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登，陛下終於決定，三年後冊立新天子，九殿下李為善。你可以開始準備了。”重重地說完這句話，孫輔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仿佛肩上壓了他千年的一塊巨石落地。
    “謹遵司空大人鈞命。”也許隻有楚善登真正知道，他有多難。
    “昨日淩煙閣中，為善來看望陛下，突然被其留下。他先是語重心長和為善閑敘家常，說著說著當著梁子房與我的麵就開始吐苦水，說起了當天尊的不易。從開朝講到真武門之變，又說他好容易整理江山，本來應該一展宏圖的時候，現在三個兒子一個親弟弟謀反。接著委屈苦悶襲來，眼睛一紅情緒激動，居然拔出佩刀就要自刎。還好我手疾眼快，才把他攔下。”
    “陛下，真的定義李泰褒是謀反？”楚善登對於天尊有意自刎的事看得很透，知道他不過裝裝樣子，根本無消多慮。反而更加關心他對四殿下李泰褒的態度和決定。如果這件多年懸而未決的事，最後以謀反定案，那還有什麽好憂慮的呢？
    “定性謀反，但不明詔。以其結黨亂政，不敬尊長之罪，免去一切職務，貶為星君，遣送封地，無詔不得返京。現在應該已經宣他入殿軟禁了吧。至於把他發配去哪，還要先確定李承天的安排。”
    “這些事牽涉皇家私情，你不用管，我自有分寸。冊立天子的事，就全權交給你了。聖意是在曲江的芙蓉天苑舉辦，允許萬國來朝，妖仙不論。這事你先張羅起來，半年內先出個章程給我看看。錢的事頂是要緊，現在的國庫你也知道，不容易啊。”
    “還有治安防務也是關鍵。如果真允許各國妖仙來朝的話，無論是鴻臚寺還是禮部，還有京兆府都要統一協調。”楚善登稍加思索，補充了一句。
    “說起京兆府。當初李道宗拒絕了我推薦的人擔任少尹，又下狠手一刀切了八九成的原班人馬，我還想看他能變出什麽戲法。沒想到他原來走了你的門路，提拔了你門下眾人，又招攬了不少閑散衙門中的老吏。京兆府這幾十年來，不說風調雨順吧，至少也算得上風平浪靜。本來京畿道無論府衙軍務，我們完全沒有影響力，一直是我的心病。現在終於開始慢慢落入你的手，也是一樣。”
    楚善登聽了這話趕緊解釋，說是莊清雲治下的京兆府，還是隻聽李道宗的，自己完全無法插手。長史職位空了近百年愣是沒人補上，剛剛聽說被他自己兼了去。新任的檢校司馬紫極雖然是自己門徒，卻從來不太聽話，主簿兼靖安司司正西極，更是師弟天元的嫡傳。就連那班博士，文學都是他自己從翰林院裏調去的，京兆府裏無論自己想幹什麽，都要找李道宗或者莊清雲，不然一樣的一事無成。
    孫輔機聽完他的搶白，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連連點頭稱是。其中多少心思，幾多算計，盡在不言之中。
    “虎長老，什麽事那麽開心啊？”古琴月一身星落獵戶打扮，英姿颯爽，看見鹿沅身旁的虎弼，一路笑著進來洞府，就迎了過去。
    “這次我不說了，嗬嗬。省得你們又說我不會說話。嗬嗬。”
    “琴月，高溝族大軍已經退出邊境。天朝也來了文書，恢複了貿易不說，還邀請我們去觀禮他們新任天子的冊封儀式。我活動了一下朝廷關係，拿到幾個使團人員的名額。你我和虎子，都去。準備一下吧。如果沒有意外，我們三個月後啟程，去天京。”鹿沅依舊是那個不急不緩的語調，柔美溫暖的音色。
    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激得古琴月一時不知道怎麽反應，隻覺兩腿一軟，便坐倒在了地上。
    “傻丫頭，我們要去的天京，就是你那個情郎莊清雲做什麽少尹的地方。去了你就能見到他了。還不開心起來，傻傻坐在地上幹什麽啊。哈哈。”虎弼的笑聲差點把簡陋的洞府震塌了。
    百年的天界歲月相思之苦，和當初他落難加南不知所蹤還不一樣。那時自己有的隻是對生死未卜的他，純純的思念。而這次的等待，卻是不一樣的滋味。逃生星落的自己明明知道他就在天京，卻無法去找他，心裏的那種牽掛，委屈，還要為各種紛飛而來的真假信息擔驚受怕。曾經多少次托人傳過去的信，也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一會聽他進入官場，一會知道他身受重傷，一會又說他榮升真君。
    真的假的消息滿天飛，甚至兩年前傳來消息，說他被天尊賜婚了。雖然對他的信心不用懷疑，但這世道誰又能說得清呢？
