的事情,並會一輩子善待於你,你到時還了俗,會不會隨我回府?”
青菀毫不猶豫地搖頭,“我說了,便是容大人要帶我回府,我也不去。到那時,死也好活也罷,都不再給自己添煩憂。”
這又繞到了容祁身上,許礴忽而覺得有些無力。不正經談說起來,他可以揣測可以無視。可眼下她真真把這事說了明白,他心裏又有些難受了。可難受又能怎麽樣,人家的心意不會改變。
他呼了口氣,自我開解,“我這輩子,也就遇著一個你這樣的,大是不會放手的。你心裏今日有他,怎知明日不會有我?我等著你,哪一日你想明白了,瞧著我甚好,咱們再談那在一處的話。在那之前,我必不會再強問你跟不跟我的話。隻還有一條要求,你拿我做個朋友,便就夠了。”
他能說出這樣的話,是青菀沒有想到的。他一個高高在上做王爺的,肯為她一個小尼姑讓步,還央求要她拿他做朋友。這是抬她身份給她麵兒的事,若不應下,那就真真是不識抬舉了。
她微勾嘴角,看著許礴道了句,“好。”
許礴也還算滿意,自鬆了口氣,帶她回去旅店。
現時士兵也休整大概,過了這一夜又可以上路。此地離京城約莫還需十來天的路程,日子每過一天,青菀心裏就多鬆弦兒一分。她之前見著許礴就躲,那是怕他老做些個不正經的事情。可現在她又想躲著容祁,是覺得自個兒不配再與他稱朋道友叫他哥哥,她連那句婉婉都不敢聽,怕想起從前。自打遇到許礴,她就不是從前的那個自己了。
既如此,那不如就相忘於江湖,讓他永遠記著信侯府裏那個沒有汙點的小丫頭婉婉。至於現在的玄音,不提也罷了。
南方的冷籠著濕氣,覆在皮子上,細細密密直往人骨縫裏鑽。寒香寺座在半山腰上,造一弧階磯延到山腳。比起別處,便更顯陰寒。夜裏北風灌進寺院裏,裹雜些微雪意砸在禪房門扇上,震起陣陣碎響,擾得人整覺也難睡一個。
青菀斷了眠,便覺屋裏的暖意疏了些。睡意覆在眼皮上,還未及睜開,旁側的人哼哼出聲,“玄音,下去瞧瞧,別叫盆裏的火星滅了。”
青菀縮縮手腳,籠著胸口的一絲暖氣,下床拿木楔子去撥炭盆的火星兒。見著明滅跳了幾跳,映出鉛灰炭盆上的缺口裂紋,便攏了僧袍裏衣又縮腳回了床上。聚了聚熱氣,將將要睡下,又聽得房外一串匆匆腳步聲,接著一聲門響。
這又不知是哪個貪玩的,去山下閑逛到這麽會子。趁夜裏回來,惹一頭一腦風霜。這還不是要緊的,要緊的事寒香寺最近不太平,接連死了兩個小尼姑。人都處處小心避禍,天黑了就在禪房裏念經坐禪,並不出去,偏這人心大。
青菀不做多想,把頭往被褥裏埋埋,續上眠來。
早課在卯時,早板①便得早兩刻鍾。睡覺定著點兒,不能隨性胡來。是以,該睡的時候不能醒著。否則加連必得醒著的時候,那就沒晌沒晚了。點兒定得準了,到了就能睡著,也不錯時候地照樣醒來。
卯時的天兒,微光也不可得見。若是如今日夜裏飛雪,空中沒有半點星辰的,便黑得一團霧氣。早板的時候得點起油燈,罩上僧袍,挨著趟兒洗漱一番,準備早課。
青菀是自己禪房裏起得最早的,清理床前炭盆都是她的事兒。盆裏燒盡了黑碳,剩下一指高的白灰。她彎腰伸手扣在盆沿兒上,端了起來要出禪房。撕開寺院寂靜淩晨的尖叫,是在她手指碰上門扇的時候響起的。
寺裏又死了一個小尼姑,在禪房的橫梁上吊死的。聽說早板時瞧見的小尼姑嚇得臉都青了,在後山嘔了半個時辰。吊死的小尼姑臉被勒得脹紫,脖間套著的是緇衣撕開結的繩條兒,舌頭掛在嘴角上,直挺挺在梁上晃蕩。之前死的另兩個小尼姑,一個是後山樹上吊死的,一個是井裏淹死的,都是夜半時分。
這是喪名聲的事兒,住持將人安葬在後山,便把這事兒按下了。哪知這會兒又死了一個,終歸是掰不開嘴問個長短,是以還是那般處置的法子。這事兒做熟了,不過早齋的時候就處理了幹淨。
用完早齋,青菀陪一清到前庭打掃。一清是青菀的師父,從八歲的時候在京城領她入佛門,便一直將她帶身邊兒。兩人四處遊曆,走過不少地方。最後到了蘇州這寒香寺,才算落下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