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八十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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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
女子麵容的持劍者,還是老樣子,雙手拄劍之姿,站在光陰河畔,低頭俯視腳底的這座人間。
這位古老神隻,其實同樣也在看某個年輕人的人神之爭。
很是好奇。
所以她也沒有著急出劍,靜等結果。
當然,其實她並不是針對那個小小的金丹境劍修。
她也不會出劍。
因為藏在某段光陰流域的一道劍氣,是她在萬年前遞出,斬殺了一尊十境神到的天門神將。
力道不多,甚至隻有一成不到。
但當年的她,還是十五境巔峰,更是純粹劍修,天上天下的劍道之祖。
所以哪怕是輕飄飄的隨手一劍,都有斬殺十四境的殺力。
持劍者記不太清這個神將的名字,不是她記性不好,而是沒必要去記。
在她眼中,十四以下,皆是螻蟻。
哪怕萬載過去,她的境界戰力,早已不是巔峰狀態。
現在人間的那些遠古十四境,有幾個,倒是能跟她掰掰手腕。
比如浩然的小夫子禮聖,劍氣長城的陳清都,西方佛國那個管死人的小姑娘。
十萬大山的老瞎子,蠻荒大祖,還有那個已經躋身偽十五的周密。
號稱“真無敵”的道老二,其實也有與她互換幾劍的資格,但條件很苛刻,餘鬥想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得是手持仙劍,坐鎮白玉京的情況下。
……等等。
這些人,坐鎮各自道場轄境,都有跟她掰手腕的本事。
但也僅限於此了。
真要打,傾力廝殺,這些天人境,都會死,而且死的會很快。
也就一兩個會麻煩點。
在她低頭凝視那一抹劍光時。
一襲儒衫出現在河對岸。
禮聖麵帶微笑,作揖行禮,喊了句前輩。
高大女子瞥了他一眼。
繼續低頭看劍光。
小夫子試探性問道:“前輩,那個年輕人,其實不差的,不如就此收手?”
“堪比十四境的劍光,哪怕在萬年腐蝕之後,隻有飛升境左右的殺力,可用來對付一個金丹境,未免……有些太過於欺負人。”
持劍者擺擺手,“禮聖這話說的就不太對了,我何時說過要出劍了?”
“何時打算以大欺小,去針對那個年輕人了?”
讀書人啞然失笑。
好像還真是。
這段流域的一道劍光,是萬年以前,持劍者劍斬一頭天門神將所出。
其實隻是半劍。
因為某個原因,持劍者沒有將他徹底殺的神魂俱滅。
而這個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遠古登天一役,持劍者倒戈人族,水火相爭,四座天門裏,其他三位守門神將,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選擇了放棄職守,不戰而降。
隻有東天門的那個漢子,死守到了最後。
這位神將,很有意思。
其神職,其實一開始,是很高的,僅次於十二高位。
權柄不小,統率數萬天兵天將。
登天之前的上古歲月,人間各地,都有不少他的金身祠廟,被尊稱為“大霜神將”。
隻是性子極差,成天嬉皮笑臉,玩忽職守,經常跑去遠古桂宮那邊,言語調戲月宮仙子……
幾次三番過後,被他的頂頭上司,狠狠訓斥了一番。
摘了兵權,罰他去做了一名看門人。
他也是四位天門神將裏,戰力最高的一位,半步武神。
而就是這麽一個邋遢漢子,嬉皮笑臉了一輩子,卻在人族登天,在其他三位守門神將相繼“叛逃”之際……
死守到了最後。
