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清河之畔。
    為了讓英子和孩子出來透透氣，也為了讓安子和裴嘉鬆的隔閡借著酒勁和河風消散，石榴最終還是留了下來，陪著他們在河邊散步納涼。
    安子帶來了他的新女友，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眉眼溫柔，說話細聲細氣，聽說是在他家火鍋店做服務員的。
    慧慧穿著石榴買的新裙子，像隻快樂的小蝴蝶，在河邊的草坪上跑來跑去，笑聲清脆。
    英子看著孩子，臉上也難得露出輕鬆的笑容。
    晚風吹散了白天的燥熱，帶來一絲清涼。
    趁著男人們在河邊的卡拉ok點歌開唱，英子拉著石榴在稍遠的長椅上坐下。
    她望著身邊玩耍的慧慧，手輕輕撫摸著高聳的腹部，忍不住低聲感歎：
    “要是這肚子裏……是個男孩就好了……”
    “看你這意思，還打算接著生？”
    石榴側頭看她。
    英子笑了笑，那笑容裏有認命，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堅持：
    “再說吧。任務……還沒完成呢。”
    她頓了頓，看向石榴，眼神真誠，
    “石榴，還是你的話管用。小寶的事，僵了那麽久，你一說，小鬆就鬆口了，真得謝謝你。”
    “其實我也沒說什麽……”
    石榴有些不好意思。
    “小鬆這個人啊，”
    英子望著遠處丈夫的背影，語氣複雜，
    “別人對他都客客氣氣，就你敢直接嗆他，給他白眼，他還不生氣……是真把你當親妹子看了。”
    “這次回來，沒見著你公公？”
    石榴不願意提裴佳鬆，換了個話題。
    “嗯，”
    英子神色黯淡了些，
    “跟那個女的住一塊兒了，不怎麽回來了。”
    “小楠……好像知道了？誰告訴他的？”
    “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啊。”
    英子歎口氣，
    “也許是他爸自己說的，誰知道呢。反正早晚都得知道。”
    她語氣帶著點麻木，
    “小鬆也不管。他爸掙的錢自己拿著，愛給誰花給誰花，我們也不幹涉。就是可憐了小楠……要不，他放假都不願意回來呢……”
    石榴看著河麵漸漸升起的薄霧，一時無言。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這時，慧慧跑過來拉英子去看河燈，英子起身蹣跚地跟著去了。
    裴嘉鬆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在石榴旁邊的長椅坐下。
    “你倆剛才聊啥呢？神神秘秘的。”
    “瞎聊唄，聊你爸。”
    石榴語氣淡淡。
    “嗨，他有什麽好聊的。”
    裴嘉鬆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點了支煙，
    “男人麽，離不了女人。我不支持，但……能理解。”
    他吐出一口煙圈。
    石榴懶得接話，隻給了他一個無聲的白眼，轉頭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麵。
    裴嘉鬆沉默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麽，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猶豫：
    “對了，我前幾天……碰到那個誰了……”
    “誰？”
    “韓東江。”
    石榴身體僵了一下，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來，手指下意識地蜷緊。
    那些被她刻意塵封、避之不及的記憶碎片，帶著血腥味和絕望感，猛地撞入腦海。
    “他又找你……合作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緊。
    “沒有，早不合作了。”
    裴嘉鬆沒察覺她的異樣，自顧自說著，
    “聽說他也辭職了，出去打工了，好像……混得還行。”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石榴猛地轉頭看他，聲音裏帶著壓抑的怒氣。
    此刻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是氣裴嘉鬆的多嘴，還是氣自己麵對這個名字時湧起的無力感和深藏的恨意。
    那個害死三姐的人，她竟無力將他繩之以法，隻能選擇遺忘和逃離……
    這種無力感讓她胸口發悶。
    “我……”
    裴嘉鬆被她眼中的冷意懾住，一時語塞。
    這時，安子那邊響起了跑調的歌聲，大聲招呼裴嘉鬆過去一起唱。
    裴嘉鬆如蒙大赦，趕緊起身走了過去。
    喧鬧的歌聲和嬉笑聲在河邊回蕩。
    石榴獨自坐在長椅上，晚風吹拂著她的發梢，卻吹不散心頭的陰霾。
    河邊的年輕人，大都成雙成對，她忽然有些想念萬雁鳴了。
    她拿出手機，屏幕的光映著河麵碎金般的波光，撥通了萬雁鳴的號碼。
    “大雁……”
    “石榴？”
    萬雁鳴的聲音傳來，背景有些嘈雜，
    “你到家了？”
    “沒，還在市裏。”
    “哦？在哪兒呢？怎麽這麽吵？還有唱歌的？”
    “在清河邊，裴嘉鬆和安子在唱歌，安子還帶了他新交的女朋友……”
    “你怎麽跟他們在一塊兒？”
    萬雁鳴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意外，。
    “來看看英子，她快生了。”
    “哦…好……對了，裴嘉楠呢？他也在？”
    “他不在， 在學校沒回來。”
    “暑假都不回家啊？這人真怪……”
    萬雁鳴嘀咕了一句。
    這時，電話那頭傳來他媽媽清晰的呼喚聲：
    “雁鳴！快來看看這個！”
    他趕緊應了一聲：“哎！媽，來了！”
    隨即對電話說，“對了石榴，你打電話有事嗎？”
    “沒事……”
    石榴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就是……想你了。”
    她原本想提韓東江這個名字，想傾訴那股莫名的寒意和憤怒，但話到嘴邊，又被咽了回去。
    她不想徒增他的困擾。
    “行，那先掛了。對了石榴，”
    萬雁鳴的聲音帶著笑意傳來，
    “我也想你！”
    電話掛斷了。
    嘟嘟的忙音在耳邊響起。
    石榴握著手機，望著眼前清冷的河麵。
    霧氣似乎更濃了些，將遠處的燈火暈染成模糊的光團，連同那些喧囂的歌聲和人影，都漸漸模糊不清。
    隻有韓東江那三個字，像冰冷的鐵釘，清晰地楔在心頭，帶來一陣陣鈍痛和揮之不去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