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昭陽殿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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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是給她台階下的, 免得話說起來說不清楚,不說又顯得極為尷尬。叫她回去養身子,給各方都留下些空間做反應。皇後自然趕忙謝恩, 不再在慈寧宮呆著, 稍稍還穩著臉上的神色, 與皇太後和青菀辭過, 便找杏枝回永和宮去了。

    出慈寧宮上轎輦的時候還都瞧不出大的慌措來,直等到了永和宮的正殿裏站定, 她才慌了,回身一把握住杏枝的手, 舌頭打顛兒說:“杏枝兒, 我要完了, 要完了。”

    杏枝不知怎麽了, 才剛與她回來, 沒瞧出有什麽異常,這會兒卻又說完了。她忙拉了魏寶珍到一旁坐下, 又給她拿杯子斟涼茶,“娘娘怎麽了,慢慢說。”

    魏寶珍哪還能慢下來說, 便是杏枝把茶杯送到她麵前, 她也跟沒看見一樣。她低頭瞧瞧自己的肚子,忽然彎腰一拳頭砸了進去, 惱恨不已的模樣。

    杏枝見狀, 忙擱下茶杯來拉她的手, “娘娘這是做什麽?”

    魏寶珍把自己打得生疼,然這疼卻沒有心裏的恐慌來得強烈。杏枝在旁側看她這副模樣,終於隱隱覺出了事情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她目光落在魏寶珍掏肚子的胳膊上,拉著魏寶珍的那隻手也打起顫來了,半晌才擠著嗓子發出聲,“娘娘的肚子……”

    魏寶珍哭一聲笑一聲,然後抬起頭來看杏枝,“太醫說本宮有身孕了,你說好笑不好笑,本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了。”

    杏枝鬆了魏寶珍的胳膊,隻覺渾身發軟。還沒有所反應,屋外窗下便又有人傳話,說:“皇太後讓杏枝姐姐過去一趟。”

    杏枝腿下一軟,伸手扶住了椅把兒,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自打從王府入宮這麽多年,她日日提心吊膽,夢裏時常做夢都要夢到被皇太後弄死。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她嗓子幹得厲害,終究應了聲,“來了。”

    一路上想著所有能發生的情況,心裏仿佛落下了一塊大石頭,卻也生出了無限恐懼。皇後做的事,從來都是見不得人的,這麽多年她幫瞞著,幾乎在心裏結出了症候。怕有這麽一天,也不希望有這麽一天。

    她人到慈寧宮的時候,皇太後正臥在床上,靠著床頭架子微眯著眼。知道她來了,眼也不睜,在她行完禮後也不說平身,便直接說:“是你自己說,還是哀家逼你說?”

    杏枝縮著肩膀,這話講得再明顯不過,也分毫餘地不留,她連裝傻的底氣也沒了。她不說話,皇太後便慢慢睜開了眼睛,目光如火刺地盯著她,“皇後的孩子,是哪裏來的?”

    杏枝手指攪纏在一起,咬著牙齒,把頭埋得低低的。她隻覺自己這回是完蛋了,八成是活不成了。這皇太後最是精明的主,怕是已經把事都猜個了大概,現下不過是要從她嘴裏得實情。她腦子裏各種思緒,沒有成順的一股。

    皇太後見她不出聲,稍有些不耐煩起來。她直了直身子,頂不起力氣大聲說話,便還是綿綿柔柔的,說:“你若是順順利利就說了,哀家留你一條性命,還讓你回去伺候皇後。若是不說,便關你去暴室,那裏可不是人呆的地方,什麽酷刑都有,你得一個個兒嚐一遍。你也放心,一定有人日夜看著你,不叫你死,直到你說出來為止。”

    杏枝的身子開始發抖,而後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俯首在地。她一直就是心裏有鬼的,怕這個皇太後,這會兒聽她軟著聲兒說下這幾句話,心理防線已是盡數崩塌了。她甚而想不清自己是不是怕死,還是怕那暴室裏常人難忍的酷刑,但怕皇太後確是真的。

    她微微地發出聲哭腔,整張臉對著地,終於開了口,道一句:“太後饒命。”

    皇太後可不想瞧她這副哭哭啼啼的模樣,皇後做了什麽事,大約隻有這個宮女知道得最為清楚。皇太後雖早斷了幹涉朝政後宮的心思,但對皇上的事情還是極為上心的,便是彤冊每日記載,她沒事也會要來瞧瞧。皇上有沒有去過永和宮,她心裏清楚得很。

    皇太後早之前對魏寶珍就心存疑惑,覺得她賢惠得過了頭,完全不似一個正常女人該有的樣子。卻不曾想,人並不缺男人。照這麽瞧著,這私下苟且的事情,怕是老早就有了。今兒是撞了巧,被太醫無意中珍出有身孕。若不是撞巧,這事兒還揭不出來呢。可揭出來也不能聲張,這關涉到皇家的顏麵,是以隻能順水推舟。

    她找杏枝來,不過是想通過她的口,坐實自己的推測。她想知道,在皇後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荒唐事。而後再做決定,這事兒是要壓下,還是再想別的法子處置。她見杏枝的樣子心煩,自然又問一句:“你說,還是不說?”

