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抵達寶瓶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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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複一日。
    中秋已是過往,一個月轉瞬而過,就這麽從秋天,到了立冬時節。
    阮秀還在閉關。
    不過在寧遠幾次神念感應之下,估計要不了幾天,秀秀就能破開關隘,抵達十一境的後半段。
    期間的某次船頭喂劍,結束之後,隋右邊曾找了寧遠一趟,聲稱能不能在喂劍之人裏,多加一個她。
    寧遠要是談錢,也沒關係,開價就可,反正她以後掙了錢,都會還給他。
    隋右邊原本是不抱希望的。
    畢竟在她這邊,這些時日的相處之下,對於寧遠這個男人,心中也有了一個大致評估。
    好色、貪財、嘴裏沒個把門,對裴錢的出劍極狠,收劍之後,又一改態度,變得有那麽一點點溫柔。
    總結就是,半個好人。
    但寧遠居然真的答應了。
    並且還不算她的神仙錢,聲稱能學多少是多少。
    於是,後續被喂劍之人裏,就多了一個隋右邊。
    然後兩人的第一次練劍,隋右邊就被寧遠砍了個半死,一連七八天,都隻能“臥病在床”。
    對裴錢,寧遠尚且會控製力道,絕對不傷小姑娘的半點元氣。
    對隋右邊,那完全就是“辣手摧花”。
    女子一張清冷絕美的臉上,都給寧遠劃出了一條劍痕。
    關鍵男人還不給她療傷丹藥,想要恢複氣血,隋右邊就隻能靠著枯燥的打坐,慢吞吞的溫養。
    寧遠其實很會憐香惜玉。
    但這是分人的,他也分的很清楚。
    原以為經過此事,隋右邊會知難而退,結果在養好傷的第一天晚上,她就跑來敲開了寧遠的門。
    沒別的,還要繼續跟著寧遠練劍,繼續被男人砍。
    而第二回,雖然隋右邊依舊被砍了個半死,但養傷耗費的時間,竟是縮短了近一半。
    隱隱有了破開瓶頸,躋身金身境的跡象。
    在此期間,她對於裴錢的練劍功課,也沒有落下,哪怕傷勢嚴重,也硬撐著身體下床。
    寧遠看在眼裏。
    所以在某一天夜裏,第三次把她砍了個半死之後,寧遠推開了隋右邊的房門。
    取出一粒得自青虎宮的上品丹藥,遞給了她。
    令寧遠沒想到的是,看著有點微死的隋右邊,居然搖了搖頭,說了一句公子的心意我心領了。
    寧遠隻好說這丹藥不算錢,不用她還。
    隋右邊還是搖頭。
    寧遠皺了皺眉,不太理解她的心思。
    恬不知恥的看老子練劍,結果老子現在破天荒的給你送丹藥,你還不樂意接了?
    “不要拉倒。”男人沒多想,撂下一句後,就打算轉身離去。
    隋右邊卻忽然喊住了他。
    “公子,我不要這些療養丹藥,能否再給我一縷你的劍意?”
    寧遠回過頭,“其實你可以換一個,比如讓我給你一門直通上五境的登山法。”
    隋右邊眼神一亮,“公子,此話當真?”
    男人嗯了一聲,點頭道:“當真。”
    女子難以抑製的,呼吸有些急促,自從來到浩然天下,得知了這邊的山上境界,她就一直想要一門登山法。
    當年在藕花福地,隋右邊為何選擇仗劍飛升?
    不就是眼高於頂,人間無敵之後,想要去那天上看一看。
    而真的到了浩然天下,卻忽然在寧遠這邊得知,自己走的武道,是一條斷頭路。
    這是隋右邊第一次心境不穩。
    不過很快她就撇去雜念,穩下心緒,將目光看向更高處。
    藕花福地,太小太小,容不下她的劍。
    而這座天下夠大,有朝一日,她隋右邊的劍氣,定能達至山巔,去那最高處!
