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幾杯啤酒下肚，裴嘉鬆的話匣子又打開了，忍不住開始炫耀起自己的“事業”。
    他一個勁兒地提到林彩霞，語氣裏滿是佩服：
    “還是二姐有眼光，有魄力！當初要不是她極力主張一起搞那個項目，我自己還真有點犯怵，不敢再折騰了……”
    他滔滔不絕地描繪著項目前景，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等這個項目差不多收尾，我就打算正式注冊個房地產公司，以後咱也是正兒八經的‘正規軍’了，再不用像現在這樣……”
    石榴對這些話題興趣不大，隻是附和著點頭，目光更多落在默默吃飯的英子和慧慧身上。
    她發現英子吃得很少，筷子隻是象征性地夾點菜，更多時候在細心地喂慧慧吃飯。
    “英子姐，你怎麽不吃點？”
    石榴關切地問。
    “你們吃，我吃一點點就飽了，實在吃不下……”
    英子勉強笑了笑，手托著沉重的腹部，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子，
    “肚子太大了，頂著胃，難受……”
    裴嘉鬆瞥了她一眼，語氣平淡，帶著點理所當然：
    “孕婦不都這樣嗎？坐不住就站起來晃晃唄。”
    英子臉上的笑容有點僵，尷尬地“嗯”了一聲，慢慢扶著桌子站起來。
    石榴一看，也立刻放下筷子起身：
    “我也吃飽了，你倆慢慢喝。對了，”
    她想起帶來的東西，趕緊從包裏拿出幾個袋子，
    “這是給慧慧買的衣服，看看大小合適不？”
    英子接過來，打開一看，眼睛立刻亮了：
    “哎喲，真好看！大城市的東西就是不一樣，這花色，這料子，多洋氣啊！”
    “大小怎麽樣？”石榴問。
    “慧慧，快過來試試小姨給你買的新衣服！”
    英子招呼著。慧慧高興地跑過來，英子拿著裙子一比，臉上滿是歡喜：
    “大小正好！要是再稍微大一點點就更好了，能多穿兩年……”
    “合身穿著才精神啊！”
    石榴笑著說。
    “也是，”
    英子愛不釋手地摸著柔軟的布料，
    “沒想到，你還挺會給孩子挑衣服呢。”
    石榴原本想說“是二姐挑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含糊地應了一聲：
    “合身就好。”
    她又拿出另一個袋子，
    “還有這些，是給你肚子裏寶寶準備的。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就買了些淺色的小衣服，男孩女孩都能穿。”
    英子聞言，臉上的笑容瞬間黯淡下去，她下意識地飛快抬眼看了看裴嘉鬆，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和失落。
    裴嘉鬆正端著酒杯，聽到這裏，動作頓了一下，什麽也沒說，隻是從鼻腔裏發出一聲極輕的歎息，搖了搖頭。
    這時，慧慧已經迫不及待地鬧著要穿新裙子。
    英子和石榴便帶著她進了裏屋去試衣服。
    狹小的裏屋更加悶熱。
    兩人一邊幫慧慧換衣服，一邊輕聲說著體己話。
    “咋回事啊？”
    石榴壓低聲音，朝外屋努了努嘴，
    “剛才裴嘉鬆歎氣啥意思？不高興？”
    英子幫慧慧係著扣子，頭垂得很低，聲音也悶悶的：
    “我托人做了b超，知道孩子性別了，肚子裏又是個女娃。”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無奈。
    “哦……”
    石榴心裏了然，連忙安慰，
    “女娃也挺好的啊！你看慧慧，多可愛，多貼心……”
    “哎，不提了。”
    英子歎了口氣，臉上是認命般的疲憊，
    “沒辦法，之前算的、問的都不準。都這會兒了，隻能生下來了……”
    “裴嘉鬆……他不高興了？”
    石榴小心地問，
    “我看他對慧慧也挺親的啊。”
    “他還行吧，對慧慧是挺好。”
    英子抬起頭，眼圈有點泛紅，
    “其實他不是因為這個不高興。”
    “那是因為什麽？”
    “因為沙場的事……”
    英子聲音更低了。
    “對了，”
    石榴想起剛才的爭執，
    “我剛才好像聽裴嘉鬆說，沙場想轉給小寶？”
    “嗯。”
    英子點點頭，手上無意識地整理著慧慧的裙擺，
    “小鬆現在外麵忙得腳不沾地，實在顧不過來這頭了，我又快生了，他就想把沙場轉出去。安子本來是想接手的……可我想著，小寶現在也沒個像樣的工作，這現成的生意，場地、機器、客戶都是現成的，讓他接手不是正好嗎？也算有個正經事做……”
    “這倒是……”
    石榴頓時明白了，
    “難怪安子剛才說話陰陽怪氣的。”
    “哎，一言難盡。”
    英子滿臉愁容，
    “小寶不是跟李燕好了麽，本來就跟安子鬧得有點僵。這次因為沙場的事，兩人更是……安子也好久不登門了，小鬆因為這個也怪我。”
    “那小寶呢？他怎麽不在這兒幫你？”
    石榴不解，
    “對了，他去哪了？”
    “小寶啊……”
    英子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無奈，
    “小鬆說了，廠子沒有白轉的。他現在搞項目也缺錢，讓小寶多少拿點本錢出來意思意思。可小寶……他哪兒有錢啊？覺得麵子上過不去，就……也不怎麽來沙場……”
    她的聲音充滿了無力感。
    “怎麽弄成這樣……”石榴聽得心裏發沉。
    “所以啊，”
    英子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手無意識地按著發酸的腰，
    “現在這個廠子，就落在我身上了。我是兩頭不落好……”
    她頓了頓，後麵的話沒再說下去，隻是望著窗外沙場白晃晃的陽光，眼神空洞而茫然。
    那未盡的歎息，仿佛比這正午的烈日還要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