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何謂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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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龍城上空雲海,狂風大作,黑壓壓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大雨持續不斷的摔落,在夜色的遮掩中,好似無形,直到落於大地,濺起一個個浪花,方才瞧得真切。
而苻城所在的方圓五十裏,卻無雨水擾人,以城主府為中心,一圈圈金色漣漪,蕩漾開來。
靜謐天地之中,率先出現了一條雪白劍光,雖然纖細至極,瞧著毫不起眼,聲勢卻好似一掛瀑布傾瀉人間。
一線而去。
劍光瞬間穿破城主府兩重天地禁製,裹挾風雷之音,殺力幾乎不曾減少,橫衝直撞,就這麽落入其中。
凶險時刻,龍袍男子心頭悚然,憑借多年身處高位的敏銳直覺,本能的稍稍歪斜身子。
隨後就有一把長劍,貫穿他的腹部,力道之大,竟是直接連人帶椅,給釘在了身後的大殿影壁之上。
破天地,斬元嬰,一劍而已。
不等眾人如何動作,那把將苻畦釘在牆上的長劍,恍若有靈,自主拔出,沿著原路,一掠而走。
下一刻,第二道劍光,緊隨而來,起始於眾人頭頂,一粒耀如日月,教人不敢直視的劍光,大放光明。
砰然一聲。
五十裏城主府大陣,四方天地屏障,出現了一連串好似瓷器碎裂之聲,宛若一把琉璃鏡,給人重重摔在地上,頃刻之間,四分五裂。
與此同時,一襲青衫出現在大殿之外。
在眾人視線還沒落在門外之時,那人手持長劍,隨手挽了個劍花,大開大合,於身前橫掃一劍。
一劍過後。
高達十數丈的城主府,中間出現了一條肉眼可見的細線,八根巨大的龍繞梁,上麵雕刻的巨龍之軀,攔腰而斷。
這還沒完,一襲青衫鬆開劍柄,抬起手掌,往掌心嗬了口氣,手腕一翻,狠狠摔出一巴掌。
被攔腰斬斷的城主府,整個“上半身”,在半空翻轉數圈,隨後重重砸在數百丈開外。
所到之處,仙家庭院,全數撞碎。
到此,終於結束。
一襲青衫不請自來,一步踏出,就已經站在了大殿門檻之上。
抬頭看了眼自己的傑作,那人滿意的點點頭,朝眾人微笑道:“諸位,我這劍術,可還行?”
“可曾入得了眼?”
“沒看夠的話,要不要再多來幾劍?”
苻畦一手按住腹部傷口,剛剛從血泊中爬起身。
薑氏老嫗,眉目猙獰,手掌早就已經按在了劍柄處,隻是不知為何,身為在場修為最高的兩人之一,她卻遲遲沒有出手。
第一劍來勢太快,殺力太大,攔不住很正常。
但其實後續兩劍,她是來得及出劍抵擋的,那個年輕人的殺力,是大,但還沒到上五境的地步。
究其原因,無非就是有人以心聲,向她傳遞了一句話。
隻要沒死人,就讓他隨便砍。
金丹境劍修,供奉楚陽,如坐針氈,不發一言。
也沒什麽可說的,這人的那三劍,他自認接不住任何一劍,拚盡全力,也最多是保持不死。
他隻是個供奉,雖然受到苻家優待多年,但無論如何,都隻是一個外人。
一個首席供奉,一年拿著些許穀雨錢,犯不著把命搭上。
剩下的年輕人,也就是城主苻畦的幾個兒女,早就被嚇得麵無人色,肩膀顫抖。
最後眾人視線,全數落在那個龍袍男子身上。
寧遠視線隨意一掃,笑眯眯道:“城主大人,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年輕人做事,從來不會拖泥帶水,話音剛落,手掌就再次按住了劍柄。
老嫗終於坐不住,眉目一凝,疾言厲色道:“哪來的黃毛小兒,仗著一把半仙兵,就敢肆意傷人?!”
老嬤嬤殺氣極重。
隻是寧遠還沒說話,一襲龍袍的威嚴男子倒是率先開了口,大袖一甩,聲若雷霆,讓其不得無禮。
而後男人不顧腹部傷勢,鬆開手掌,朝著一襲青衫,拱手抱拳。
“苻畦見過寧劍仙,一別兩年有餘,劍仙風采,更勝當年。”
寧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好一個老龍城城主,都被人砍到了家門口,依舊麵不改色,這氣度,這胸懷,不得了。
他揉了揉下巴,笑道:“苻城主,要是我沒記錯,當年我也沒在你麵前出劍吧?”
“哪來什麽風采不風采?”
龍袍男子臉色蒼白,可還是報以微笑,“就是因為無緣得見劍仙出劍,所以此刻,才會覺得寧少俠更勝當年。”
寧遠嘖嘖道:“這等馬屁話,若是出自旁人之口,寡淡無味,可從城主大人嘴裏說出來,滋味就相當不錯了。”
苻畦吐出一口濁氣,“敢問劍仙,此行所為何事?”
