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昭陽殿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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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枝被帶去暴室連兩日也沒捱住, 便把實情全部吐了出來。冬香嬤嬤帶著話回來慈寧宮,跟皇太後稟報,那臉上的神色, 便是陰沉不已。皇後的事情, 說起來有些長, 她竟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現時皇太後的頭疾是大好了, 正在羅漢榻上吃一盤綠豆沙冰,見冬香嬤嬤回來, 自打發了別的奴才出去,問她:“都問出來了?”
嗯。”冬香嬤嬤點頭, “那些個酷刑, 精壯男子也受不住, 都說了。”
皇太後見她氣急頭冒虛汗, 自賞了她一碗沙冰, 叫她一邊吃一邊說。橫豎事情著急不得,慢慢說也沒什麽要緊。
冬香嬤嬤端過沙冰, 挑起銀勺吃了兩口,便端著碗掖擱在大腿上,說起杏枝所招供的事情。原來皇後不檢點, 是老早的事情了。要早到什麽時候呢, 大約是進王府兩年不到就開始了。那時菀貴妃還沒出現,她便因耐不住王府後院的寂寞, 開始和別的男人私通。這其中又有些曲折過程, 自不必細說, 她也不是生來就荒-淫的。
這事起了頭,收手便有些難。恰好,許礴又長時忙於政務,入後院的日子甚少。直至後來,連去也不去了。這自然就給了魏寶珍機會,讓她幾乎在譽王府無所顧忌。那時譽王府的下人,知道這事的甚多,但也都是心照不宣的狀態。
說她跟誰個私通,說起來那是叫人鼻眼兒裏喘氣也不順暢。據杏枝的交代,起先是受到府上內院管家的勾引,關係穩定了一段時間。後來兩人間疏了,魏寶珍便又找了別的。長年累月,她跟過的男人,比現時許礴後宮的嬪妃還多呢。
皇太後聽到這裏已是氣息不暢起來,小指上的護甲直往手心裏戳。她確實想到了皇後可能早就私下不檢點,但沒想到是這種不檢點的法子。她隻覺先皇的棺材板都壓不住了,皇家後代,竟給天下人找了這麽個皇後。她伸手去撫胸,盡量使自己平靜,叫冬香繼續說完。
冬香嬤嬤放下手裏的冰沙,卯足一口氣,把餘下的事情說盡。隻說皇後在譽王府的時候如此,但在許礴奪了帝位以後,她便開始收斂。知道自己是要入宮成皇後的,便也開始處理府上的奴才。知道她事情的,不是找了由頭打死了,就是給發賣了出去。唯一留下的,便是杏枝。
入宮以後,她倒是耐著性子安分了一段時間。後來仍是因為耐不住,便開始暗下與人繾綣。這會兒能與皇後私通的又有什麽人,大約太醫院的有,淨了身的太監也有,夜夜巡邏的侍衛也有。你要說太監沒子孫根幹不來那事那不對,幹那事不必非得要那個東西不是?
做這些事的時候,還是這個杏枝在裏頭幫著的,否則不能這麽隱蔽。後宮裏沒怎麽鬧開來,說起來皇後這番倒是花了心思在這上麵的。隻是天公不幫襯,將這會兒揭了出來。
皇後曾經在譽王府的時候就懷過孩子,因為懷的當口不對,與許礴沒有同床,隻好打了。那時無人能揪她的錯,人知道也裝不知道。但在這宮裏,卻不容她無底線放肆。她自己或許也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懷上孩子的時候被撞巧診出來。至於說這孩子是誰的,已然沒那麽重要了。
聽完這些話,皇太後幾乎要炸,金累絲護甲都給掰彎了。腦子裏跳動著暴怒,巴不得立馬衝動永和宮看著人將那不要臉的打死。可她是皇太後啊,隻不過閉眼凝神一氣,就把這腔暴怒壓下去了。她什麽都不說,隻說一句,“哀家知道了。”
冬香嬤嬤知道她心裏有主意,自不多說寬慰的話,隻問:“杏枝怎麽處置?”
皇太後看著她,“封口!”
杏枝死在暴室,而後被拖出去胡亂埋了,便算了結了自己的一輩子。冬香嬤嬤帶慈寧宮兩個太監處理的事情,三人都明白其中厲害,事情做得隱蔽,並守口如瓶。因外人瞧不明白這事兒,隻知道杏枝被皇太後叫去了,送去暴室,就死了。而更為奇怪的是,皇後竟然連找問都不去找。後來傳了一氣,自有了合理說法,說杏枝得罪了皇太後,所以被處理了。皇後不敢忤逆皇太後,又怕氣大傷了胎兒,便忍著。
青菀和許礴知道這事不是如此,但也不在這風口浪尖兒上多說什麽。皇後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皇太後不與他們說,問了也白問,便不問了,隻過自己的日子。她肚子裏還懷著孩子,能分出去的心思也不多。平日裏她帶大皇子去慈寧宮看皇太後,也瞧不出異常,有時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就要這麽默認讓皇後生下那孩子了?