東天門的大將,以一己之力,阻攔人族一條登天路。
直到被人一劍釘死。
持劍者眼眸微眯,回想起這樁往事。
其實當時的她,本來是打算把這個東天門神將,直接打死的,是那種魂飛魄散,隻留神性的“打死”。
他那份死戰不退的骨氣,就連身為持劍者的她,也不免高看一眼。
但這個神將,不屬於她這一脈。
倘若是水火二神麾下,說不得其下場就不會這麽慘了。
可他的頂頭上司,卻是那位披甲者。
世人皆知,水火不容。
但其實另外兩位,持劍者與披甲者,同樣也有大道之爭,隻是相較於前麵兩位,他們的大道交涉,來的不深罷了。
持劍者之所以收手,沒有將死對頭的手下徹底打死,是因為有個老人開了口,要她手下留情。
青童天君,男子地仙之祖。
論資曆,人族成神的他,擱在天庭,是很低的,但就算是持劍者,也不得不賣他一個人情。
所以她的那一劍,分成了兩半。
半劍釘死天門神將,剩下半劍,藏在了光陰長河中,算是對這個死戰不退的邋遢漢子,一份警告。
登天之後,楊老頭收攏了一大撥已死神靈的神格與魂魄,與三教做了個交易,得以去往人間。
也就是現在的浩然天下。
老神君選址寶瓶洲,畫地為牢,為這些身死的神靈,延續香火,送他們轉世成人。
鄭大風就是其中之一。
萬年來,漢子已經轉世了幾十次。
每次重來,都是走的武道,純粹武道,但是每一次的成就,都達不到十境。
入十就死。
高大女子說道:“我從未針對這個小子,相反,他的那條劍道,我還很是欣賞。”
這話其實沒什麽問題。
天外的劍主,人間的劍靈,認真來說,是一個主,一個仆。
小鎮廊橋的老劍條,是她一小部分神性所化,占比極低,而所思所想,差別也是極大。
劍靈針對過寧遠,但劍主沒有。
持劍者微微彎腰,拘起一捧水,水中景象,赫然就是寶瓶洲的那座登龍台。
高大女子自顧自笑道:“他是叫寧遠吧?”
“嗯,隻要他不求死,那就不會死,鄭大風破境之後,要挨的一劍,也不會落在他的身上。”
禮聖猶豫了一下,“已經過去萬年,這個漢子,也再不是當初那位守門神將,前輩,何至於此?”
持劍者笑眯眯道:“小夫子是在教我做人?”
讀書人笑著搖頭。
女子笑意不減,“其實禮聖的話,還是可以聽一聽的。”
“畢竟到現在,你我已經並肩作戰了一萬年之久,總是有了點香火情的。”
禮聖問道:“所以?”
女子搖頭,“不成。”
“這裏麵,關乎楊老神君的謀劃,我們這些神靈,無論尊卑,總是欠他老人家的。”
說完,她轉頭望向極遠處的星海。
那裏有一位,戰力與她不相上下的古老神隻,沒有祭出法相,光靠真身,就大過星辰。
高大女子抬了抬下巴,“你我離開戰場這麽久,那傻大個要發脾氣了,禮聖還不回去,恐怕你們儒家,短短時間內,又要折損好幾位聖賢。”
小夫子歎了口氣,轉身一步踏出,重返星域戰場。
持劍者說的沒錯,他不能離開太久,那個披甲者,可不是吃素的。
論殺力,他比不過持劍者,但要是論金身的純粹程度,猶有過之。
說簡單點,就是難殺。
極難。
禮聖聯手持劍者,打了一萬年,這個披甲者,都沒有跌境,隻是損耗了些許道力……
可見一斑。
至高披甲者,他要是不想死,就一定不會死。
讀書人一走,這條光陰河畔,就隻剩下了一名高大女子。
依舊雙手拄劍。
最後似乎是到了某個時間點,持劍者伸出一手,拇指與食指稍稍並攏,從這段流域之中,拘押出一抹劍光。
她看向原先讀書人站立的位置。
想了想後,覺著還是應該給小夫子一個麵子。
正如當年釘死某位天門神將一樣,女子看也不看,隨手一拋。
光陰長河中,一縷微不可察,細小的不能再細小的劍光,一掠而走。
緊接著,一分為三,三分作九……
總計八十一道耀眼劍光,直落浩然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