寧遠嗬嗬一笑,“你說呢?”
他擺擺手,一臉的不耐煩。
“好了,苻城主,我沒那麽多時間耗在這,因為何事,我也懶得多說,你、我,心知肚明。”
“老子三劍毀了你的城主府大陣,還能為什麽?”
寧遠兩手一攤,“殺人啊。”
年輕人豎起三根手指,“我給城主大人製定了三個解決方案。”
“其一,我家鋪子的禍事,誰幹的,誰參與,現在就出來領死。”
“其二,不肯送命,也可以,我現在就出劍,問劍你們整個苻家,生死自負。”
“其三……”
一襲青衫頓了頓,忽然收起手掌,咧嘴笑道:“一時忘了,沒有第三。”
苻畦麵色終於出現一絲變化,眉頭緊鎖,思考對策。
何謂劍修?
這便是了。
自古以來,山上流傳四大難纏鬼,法家弟子,墨家賒刀人,師刀房道士,最後一個,就是劍修。
更是這四大難纏鬼之首。
人間劍修,最是講究一個劍心澄澈。
追求那份“天地無拘束”,行事多是百無禁忌,遵從本心。
展顏一笑,不一定是善意,眉頭微皺,也不見得就是壞事。
喜怒無常。
這話還真沒什麽問題。
反正在如今的苻家人看來,寧遠這個天殺的劍修,就是如此。
寧遠雙手負後,身側懸停一把太白仙劍,自顧自說道:“苻城主,我的話已經撂下,一炷香之內,還望能給出選擇。”
“不用試圖跟我講道理,我現在能站在這,安安靜靜等待,就已經是最大的道理。”
好似覺著站在門檻上不太舒服,年輕人輕輕跺腳,踩碎門檻,雙腳得以落地。
他補充了一句。
“城主大人,其實你應該感謝一位讀書人,要不是他前不久給我上了一課,現在的光景,就不會是這個光景了。”
先前兩把傳信飛劍,上麵的兩句話,就已足夠狂妄,可與如今守在門口的青衫劍修相比,不值一提。
一名金丹境劍修,三劍砍翻了城主府不說,還一人一劍,堵住了大門。
苻畦沒說話,心思急轉。
供奉楚陽,早就是眼觀鼻鼻觀心。
幾個子女,噤若寒蟬。
唯有那個薑氏老嫗,此刻站了出來,眼神冷冽,沙啞道:“你找死?”
寧遠轉過頭,看向此人,笑問道:“聽說你是那個隨薑氏嫡女,一起嫁過來的老太婆?”
“嫁給誰來著?”年輕人偏移視線,掃過苻畦那幾個兒女。
寧遠知道是苻南華,但他還真沒見過,認不得。
“算了,管他是誰。”
他擺擺手,再度看向老嫗,眯眼而笑,“雲林薑氏嘛,我也不是整天在家老狗趴窩,聽說過一點。”
“嘖嘖,千年世家,底蘊深厚,門內十一境修士,就有兩三名之多,就是不知道我打死了你,他們有沒有膽子,來找我的麻煩?”
老嫗深吸一口氣,剛要起身,心湖之中,又落入一道言語,讓她莫要出劍。
至少現在不能。
所以她又坐了回去。
寧遠沒那個本事竊聽心聲,但看這老嫗的動作,也猜了個大概。
於是,他又將視線落在身受重傷的苻畦身上。
“城主大人,你既然那麽難以做出選擇,要不要我來給你盤算盤算?”
“你不知道我的真實底細,生怕我背後有什麽高人,一旦今夜動手,就算殺了我,以後也會終日惴惴不安,對吧?”
寧遠點頭道:“那麽我話就撂在這,我的身後,空無一人。”
“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一襲青衫微笑道:“偌大的苻家,背後站著個雲林薑氏,這是擺在明麵上的,大家都知道。”
“那麽還有沒有更厲害的?”
“嗯……有的,據我所知,老龍城的方家,其實早就成了你們苻家的走狗,對不對?”
“而方家的一名嫡女,好像又跟南邊桐葉宗的一個祖師堂嫡傳有點關係……”
苻畦難以抑製的,瞳孔一縮。
寧遠哈哈笑道:“那麽我就是猜對了?”
“原來那個桐葉宗,才是你們的最大靠山啊,也難怪,畢竟能以一洲之名冠以宗門名號的存在,肯定厲害。”
最後他問道:“那麽今夜我要是打死了你們,那個桐葉宗老祖杜懋,敢不敢來找我的麻煩?”