然這懷疑是極為不靠譜的,皇後的孩子還沒能過了三個月,就小產了。永和宮裏一陣忙活,後宮大小嬪妃都攜了禮過去看皇後。青菀挺著將近六個月的大肚子,在皇太後和身邊奴才的勸阻下,沒有去永和宮。這是不吉利的,她沒必要去沾這個晦氣。
青菀便叫畫珠帶了些東西過去,不失了禮數便罷。那畫珠去過了,回來跟青菀說:“皇後娘娘太憔悴了些,那臉色蠟黃蠟黃的。這懷個孩子,怎麽鬧得那副模樣?莫不是,因為杏枝姑姑的事,心裏難受的麽?”
青菀牽著大皇子來回走路,累了叫乳母過去看著,自己到炕邊坐著,自不提知道的事,隻說:“誰知道呢,興許各人身子不一樣。太醫不是日日去瞧麽,怎麽說?”
太醫說不好,非得好好調理。奴才瞧著,很是艱難的樣子。”畫珠往青菀旁邊去,在腳榻上坐下來,給青菀捏腳。她這會兒腳有些水腫,也是有些受罪。
要不成了?”青菀忽而問出這句話,叫畫珠一下子停了動作。她仰頭看青菀,半晌道:“奴才是想那麽的,可是沒敢說。奴才沒瞧見過懷孩子懷成那般,有些嚇人。”
青菀便不再問什麽了,心裏有了大概的猜測。大約皇後小產的事情,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的事情,都出自太後手筆。這回是沒什麽疑問了,隻消等著,皇後怕是不日就要歸西了,捱不了多少日子。
事實確也是如此,皇後小月子坐完沒多久,就死在了永和宮,病死的。好好的人,懷個孩子沒保住,害了場大病,就沒了。人沒後,自然而然的,以皇後禮下葬,但並沒有追加諡號,喪事收場得也十分潦草。
對於這事兒,外人有許多揣測,但終歸是不能知道其中具體曲直。等一段時間過去,事情也就慢慢被人淡忘了。魏家沒權沒勢了,還有誰能替這個皇後討個公道?死了就死了,宮裏甚至沒有人再提起來過。
青菀二胎生了個小公主,算是兒女雙全,生娃後升了皇貴妃,管理後宮諸事。皇太後的頭疾犯得越來越頻繁,身子骨便也是越來越差了。而前朝百官在忘了前皇後的事情後,便開始陸陸續續上奏要求皇上冊立新皇後。他們自然不提出讓青菀做皇後,因為她的出身,還是差了不少的。
至於青菀的真實身份,皇上知道,皇太後心裏大約也知道,但都不再提這宗事,全當過去了,沒必要再因此事起紛爭。在前朝後宮人眼裏,她就是打小出家的人,後來機緣巧合遇上了皇上,一步步走到今天。
關於立後的事,皇太後也並不摻合。她知道,讓皇上再立個出身好的做皇後,沒有子嗣,位子永遠是穩不住的。前朝官員一時接受不了青菀,那是有情可原,這事兒便叫拖著吧。她也明白的,這事兒不管怎麽弄,那皇後的位子,也落不到別家頭上去。早前大批官員辭官都沒威脅到皇上,那些朝臣也不能有什麽威脅皇上的手段了。
皇太後身子完全病塌掉,是在又一個熱夏,伏暑六月。那時小公主已有六個月,大皇子則已有兩周歲,能一句句地叫“皇祖母”。那娃聲音甜糯,能叫進人心窩子裏。就靠這一聲聲皇祖母撐著,皇太後又撐了半年,後來便再撐不住了。
她臨走前拉著青菀的手,終說了一句交心的話,“丫頭,哀家心裏還是喜歡你的。若不是生在皇家,哀家定拿個做個知心兒媳。哀家不行了,唯有一樁事還要托付於你,為天下平泰,打理好後宮,伺候好皇上。”
青菀鄭重地應下這話,讓她心裏得一份踏實。便是沒她這話,這些事情也都是青菀往後年歲裏該做的。在她決心與許礴共甘共苦的那一日起,許多責任,都是她該去撐起的了。
皇太後走後,舉國服喪,前朝要皇上立後的事情便得以緩了好一陣子。而後再提起來,也還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並不是十分強烈。後宮到底是有人管著的,隻是皇後的位子也不能空缺太久。
許礴把這事提上日程,與諸大臣商議,要立皇貴妃為後。朝臣裏人各有自己的想法,覺得皇貴妃出身是硬傷的大有人在。但絕多部分的大臣看得明白,皇上這不是與他們商議來的,甭管他們答應不答應,這個皇後都是要立的。於是他們便順水推舟,也有說詞,隻說皇貴妃乃是此時後宮位分最高者,且生了皇子公主,最是適宜的。
這事兒商討了月餘,便就定了下來。禮部那廂著手準備立後大典,規程陣仗樣樣到位。隻等那一日,鳳冠大袍,上頭加身。
又月餘後,立後大典便如期舉行。
青菀自打入宮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得入大慶殿,得群臣朝拜。這等無上榮光,是別的女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她身披紅衣大袍,尾擺曳曳上階磯,而後從豔紅氈毯上走向許礴,由遠及近,慢慢連臉上細微微笑也看得清清楚楚。
許礴朝她伸出手來,她走近了搭上手去,看著他的眼睛,嘴角彎彎而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