    所以這去往山巔的大道,第一步,就是擁有一門修道煉氣之法。
    隋右邊沒有遲疑,輕聲道:“公子,能否給我一門你的登山法?”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公子放心,你我之間的那個約定,一直作數,哪怕將來我的境界上去了,也絕不會違背。”
    寧遠嗬嗬一笑,“你的境界再高,反正也高不過我。”
    隋右邊置若罔聞,不以為意,隻是臉上看不出來任何破綻。
    形勢不如人,能怎麽辦,還能怎麽辦,忍著就好。
    隋右邊有個很清晰的認知。
    萬一惹惱了寧遠,這個男人,是真會一劍殺了自己的。
    見他沒動作,隋右邊又喊了一聲。
    “公子?”
    寧遠搖搖頭,“登山法?門都沒有。”
    女子沉下臉。
    男人笑眯眯道:“此事以後再說,不過你之前要的一縷劍意,我可以給你。”
    話音剛落,寧遠攤開手掌,隋右邊背著的那把槐木劍,自主出鞘入手。
    並攏雙指,將一縷耀眼劍意放入其中。
    做完這一切,寧遠轉身就走,也沒給她關上門。
    隋右邊麵無表情,在原地站了許久。
    最後背劍女子破天荒的,冷冰冰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笑意。
    其實這個鳥人……也不是那麽不好相處嘛。
    ……
    之後半旬,平安無事。
    算算日子,距離寶瓶洲那座南海之濱的老龍城,大概隻有一萬餘裏,一天左右即可抵達。
    船頭觀景台,一天的清晨時分。
    小姑娘坐在欄杆上,雙腳懸空,望著雲海之下的一片蔚藍,笑眯起眼。
    至於為什麽這麽開心……
    因為今兒個師父說了,暫時不用練劍。
    不用練劍,那就不用挨打,這對她來說,當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小姑娘的目力極遠,站在渡船城頭,俯身望去,能穿過雲海,看見海麵之下的光景。
    一大批顏色各異的魚兒,成群結隊的遊曳而過。
    靜靜的看了有一會兒,裴錢忽然想起了什麽,跳下欄杆,跑回房間,從她那個小書箱裏,摸出一大把魚線。
    拿著她的釣竿,小姑娘興衝衝的回到觀景台,開始一番忙活。
    一大捆魚線,是她之前在東海渡買的,綁在釣竿上,掛上魚鉤魚餌,輕輕一拋。
    於是,一根長達千丈的魚線,就這麽從渡船之上,落入海水之下。
    然後從清晨坐到日上三竿,一條魚都沒上過。
    一襲青衫出現在身後,笑道:“裴錢,你這是什麽釣魚路數?”
    “垂釣仙人?”
    裴錢扭過頭,嘿嘿一笑,說她壓根就沒想過真的能釣上魚,隻是覺得好玩。
    寧遠板起臉,“不許撒謊。”
    小姑娘撓了撓頭。
    男人隨意坐在一旁,忽然問道:“裴錢,明明很辛苦,也很痛,為什麽從來不肯放棄?”
    “因為很羨慕那些禦劍仙人?因為你曾經說過的,要當一名真正的大俠?”
    裴錢認真的想了想,半晌後,方才點頭道:“應該……是吧?”
    “師父是禦劍仙人,我作為師父的開山大弟子,當然不能隻是個繡花枕頭,
    怎麽也要努努力,以後跟著師父走南闖北,才不會被別人笑話啊。”
    裴錢掏出一把瓜子,分作兩半,一半遞給寧遠,說道:“至於當不當什麽大俠,都沒有很大關係哩。”
    寧遠笑問道:“怎麽說?”
    小姑娘解釋道:“我之前跟姐姐聊天時候,聽說了桐葉洲那邊的事。”
    “師父仗劍前去,是為了斬幾頭大妖怪,幾劍把它們砍死,很快又回來找我們了。”
    寧遠吐出幾瓣瓜子殼,“這件事,與當不當大俠,有什麽關聯嗎?”
    裴錢點頭如搗蒜,“有的。”
    小姑娘爬起身,小短腿跑的飛快,回了一趟自己房間。
    再回來時候,裴錢手上已經多了好幾份山水邸報。
    一一攤開,裴錢說道:“這些山水邸報,都是之前在天闕峰買的,上麵寫的,全都是桐葉洲的事。”
    寧遠隨意掃了一眼,“然後?”
    小姑娘雙臂環胸,皺眉道:“然後這些山水邸報上麵,我翻了好幾遍,都沒有師父的名字!”
