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斜掛半空時，葉草開車來到了一片樹林深處，一座古樸的蘇式園林風格的院落現於眼前。
    萬家老宅坐落於東歸島北部的一片樹林中，這邊地址偏僻，如果不是提前問了唐昭，她如今想要找到也是不容易的。
    葉草站在萬字紋銅釘的烏木大門前，兩側石獅子脖頸係著褪色的紅綢，簷角銅鈴在鹹濕的海風裏叮當作響。
    抬手叩響門環時，葉草忽然注意到門牌匾“萬府”後的梁柱上雕刻的浮雕，是一幅嬰戲圖，上麵是一個抱著蓮藕的女嬰，笑顏明媚。
    "吱呀"一聲，木門緩緩打開，是一個穿靛藍布褂的中年女人開的門。
    “您好，請問您是？”
    女人看著葉草禮貌問道，口音帶著這邊特有的吳儂音調。
    “您好，我是來拜訪萬董事長的，前天我有與萬董說過。”
    “哦，您是葉小姐，老爺是有提起過。請進，我領您過去。”
    看樣子這女人是萬府的傭人。
    葉草跟在女人的後麵，一路走進去。
    穿過月洞門，九曲回廊環抱著半畝方塘。暮夏時節，錦鯉在荷塘間曳出金紅尾跡。
    整個院落清幽雅致，一步一景。
    女傭停步在臨水茶室前，竹簾後傳來棋子落枰的脆響。
    “老爺，葉小姐到了。”
    說完，傭人便先自行離開了。
    竹簾裏有隱約人影移動，但一直沒有出聲。
    葉草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竹簾才自動卷起，露出端坐在紫檀圈椅上的萬山啟。
    與之前在報道上看見一樣，隻是清減蒼老了許多。
    六十餘歲的年紀，灰白相間的發絲一絲不苟地梳理整齊。身著靛青色真絲立領中山裝，對襟處綴著暗銀雲紋盤扣，左胸口袋露出半截鎏金懷表鏈。
    葉草不著痕跡地打量一番，臉上揚起禮貌的笑意抬步上前。
    “萬董， 打擾您了。”
    “請坐。”
    萬山啟並未起身，隻是抬手示意了一下桌案前空著的紫檀交椅。
    葉草提著禮袋走到椅子前，掃了一眼桌案上的棋局。
    萬山啟單手捏著一枚黑子搭在桌沿邊上，抬眼看向葉草，墨黑眼底中有一瞬的驚詫閃過，但很快又恢複平靜。
    “葉總與之前在報道上見的不太一樣，真人眉眼間更為清麗了一些，倒覺得有些眼熟。”
    葉草淡淡一笑，並未在意，隻是禮貌地回應道。
    “萬董也是，真人比電視上更添儒雅之氣。之前聽說您喜歡茶葉和古籍，這是我專為您帶的清明雪芽和明嘉靖年間《奇症輯要》的手抄本，希望您喜歡。”
    將禮物袋子放到了桌上，葉草才坐了下來。
    抬眸間才發現，這個角度看去，萬山啟身後是整麵透雕花窗，將庭院景致框成流動的山水畫卷。
    精巧絕倫的布局設計。
    茶室裏靜默了片刻。
    萬山啟並未去看葉草帶來的禮物，隻是摩挲著手中的黑子，盯著棋盤思索，與自己對弈著。
    "葉總，聽我那外甥說你是來求醫的？為了一個男人？”
    老人手背上蜿蜒著幾道經脈，腕間那串油潤的沉香木珠，隨他落子的動作在腕骨間滑動。
    “對。是我愛人。”
    既然上次唐昭見到了江暗，葉草並不驚訝萬山啟會知道。
    “之前就聽聞了葉總和江氏財團前總裁的事，看來如今人是找到了。”
    “嗯，這事我暫時沒有公開，當年為救我，他的腦部在海底爆炸中被砸傷，至今仍舊有較大血塊，想請萬董出手醫治，這是他的病曆資料。”
    葉草從包裏拿出一疊資料，語氣真切誠懇。
    “葉總之前也是學醫的，在短短兩年之內將逐光集團做起來，成為a國首屈一指的醫藥企業，自己完全可以去做這場手術。”
    萬山啟並未接過病曆資料，盯著葉草，目光諱莫如深。
    “血塊麵積太大，位置也比較危險，沒有把握，之前聽聞您曾用金針渡穴法治好過腦損傷患者，特來求醫。”
    葉草眸底有一瞬的黯淡。
    對於江暗，沒有太大把握的事情她不能冒險。
    “你也算是海底事件一屆英雄，按理說我沒道理不救，可我已經兩年不接診了。”
    萬山啟執黑子的手舉到半空，眼眸盯著眼前的棋盤，話語裏隱約不易覺察的落寞。
    一開始有些不解，直到看見萬山啟捏著棋子的手竟然在半空中微微發顫，葉草怔住。
    萬山啟也發現了葉草看著自己手臂的神情，淡然一笑。
    “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兩年前確診了帕金森，無法做手術，所以葉總找錯人了。”
    一旁小爐上的茶壺冒著嫋嫋輕煙。
    萬山啟將黑子放入了棋局中，由於手臂無法控製的顫抖，周圍的白子也被碰歪。
    茶室內陷入沉寂，唯有煮水聲咕嘟作響。
    葉草盯著已經陷入僵局的棋局，思考片刻，拾起了一枚白子，放入了一個空位中。
    一下子白子在另一邊打開了活路。
    “你會下棋，而且棋藝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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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山啟語氣中帶著讚賞之色。
    “相比於萬董還是顯得遜色。”
    葉草頓了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萬山啟說道。
    “還有一個辦法，雖然這樣說很是唐突，但還是想懇請萬董將金針渡穴法傳授於我。"
    萬山啟一滯，沉香手串撞在棋罐上發出脆響，抬頭看向葉草，眼神中帶著冷意。
    “荒唐！”
    一手將棋局拂亂。
    “先不說當年江庭在我的藥材上做手腳，害得萬家企業差點覆沒，我憑什麽去救他的兒子？再者金針是萬家祖傳，隻教血脈至親。”
    萬山啟拂袖起身準備離去，袖口掃過棋盤，黑白玉子嘩啦啦灑落一地。
    "萬董！"
    砰的一聲，葉草突然雙膝跪地。
    青磚的寒氣透過裙擺直刺骨肉。
    剛要邁步離開的萬山啟頓住腳步，有些難以置信，蹙著眉看著朝自己跪下的葉草。
    “葉總這是幹什麽？”
    "江庭做的事與江暗無關，他從未承認過江暗，為何他的錯處要江暗承擔？我可以拜您為師，隻要萬董願意將金針術傳給我，我可以答應任何條件。”
    葉草跪得筆直，綠眸中滿是執拗。
    “拜師？我可不收徒弟。”
    盯著葉草的眼睛，萬山啟眉頭皺得更深，手指不自覺得緊扣住手指上的扳指。
    “那我就跪到您答應為止。”
    葉草倔強得跪著沒動。
    “隨你。”
    丟下兩字，萬山啟掉頭走出茶室，腳步緩慢僵硬，一旁的傭人立刻上前將人攙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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