    任憑流雲從身邊劃過，夕陽的餘暉輕撫著臉龐。一件大紅鑲金團花錦邊圓領朝服，隨風輕擺，腰上禦賜金玉紫底帶銙十三環蹀躞帶，隱隱放光，麵若深秋青月，身似初夏竹影，鬢如刀裁，目如朗星的莊清雲此時正站在一隻巨型白猿頂上，遠遠地看著天京城的全貌 ，若有所思。
    那白猿前麵趕路時還在雲中輾轉騰跳，快比金仙，迅比枉矢，現在停當了，又好比老僧入定，雙臂撐地泰山巍然，在他腳下靜靜地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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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師父？！”神識相傳，頂發如銀，四爪黃金，身白如雪，一條金線開背的巨猿立即收了法相，一霎間變回了那個通體墨黑，胸口淺綠的小墨緣，騰地一下跳上了莊清雲的肩頭，東張西望。
    三分時光後，四個司戈匆匆前去迎接，不一會引著天元神君袁乘風飄然而來，莊清雲也不顧身邊的執戟衛士，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施了個全禮。那小猴子也一臉莊嚴，行了個佛禮。
    “前麵那個有幾乎幻真期境界的通天猿就是他吧？”袁乘風笑著對墨緣還了個半禮。
    “他就是我的那隻魔寵，在下界時候魔性大發，被我用佛理點化，跟著我研習佛道數百年。隨智珠子來了上界後，前些年在我府裏，劫雲突升，我怕他要渡魔劫，用界靈石做了封印外界。結果，他頂上一片金白，居然十二道天雷俱是佛力。”
    “渡劫之後，墨奇問他為何不化人形，他一通佛理講得明白。說與其化身相見人，不如本相如來。因為和我心神相通，近日每逢我要遠行，他總是化成通天佛猿，以法身相渡我。我也就依他喜歡。”
    等莊清雲把前因後果講完，墨緣便從他肩頭跳下，依舊本相模樣，對著袁乘風雙掌一合，先是躬身三拜。又伏在雲上，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頭，執了弟子禮。袁乘風微微一笑，也不客謙，受了他的禮。
    “清雲，我有事和你說。”
    知道師父突然親自來找自己必是大事。遣退左右護衛，就連墨緣也主動退出他們的神識罩，恭候一旁。
    “為師決定在天子冊封儀式之後，正式解散宗門，離開昊天門。”無論什麽話，從袁乘風嘴裏說出來，永遠都是那麽淡定從容，給人那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你不是一直想讓你五師兄玉陽真人周嵐語，去你京兆府幫忙嗎？等我正式解散了宗門，你再去請他，也少些顧慮。”
    “師父，我明白您一直身體力行，堅持君子不黨。近來大師兄成了真君，其他師兄都是五六品的真人，我又署理著四品真君的京兆府少尹事務。一旦九殿下冊封天子，師父本是他的天君傅，弟子和其他門人若再得封賞，必然引出朝中閑言閑語。”
    莊清雲身子往後一退，一頭磕在地上，“師父，但想請五師兄來京兆府，不是任用私人，而是來替代我的。現任個長史，等天子冊封儀式後，順利接我的少尹職位。我不想當官。漫天還沒醒，有傳聞琴月到了天界流落到了星落半島。開始我怕是陷阱，一直假意不信，經過這些年裏暗中調查，似乎值得我去冒險看看。一直被這京兆少尹的職務鎖著，我走不開啊。我願意立刻辭去所有官職，隻求師父少替我們擔憂，更少些俗世間的困擾。”
    聽他言語不能連貫，邏輯順序也是不清，知道他真是急了。袁乘風慢慢走到莊清雲身邊扶起埋頭雲間的他，按住他的肩頭親切地說，“清雲，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你一直忙碌奔波於朝廷的各種安排，內心深處也是這樣想的吧？要找你的朋友，你自去妥善安排。就連我也不退出朝廷。決議解散宗門，和你們說的原因隻是其中之一，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我要著寫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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