    “明明是師父斬了那些大妖,救了這麽多的人,但是卻沒有幾個人記得住師父。”
    寧遠笑道:“所以?”
    裴錢擺出一副大人模樣,頷首道:“所以我不想做大俠了。”
    “我要跟師父一樣,做好事,不留名!”
    小姑娘忽然想起一句書上的詩詞,大有俠氣,於是便笑眯起眼,補充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寧遠點點頭,深以為然。
    他高高豎起一個大拇指。
    “裴劍仙,好大的氣魄!”
    紅衫小姑娘訕訕一笑,有些不太好意思。
    默然片刻,裴錢突然輕聲道:“師父,其實我早就想過放棄了。”
    “還不止一次,我的十根手指頭,都有點數不過來哩。”
    寧遠問道:“那為什麽還是堅持下來了?”
    小姑娘不假思索的點點頭。
    “因為我想去神秀山啊。”
    “想一直跟著姐姐,也想一直做師父的開山大弟子,而想要做到這個,我就不能再跟以前一樣了啊。”
    寧遠把瓜子還給她,摘下養劍葫,開始喝酒。
    越來越懂事,是好事,但人要是太過於懂事,對於自身而言,難免就會少去許多的開心事。
    幾口酒水下肚,寧遠問道:“裴錢,師父跟你說一件事?”
    “師父說就好了,弟子一定會用心去聽的。”
    一襲青衫緩緩道:“裴錢,其實就算當初在南苑國,你沒有遇上我,也會遇到別人的。”
    裴錢想要說點什麽,但寧遠卻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示意別打岔。
    寧遠說道:“沒有我,你也會遇到別人,這不是假設,而是一定的事。”
    “那個人,是個根正苗紅的讀書人,品行極好,你要是跟著他,不說以後成就如何,隻說過不過的好這一點,就肯定比現在要好。”
    “好很多,最起碼那個讀書人,不會像我這樣,教拳給你打個皮開肉綻,練劍把你戳個千瘡百孔。”
    裴錢聽的一愣一愣的,問道:“那個人,很好?比師父還要好?”
    寧遠笑著點頭,“在這一點上,我當然不願承認,自己比不過別人,但是那個讀書人,確實是很不錯的。”
    “起碼在這座浩然天下,他是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根正苗紅,而你的師父我,隻是一個出劍無忌的匹夫而已。”
    裴錢沒有任何猶豫,瘋狂搖頭,“不對,這是錯的!”
    寧遠晃了晃養劍葫,“怎麽說?”
    “我的這個說法,不是什麽空話,具體如何,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
    “但打個很淺顯的比喻,就像一枚穀雨錢和一顆雪花錢,同時擺在麵前,隻要不是個傻子,任誰都能做出正確的選擇吧?”
    “又怎麽會不對呢?”
    裴錢低下頭,雙手死死攥緊衣角,眉頭緊皺。
    最後小姑娘好似終於想到了什麽,抬起頭來,神色極為認真。
    “師父,這樣是不對的!”
    寧遠笑眯眯道:“那就說說你的道理。”
    裴錢說道:“我不要別人,就要姐姐和師父,我不知道旁人是怎麽看的,但在我裴錢這邊,這世上就沒有人,可以跟師父和師娘相比!”
    這還是黑炭丫頭第一次喊阮秀為師娘。
    裴錢雙手虛握,沉聲道:“別人再好,境界再高,學問再大,那也是別人,跟我裴錢沒有半毛錢關係。”
    “但是師父和師娘,哪怕在外人眼中再如何不好,對我來說,那就是很好,好的不能再好。”
    黑炭丫頭眼神明亮,目視前方,與身旁的師父,就這麽一股腦的說著自己的道理。
    “永遠有人更好,但是當下即是最好!”
    沒來由的,寧遠就想起了一個姑娘。
    弟子裴錢,又給自己師父上了一課。
    ……
    第二日,臨近傍晚時分。
    阮秀出關,成功破開關隘,躋身十一境裏的後半程。
    與此同時,神秀山渡船,也已經緩緩駛入老龍城一座仙家大渡口。
    暑去寒至,秋去冬來,這座東寶瓶洲,總算是到了。
    ……
    扌丁卡,日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