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遠古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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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蠻荒天下。
    托月山上,讀書人負手而立,夜觀天象。
    周密雖然已經躋身偽十五境,但隔著一道世界天幕,還有儒家規矩,饒是他,也無法將視線,直接落在浩然天下。
    但是有人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位於中土神洲某處無名山頭的鄒子,動用合道之術,推衍天機,以天外數顆遠古星辰,作為棋子,傳遞消息。
    至於鄒子為何幫他,裏麵所涉及之事,就很複雜了。
    反正今夜的天外星河,格外璀璨。
    周密想知道的,與大多數山巔之人一樣。
    都是在等一個結果。
    那個身為天地變數的年輕人,在吃下一份神格後,會是人性主導,還是成為一尊嶄新神靈。
    對他來說,很重要,極為重要。
    因為他有半個“一”。
    要是寧遠能大肆吃神,而不被影響,那麽他周密,同樣也能。
    在寧落還沒去那座尚未開辟的嶄新天下之時,周密就曾問過這件事。
    隻是寧落很是幹脆的回答,做不到。
    真話假話,周密不清楚,對於那個年輕人惡念所化的寧落,他是不信的。
    半點不信。
    哪怕對方已是自己的一部分。
    但是若有可能,寧落一旦躋身更高境界,一定會選擇弑主,把他周密踩在腳下,竊取真身與大道。
    但周密又不敢去親身嚐試。
    他的合道,就一個字。
    吃。
    昔年吃書,現在吃人。
    周密待在蠻荒天下數千年,吃了無數妖族,以往攻打劍氣長城時,還吃過幾名上五境劍仙。
    但是從未吃過真正的遠古神靈。
    流落人間,轉世投胎的舊神,蠻荒天下這邊,也有不少。
    其實是吃過的。
    還不止一尊。
    但是周密以前,吃下的那些神靈,隻是吞了他們的真身,消化他們的道力而已。
    潛藏在神靈體內的神性與神格,周密無法煉化。
    刑官劍開蠻荒後,吃下半個一的他,也不太敢去嚐試,要是出現某個萬一,多年修道,就會功虧一簣。
    不過在今夜過後,一切將會水落石出。
    因為另外半個一,現在就在驗證這一步的真假,無論成或不成,對周密來說,都不會有壞處。
    ……
    老龍城。
    登龍台上,風起雲湧。
    真真正正的風起雲湧。
    橫放在地的雪白天門,金光流轉,大道軌跡,凝為實質,千絲萬縷,如一根根金色絲線,交織於半空。
    一左一右,出現了兩尊神靈。
    鄭大風緊閉雙眼,原地拉開拳樁,一炷香過去,漢子的身上,那件雪白甲胄,幾近真實。
    天門上所雕刻的古老文字,隨著他的一點點煉化,紛紛脫離表麵,落入那件大霜寶甲之內。
    而在寧遠這邊,異象更是驚人。
    一口神格入腹,今朝飛升成神。
    一襲青衫……
    已經不能說是“青衫”。
    而應該是一件金色長褂。
    如果說觀道觀的那場機緣,讓他一步登天,從毫無修為,直接躋身元嬰境,是為大補……
    那麽現在吃神,就是真真正正的脫胎換骨。
    飛升洗禮,超凡入聖。
    寧遠閉眼闔眸,盤腿而坐,身上神光蕩漾,肌膚表麵,不斷有惡臭至極的黑色汙垢,滲出體外。
    最後又被他的一身劍意,當場震散。
    類似躋身上五境的洗筋伐髓。
    但效果之大,難以想象。
    在他吞下神格之後,人身天地,出現了一個璀璨光團。
    寧遠沒有默念口訣,甚至無需煉化,這份神格就悄然破碎,散作無數星光,直達五髒六腑。
    按理來說,那把藏在神魂中的古樸劍魂,在外物“入侵”之際,會自主離開識海,斬殺不速之客。
    但這一次,劍魂紋絲不動。
    好像直接就把這個神格,視為了自家人。
    與此同時,一旁氣若遊絲的範峻茂,微微睜開了雙眼。
    在她身上,開始逸散出點點粹然神性,幾個呼吸過後,全數離體,循著某種意誌,追隨新的主人。
    神格入體,神性在身,一尊嶄新神靈,就此誕生。
    一襲青裙,站在兩人中間,持劍而立,臉色肅穆,為兩人護道。
    其實隻是給寧遠護道,她並不關心鄭大風的死活。
    瞥見蘇醒的範峻茂後,阮秀想了想,大袖一甩,將她驅逐出登龍台遺址。
    而後身形一晃,站在寧遠跟前。
    青裙姑娘低下頭,看向自家男人,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好香啊。
    早年間,兩人在龍須河畔初相見時候,秀秀就很想吃了他,雖然寧遠的心境,破爛不堪,但是一個完整的一,對她來說,是大補。
    在這之後,刑官劍挑大妖,斷開蠻荒天下,善惡兩念,一分為二,阮秀就沒那麽想吃他了。
    何況經過這麽多事後,當年的這個少年,都成了她的道侶,甚至可以說是八字有了一撇,隻差老爹點頭,他倆就能即日大婚。
    但是現在,吃下一尊完整神靈的寧遠……
    又變得很香了怎麽辦?
