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萬雁鳴的繁華忙碌相比，林石榴的世界簡單而純粹。
    她到家後，幾乎沒怎麽休息，便著手安排父親去醫院檢查的事宜。
    這一次，林家三姐妹展現了驚人的默契與高效的執行力：
    老二林彩霞財大氣粗，第一時間承擔了所有醫療開銷，錢款迅速到位；
    老四林石榴負責全程陪護，跑前跑後，出力操心；
    老大林彩雲在經營服裝店之餘，每日精心準備些清淡有營養的餐食送來，偶爾替換石榴，讓她能稍事休息。
    三姐妹分工明確，各盡其職，將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
    一看女兒們把事情都安排妥當了，阮小玉到了嘴邊反對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內心本不讚同丈夫為此興師動眾地去住院——腰疼嘛，歇歇不就好了？
    他們這些麵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在土裏刨食的人，誰的腰沒點毛病？誰的關節沒在陰雨天裏隱隱作痛？
    要是擱在從前，能咬牙貼上一張膏藥，或在硬板床上躺半天緩口氣，已是難得的享受。
    又不是瘸了癱了，還要去住院檢查？
    阮小玉覺得，林成靜是如今看女兒們都有錢了，日子好過了，人也跟著變得“嬌氣”起來。
    但是，當丈夫挨個給女兒們打電話訴苦抱怨時，她也沒有真正阻攔。
    因為她更深層的心思是，若非這個理由，這幾個翅膀長硬了的丫頭，恐怕一年到頭也難回來幾次。
    趁著這個機會，讓她們回來盡盡孝心，也好。
    至於去醫院貼身伺候丈夫的活兒，她是決計不會去的。
    她隻說家裏的林子正在養果，離不開人。
    石榴深知母親的脾性，並未出言勉強。
    反正家裏也確實需要人打理，她和大姐在城裏輪換著照顧，人手也足夠了。
    ——
    這日清晨，天色微熹，村口還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石榴拎著一個簡單的行李包，裏麵裝著住院所需的零碎物品，陪著父親在熟悉的村口等每天僅有幾班的城鄉客車。
    幾位早起的鄰居看到了這難得的一幕，好奇地圍攏過來。
    畢竟，林成靜這個人，老實巴交了一輩子，幾乎沒怎麽出過遠門，這番動靜著實有些稀奇。
    “喲，成靜哥，這一大清早的，帶著行李，是準備坐車去哪兒享福啊？”
    有人笑著打趣。
    不等父女倆回答，旁邊就有人搶著猜測：
    “還能去哪兒？肯定是去彩雲家吧！跟著大閨女進城享清福嘍……”
    “那可不一定，沒準是去廣州呢！人家二閨女現在可是大老板了，接老爹去大城市見見世麵！”
    石榴聞言，隻是溫和地笑了笑，輕聲解釋：
    “不是的，叔，嬸，我帶我爹去市裏醫院看看。”
    “去醫院？”
    鄰居們臉上的笑容頓時變成了疑惑和些許擔憂，
    “咋了？這是哪兒不得勁了？”
    在他們固有的觀念裏，需要專門跑去市裏醫院看的，定然是了不得的大病。
    頓時，他們看向林成靜的目光裏充滿了同情。
    “咳，也沒啥大事，”
    林成靜嘴上謙虛，語氣裏卻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與眾不同”的意味，
    “就是這老腰總疼，鎮上看過了，說是腰椎間盤突出。閨女不放心，非拽著我去城裏大醫院再查查，說不行……就給做個手術。”
    果然，他的話在鄰居中激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而那波瀾底下，翻湧著複雜的羨慕。
    “腰疼？腰疼還得住院？還要動手術？”
    有人難以置信地重複著，仿佛聽到了什麽新鮮事。
    “腰椎間盤突出，那不是累出來的毛病嗎？歇歇不就好了？還值得上醫院花那冤枉錢……”
    “就是就是，那醫院是隨便進的？那手術刀是隨便拉的？我可聽說了，鄰村範老大家媳婦，才四十出頭吧，也是腰椎間盤突出，非不信邪去做了手術，錢花了一籮筐，結果呢？癱了！”
    一個消息靈通的嬸子煞有介事地說。
    “癱了？真的假的？”
    “那還有假？以前也就是腰疼，走路幹活啥的不耽誤，現在可好，直接躺床上讓人伺候了……這不是花錢找罪受是啥？”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帶著幾分基於經驗的“告誡”，也夾雜著些難以言明的酸意。
    石榴看著父親的神色從剛才的些許得意漸漸變得遲疑甚至難看起來，趕緊出聲打斷了大家的討論：
    “先去醫院檢查檢查再說吧，最終聽醫生的。”
    正好這時，老舊的中巴車卷著塵土，“哐當哐當”地駛來了。
    石榴趕忙攙著父親，逃也似的上了車。
    看著遠去的客車消失在塵土飛揚的路盡頭，聚集的村民們慢慢散去，忍不住再次感歎起來：
    “嘖嘖，看來啊，這個絕戶頭才是真有福氣的那個！”
    “咋了？剛才不是你說是花錢找罪受？這就眼氣了？”
    “那他要真能做手術治好，就是另一回事了。關鍵你看人家這幾個閨女，二話不說就帶著去大醫院了……這陣仗！”
    “那是！開春那會兒，你的腰被牛踩了，疼得齜牙咧嘴，你兒子連鎮衛生院都舍不得送你去，就用架子車拉回來躺著了……”
    “唉，沒得比，沒得比啊……真是沒想到，傻人有傻福。”
    “人家傻嗎？傻能生出來幾個這麽有本事的閨女？“
    “這話說的，那是他的種兒？那是誰的閨女還不一定呢……”
    “你可小聲點吧，現在可不敢亂說了……”
    “嘴上不說，心裏也都清楚。”
    “嗨，你就別酸了， 別管誰家的種，幾個閨女都挺孝順的，這就是林成靜的福氣啊。”
    “要我說，這都是他爹林和尚當年行善積德修來的造化，福報都應在孫女輩身上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