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翻湧間，萬雁鳴的吉他聲已緩緩落下。
    曹草兒迅速斂起眸中複雜的情緒，揚起明媚的笑容，由衷地鼓起掌來：
    “厲害啊萬雁鳴！這唱功可真一點沒丟——還是當年那個味兒。”
    “一直瞎玩著，就當放鬆了，也就剩下這麽個愛好了。”
    他淡淡回應，放下吉他。
    “對了，”
    曹草兒順勢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你還記得高中那年，咱們一起參加的那個選秀嗎？”
    萬雁鳴愣了一下，隨即自嘲地笑了笑：
    “那麽久的事，也就你還記得。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我當然記得！那好歹也算是我人生中的高光時刻了。”
    曹草兒語氣興奮起來，
    “對了，我當時不就勸你，應該趁熱打鐵，繼續參賽嗎？你倒好，理都不理我。現在後悔了吧？”
    “後悔？有什麽好後悔的？”
    “真不後悔？”
    曹草兒瞪大眼睛，
    “你看看這兩年‘超女’多火啊！尤其是去年，收視率爆棚，聽說每三個中國人裏就有一人看‘超女’！那真是萬人空巷！”
    “我就沒怎麽看。”
    萬雁鳴言不由衷。
    去年暑假他雖忙著陪母親在北京各處轉轉，但母親幾乎每晚必追“超女”。
    而且他聽母親唏噓地提起過，“超女”的前身，其實就是他們參加過的那屆“超級男聲”，那才是國內選秀的真正開端。
    隻是他們運氣不好，趕上特殊時期，宣傳乏力，即便拿了名次，大多數人也都像石子投入大海，悄無聲息了。
    原本那屆隻是試水，沒想到次年更換賽道，聚焦女生，竟瞬間引爆全國，全民短信投票，造就了真正的草根偶像。
    到了第二年，熱度更是有增無減。
    舞台上女孩們光芒四射，電視機前無數人瘋狂按動手機投票……而那兩年脫穎而出的超女，如今大多星途坦蕩。
    母親每每提及，總會為他感到惋惜。
    萬雁鳴倒並非多麽惋惜，更多是選擇性地逃避。
    那個夏天於他而言，像一個光怪陸離、喧囂無比的巨大夏令營，命運的齒輪在那時被悄悄撥動，推著他走上了這條看似光鮮實則荊棘密布的路。
    那段過於熾熱和喧鬧的記憶，被他小心翼翼地封存起來，不敢輕易觸碰。
    “你沒看？騙誰呢！”
    曹草兒毫不客氣地戳穿，
    “我可聽阿姨說了，你連熱門選手的歌都會唱呢！”
    “別說我了，”
    萬雁鳴把話題拋回去，
    “你呢？我是男生，超女原本就和我無關，你可就在圈裏，怎麽沒想著去參加呢？”
    “嗨！第一年的時候，誰能想到這節目能火成這樣？”
    曹草兒攤手，語氣帶著追悔莫及，
    “我當時正巧接了個小成本電視劇，覺得那是正兒八經的‘拍戲’，機會更難得，就沒太上心。哪能想到那劇撲得無聲無息，這選秀卻火得一塌糊塗！”
    “那後來呢？這兩屆你怎麽也沒去？”
    “後來……我倒是報了名，可惜唱歌不是強項，賽製又複雜，沒幾輪就被刷下來了。”
    她語氣有些黯然，隨即又振作起來，
    “不過無所謂了，機會可遇不可求。而且說實在的，今年這屆的整體影響力和話題度，感覺已經不如去年了。”
    “這倒是有所耳聞。”
    “反正我是沒機會了，”
    曹草兒話鋒一轉，眼神重新亮起來，壓低聲音，
    “但我剛才看你彈琴唱歌，當年的感覺和實力都還在！告訴你個內部消息，想不想聽？”
    萬雁鳴看著她神秘兮兮的樣子，態度依舊平淡：
    “願意說你就說。”
    他的冷淡讓曹草兒有些挫敗，但也懶得再賣關子：
    “行吧！聽說……明年！這節目就要改回男生選了！”
    “什麽意思？”
    萬雁鳴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超男’要回歸？”
    “bingo！”
    曹草兒打了個響指，
    “‘超女’辦了三年，也該換換口味了。所以，萬雁鳴，你的機會來了！你一定要抓住啊！等你火了，說不定我還能跟著沾沾光呢……”
    萬雁鳴沒有立刻接話，內心卻忽然被攪亂了。
    仿佛那個遙遠而喧囂的夏天，帶著汗水和夢想的味道，夾雜著舞台刺眼的燈光和台下山呼海嘯般的呐喊，又一次呼嘯著席卷而來，瞬間將他吞沒。
    那個曾被他刻意遺忘的夢，似乎又露出了模糊的輪廓。
    “你要是有想法，可得早點準備起來，”
    曹草兒見他出神，繼續補充道，
    “聽說過了年可能就要啟動海選了。記住啊，苟富貴，勿相忘！”
    浮華名利場的光暈，總是輕易就能攪亂人心的平靜。
    那一瞬間，萬雁鳴的確心潮翻湧，仿佛某個沉寂已久的開關被猝然撥動。
    但他深吸一口氣，很快將這股躁動壓了下去，做出了決定。
    “算了，”
    他搖搖頭，恢複了平日的冷靜，
    “馬上都大三了，學業是關鍵。總不能什麽都想要，什麽都想抓。”
    曹草兒聞言，不禁失笑，笑容裏帶著幾分看透世事的調侃：
    “你是和林石榴待久了吧？動輒就學業學業的。拜托，你可是正兒八經的藝術生啊！畢業出來不也得進這個圈子拍戲嗎？拍戲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成名？我可聽說了，你們班裏頭，已經有人混出名堂，成了小明星了。你還想等到什麽時候？難道真等到畢業以後，黃花菜都涼了？”
    她見萬雁鳴不語，便繼續勸解，語氣也變得懇切起來：
    “咱們吃演藝這碗飯的，青春就是最硬的本錢，也是最耗不起的東西。我就是活生生的反麵教材啊！摸爬滾打拍了兩年戲，幾乎石沉大海，連個像樣的水花都沒濺起來。要是早知道有今天，當年在少年宮的時候，我就該死磕聲樂，好好練歌……說不定現在，登上《時代周刊》封麵的就是我了呢？”
    “能不能登上《時代周刊》的封麵我不知道，”
    萬雁鳴終於開口，隨手將吉他靠在一邊，
    “但我可以肯定，你再不抓緊，下個月日報地產廣告版的封麵硬照，咱們可能拍不完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目光投向燈火通明的攝影棚內部，
    “別做白日夢了，”
    他轉頭對曹草兒說，更像是提醒自己，
    “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