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懂花的。”呂雉看一眼春桃：“倒是比那些個隻會低頭蠻幹的強。"
    “皇後謬讚，奴婢誠惶誠恐。”春桃聞言俯下身子。
    呂雉摩挲著手裏的鳳釵，忽然話鋒一轉，"永寧宮規矩甚多，你既懂花，也該懂些別的。”
    春桃心中一凜，隨即抬眸道：“奴婢願聽皇後教誨。”
    “宮中之事，繁雜而微妙。”呂後斜倚榻上，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宮室內華美的帷幔，語調卻裹挾著絲絲寒意：
    “這永寧宮，每一片磚瓦，每一處廊廡，皆藏有深淺不一的門道。
    那每日清掃宮道的寺人，麵上憨實，背後或許與他宮勾連，不可不察。”
    春桃將頭垂下，不敢出聲。
    呂雉微微眯眼，細長的手指輕敲榻邊扶手：
    “你既入永寧宮，又伶俐善花，往後須睜大雙眼。
    宮中眾人，心思各異，或真心祝本宮順遂，或暗中盼看笑話、尋機生事。”
    春桃聞言，身子微微一顫，雙手緊握裙擺，低聲道：“奴婢謹記娘娘教誨，定當小心行事，不敢有絲毫懈怠。”
    采青此時上前奉茶，呂雉接過，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春桃：
    “上回長樂苑新得了名貴花卉，欲呈於本宮賞玩。
    然至眼前時，竟有一盆提前開敗，花枝萎靡。”呂雉說著將目光落向春桃：
    “你可知為何？”
    春桃低首，額上沁出薄汗，聲音微顫：“奴婢愚鈍，還望皇後明示。”
    “無非是有人借這蘭花試探本宮，欲察本宮是否留意宮中瑣事，是否能容此等微末疏忽罷了。”呂雉微微一笑，神情淡然，語氣卻透著一絲冷峻：
    “宮中之事，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若行差踏錯一步，莫說你個人性命，便是整個家族，亦恐遭殃。”
    春桃麵色蒼白，眼中透出恐慌。
    呂雉見狀卻是一笑：“在永寧宮，忠心與眼力缺一不可。
    本宮念你乖巧，故提點於你。往後若有風吹草動，或聽聞不該聽之事、目睹不該看之景，須第一時間稟告本宮，切勿犯糊塗。”
    “奴婢謝皇後教誨，定當事事謹慎。”春桃說著一拜到底，伏身時，袖中滑落的素帕上繡著半枝帶雨梨花——正是呂雉故鄉單父縣的圖樣。
    呂雉的目光在那抹熟悉的紋樣上停留片刻，目色終有緩和：
    “下去吧！”
    “諾！”
    這邊春桃剛退下，便有宮人入內：
    “啟稟皇後，審大人殿外求見！”
    呂雉眸光微動，於是放下手裏的鳳釵吩咐道：“有請！”
    “諾！”
    不消片刻，審食其進殿拜見：“微臣拜見皇後！”
    “審大人免禮。”呂雉抬手示意采青上茶，隨後看向審食其：“審大人此時過來可是有事？”
    審食其聞言拱手道：“恕微臣鬥膽問皇後一句，江長使之死是否與皇後有關？”
    呂雉聽得先是一愣，隨即沉了麵色：“審大人此言何意？”
    “皇後息怒！”審食其見狀忙安撫道：“並非微臣僭越，而是眼下宮中流言四起，朝臣都在紛紛議論此事。”
    “荒謬！”呂雉瞬間震怒：“她既已經被罰入永巷，本宮為何要害她？”
    審食其眸色微頓，幾番欲言又止。
    呂雉的目光如寒霜般掃向一旁的采青，語氣冰冷如刀：“你可知曉此事？”
    采青聞聲，瞬間跪倒在地，語氣惶恐而急切：
    “今日清晨，奴婢前往長樂苑甄選花卉，途中於路旁偶聞一名宮女提及此事。
    奴婢心下憂慮，恐其言語外泄，當即命人將其責罰，以絕後患。”說著采青略做停頓：
    “奴婢本欲將此事稟告皇後，但想到皇後近日來睡眠不穩，擔心擾了皇後心神，一時難以抉擇，加上皇後召見春桃問話，奴婢便暫時壓下了此事，不敢擅作主張。”
    “胡鬧！”呂雉麵色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隨後稍斂了怒氣沉聲道：
    “都說了什麽？”
    采青微躬了身子，深吸一口氣，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回稟皇後，那宮女說，江長使受皇後之命陷害戚夫人不成，便被皇後給殺人滅口了。”
    “放肆！”呂雉怒極反笑：“小小宮女，竟敢如此信口雌黃，來人！”
    “皇後！”審食其見狀趕緊先一步開口：“若僅是一個小宮女，背後無人指使，恐怕難以掀起這般風浪。”
    “那依審大人之見，該當如何？”
    審食其微微皺眉，青銅燈樹在他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良久方看向呂雉：
    "依微臣之見，不如將這宮女悄悄帶來永巷令官署，由微臣親自審問。"
    呂雉染著丹蔻的手指在漆案上緩緩劃過，金鑲玉護甲叩出清脆的響，
    "慢著。"皇後抬手止住等待去傳令的宮人，鳳眸裏閃過冷光，
    "若真是有心人布局，此刻永寧宮外怕早有百十雙眼睛盯著。”說罷呂雉抬眸看一眼采青：
    “你去把長樂苑當值的宮婢名冊取來。"
    “諾！”
    待采青退下後，呂雉看向審食其：“依審大人之見，是何人所為？”
    審食其此刻亦不再避諱：“除了央月宮的那位，微臣再想不出第二個人選。”
    “審大人指得是江長使之死還是謠言的傳播者？”
    “皆有可能。”審食其語調平靜，“即便江長使之死與其無關，但謠言的締造者，必然與其有關。
    而且臣聽聞雍齒前些日子剛入宮為其弟雍逸求情，眼下此等變故，若是處理不好，恐會引得朝野上下議論紛紛。”
    呂雉不語，良久：“雍齒與本宮素有舊怨，當年他背叛皇上，獻豐邑於魏，幾乎置皇上於死地。
    雖然後來他重新歸順，皇上念及舊情未曾怪罪，已是極大的寬容。”呂雉說著微微皺眉：
    “如今他為其弟求情，本宮本就心存疑慮，若此時再出變故，難免會被有心之人利用，進而動搖朝局穩定。”
    審食其聽罷正色道：“皇後所言甚是，此事頗多蹊蹺。雍齒雖與皇後有舊怨，然其今為弟求情，雖看似尋常，背後恐有推手。
    臣聞近日朝堂之上，流言蜚語漸起，隱隱將此事與皇後關聯，似有人蓄意引導，欲借此做文章，陷皇後於不利之地。”
    呂雉原本微蹙的眉頭漸漸擰緊，眼中閃過一絲寒意，殿外驚起幾隻黑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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