一座大殿,落針可聞。
老嫗猛然起身。
寧遠雙手負後,麵無表情道:“老太婆,我忍你很久了。”
“你敢再多說一句,老子就給你腦門上開第二個屁眼。”
老嫗氣極反笑,屏蔽心湖,不再去管苻畦的勸說。
她其實半點不憂心苻家的死活。
畢竟她是雲林薑氏之人,雖然跟隨自家小姐嫁了過來。
但苻家卻不能現在就消失。
事關雲林薑氏一族的一樁大事,密謀多年,不容有失。
苻家可以家破人亡。
但現在不行,時機未到。
而且就算苻家要亡,也絕不能被外人吞並。
所以這個老嬤嬤,一名十境劍修,此刻站了出來。
她剛要開口。
一襲青衫猛然握住身側仙劍。
所以老嫗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身形一晃,站在了大殿正中,長劍出鞘。
同時有一把本命飛劍,從她眉心透出,眨眼消失無蹤。
然後整個大殿,幾十丈地界,便有萬千森森劍氣,劍尖全數傾斜朝下,指向那個青衫客。
劍修確實不講理。
起天地,彈指而已,寧遠這個金丹境,身處其中,一身氣機都有些被隱隱壓製。
其實以年輕人現在的實力,上五境不出,老嫗這種元嬰劍修的小天地,是難以起作用的,究其原因,無非就是一手提前算計,他現在就是個“空殼子”。
老嫗忽然眉頭一皺,因為就在剛剛,那人突然鬆開了劍柄。
是覺得自己不是對手?
打算好好說話了?
不,不對,要真如此,為何這個堵住大門的小子,仍舊是麵帶微笑?
古怪。
所以一念過後,老嫗出劍了。
一劍直去,劍光凝聚為一點,十幾丈的距離,如同虛設,轉瞬即至。
更古怪的一幕發生了。
那人直接伸出一手,以血肉蠻力,硬生生接住了這一劍。
年輕人的手掌,頓時血肉模糊,白骨裸露。
這一劍,差點就斬去了他的半隻手掌。
兩手並用,捏碎這一劍的殘留劍意,寧遠抬起頭,微微一笑。
然後劍修輕輕一彈指。
老嫗終於發現了不尋常,猛然抬頭望去,不做猶豫,被禁錮在地的她,雙腳重重踩踏地麵,拉開一個劍爐立樁。
城主府上方雲海,如開天門一座座。
不斷有雪白劍氣,傾瀉人間,道道大如瀑布。
無數粹然劍意,化作飛劍,盤旋四周,最終歸攏作一線,匯入一把巨劍劍身,劍光直落城主府。
老嫗瞬間便被劍光淹沒。
劍還未至,這位十境劍修的老嬤嬤,一身法袍就已經迅速消融,露出一具渾身褶皺的……破爛肉體。
隨後便是血肉,在不到一個眨眼間,徹底瓦解。
到了最後,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
劍氣壓頂,形銷骨立。
寧遠一抖袖子,天地之間,那些他在來之前,就祭出去的粹然劍意,一一返回,鑽入眉心,消失不見。
城主府上空,那座劍氣天門,一同崩塌,重歸平靜。
劍修是難纏鬼?
可我一點都不難纏啊,打架殺人,從不隔夜的。
我不是不講理,給了你們選擇,讓你們天黑之前來找我,咱們開誠布公的聊一聊。
你們要是說的對,我當然會聽,這有什麽關係嘛。
可你們為什麽不願意來呢?
就非要我來登門嗎?
一襲青衫拍了拍手掌,看向大殿剩餘的幾人,笑著說了兩個字。
“好了,收尾。”
動手之前,他看向那一襲龍袍,頷首道:“苻城主,你可以試著攔一攔,但是千萬記住,後果需要自負。”
言語過後,寧遠並攏雙指,輕輕向前一劃,所到之處,桌椅對半開。
長子苻東海,隨之分為兩半。
年輕人又看向小兒子苻南華,後者沒有什麽表情,因為此時的他,道心趨近於破碎,呆滯當場。
寧遠搖頭笑道:“你應該就是苻南華吧?沒事,我不殺你,我也知道那件事,與你無關。”
“早說了,我很講道理的,隻殺該殺之人,其他的,哪怕是指著我鼻子罵,我最多是給他兩巴掌。”
長女苻春花,看了眼父親之後,竟是直接跪倒在地,麵向大門那邊的一襲青衫,磕頭不止。
嘴裏說的,無非就是求饒之言。
寧遠嗬嗬笑道:“現在知道認錯了?”
“怎麽不求你爹,反而來求我?”
他歎了口氣,“這樣,你現在當著大家夥的麵,把衣服脫個幹幹淨淨,我就不殺你……怎麽樣?”
話音剛落,苻春花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扣子都不帶解的,撕拉一聲,直接開始撕扯身上的衣物。
寧遠神色冷漠。
又是雙指劃下,女子緊隨其後,一副身軀皮囊,頃刻間,中間出現了一條細線,當場斬殺。
一襲青衫微笑道:“騙你的,這你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