    被她這麽一逼,杏枝的哭聲更明顯了一些。她仍是俯首在地,肩膀微微顫動。她是一個給人做奴才的,做奴才最重要的就是忠於自己的主子。她雖然十分害怕恐懼,但還抱著這一絲的忠心,不願就那麽把皇後給賣了。

    皇太後這樣便沒耐心了,讓冬香嬤嬤領她去暴室,再無商量的餘地。皇太後給冬香的任務是,不管使什麽法子,非得從杏枝嘴裏問出實情來。那裏的刑罰甚多,一個弱女子,捱不住幾個的。

    冬香領了命,自帶杏枝下去。那領去暴室上的一路上又絮叨,說什麽,主子若是不值盡忠的,也可棄了,不必為了主子汙了自己雲雲。都是誘勸杏枝說實話的,但並沒有讓她順利開口。那便沒法兒,隻得帶到暴室開始加身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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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皇後被診出懷有身孕離開慈寧宮不一會兒,皇太後也就把青菀給打發走了。這事誰心裏都有估測,但都沒一處說叨。真有說叨的,是皇太後和冬香嬤嬤,商討了對策叫去了杏枝。

    青菀回到昭陽殿後就一直心神不寧,她壓著不讓自己生出懷疑許礴的心思,但總還是把這一可能性考慮上。她在昭陽殿等到夜色深沉,手腕子抄佛經抄得發麻,等到了許礴。

    她給許礴更衣,同榻而眠,側著身子睡在他懷裏。雖知道他疲累,卻還是在釀不出困意的時候開了口問他:“皇後有身孕了,你知道麽?”

    許礴本來睡意濃重,身體疲憊,然在聽完這話後,猛一下睜開了眼睛。他與青菀之間拉出一些距離,看著她道:“你說什麽?”

    青菀看向他的眼睛,“沒人去跟您稟報,說皇後懷上龍子了麽?”

    這是天大的笑話,他多久沒碰皇後了,哪來的龍子?他忽從床上坐起身子,十分嚴肅地問青菀:“什麽時候的事情?”

    今兒晌午。”青菀也從床上坐起來,“太後突發頭疾,叫太醫過去瞧瞧,也是搭伴兒的,叫給我也把把脈,給皇後也把把脈。然後,太醫就診出了皇後有了身孕。”

    孩子不是我的。”許礴忽而掀了被子要下床,忽而又頓住,不知到底該做什麽。這麽晚,他跑去永和宮興師問罪?那不適合,也得把這事情鬧大。這是他的後宮,身為一國之母的皇後帶頭行淫-亂之事,那是要遭天下人恥笑的。

    青菀那邊也拉了他胳膊,對他說:“太後說了,叫你和我,都不要管。”

    這怎麽說?”許礴蹙眉。

    青菀抿了下唇,“太後把杏枝叫去了,聽說杏枝被暗下送去了暴室,相信很快就會吐出實情。太後大約是要自己解決,叫咱們不要插手。既這孩子不是你的,就涉及到皇家顏麵問題,不可大意。倘或處理不好,便是天下人的笑柄。”

    許礴慢慢壓下心氣,到底是沒出去。他緩了情緒,先扶青菀躺下,自己也跟著躺下來,倒又反過來安撫她了,說:“先睡吧,明兒我找母後問問。”

    嘴上雖這麽說,這一夜睡得到底不踏實。他與皇後雖沒有什麽感情,但發生這種事情,尤其他是帝王,總歸麵子上覺得過不去。若她不想要這個光鮮這個權力,早先隻要開口,他必然與她和離。一麵要皇後該有的一切,一麵又私下這般荒唐。

    許礴次日起得極早,匆匆去慈寧宮請安,問皇太後關於皇後懷孕的事情。皇太後倒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跟許礴說:“安心上朝處理政務,這事兒母後替你解決,保證幹幹淨淨體體麵麵。”

    許礴問她到底皇後做了什麽事,皇太後搖頭,“那奴才還在暴室裏審問,問出來了哀家也不打算告訴你,與你無益。你隻當什麽都沒發生過,或是順水推舟,該做什麽做什麽。”

    許礴還想再問,皇太後便開始下逐客令。她做事有自己的想法手段,通常不喜歡別人來指摘摻合。在他心裏,皇上總還是有些婦人之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