    連續咽下幾口口水,阮秀晃了晃腦袋,急忙背過身去,使勁拍打自己挺翹的胸脯。
    “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還沒跟他睡一覺呢,不能吃不能吃,就算要吃,也得某天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再說……”
    “阮秀啊阮秀,你現在是人,活生生的人,一個如花似玉,傾國傾城,美貌冠絕天下的大家閨秀,不能做這種粗俗之事的。”
    “真想吃,等以後成婚了,有的是機會,睡他一次,就吸他一次精魄……給他榨幹!”
    心裏勸了自己好幾句,青裙少女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前衫的胸口處。
    嗬,老娘這麽大,光靠這倆玩意兒,都能把他夾死!
    鎮定心神後,阮秀腳步輕盈,走到寧遠身旁,手持太白,嚴陣以待。
    其實她很擔心,怕寧遠醒來之後,就不再是以前認識的他。
    可她相信他,這就夠了。
    就算寧遠真的變成了一個冷漠的神,奶秀也有信心,把他重新掰回來。
    可要是萬一掰不回來,怎麽辦?
    少女心中早已有了考量。
    他在人間,自己也會在人間。
    寧遠將來,若是登天而去,那麽她阮秀,也會緊隨其後,一道飛升。
    而年輕人現在,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地。
    有點像修士口中的“頓悟”,但又有所不同。
    而應該說是……神遊太虛。
    一副真身留在原地,一道心神,遁入茫茫太虛,飛升青天,於無盡星海處,遠遊遠古天庭。
    洪荒時期,神族有一位至高存在,曾驅使麾下神靈,煉化一顆顆萬古星辰,最終打造出兩座飛升台。
    將其安放在人間,由幾名天官輪流當值,負責接引人族修士飛升成神。
    驪珠洞天的楊老頭,就是第一位成神者,但是除了他,後續還有不少。
    被稱為“飛升者”,洗去凡身,脫胎換骨,塑造一具嶄新神體。
    這種後天成神之人,一般來說,是沒有神格的,隻有微末神性,進入天庭後,絕大部分,也隻是充當了天兵天將。
    說難聽點,就是雜毛。
    而每一位人族修士,在飛升之時,都會經受一場洗禮,神念觀想那座遠古天庭。
    寧遠現在,就是如此。
    一縷心神,扶搖直上,穿過浩然天幕,筆直一線。
    好似很久,千年萬年,又恍若一瞬,頃刻之間,寧遠便抵達了一處轄境幾近無垠的疆域。
    以前到底隻是口頭上的隻言片語,而今一見,方知天庭之浩瀚,幾座天下,與其相比,彈丸之地,不值一提。
    既來之,則安之。
    一襲金色長褂,開始遠遊這座虛像“天庭”,腳步微動,便是千萬裏。
    屋宇參差,台榭高聳。
    天庭之布局,猶如人間宮闕。
    其中衙司萬千,將帥官吏不計其數,一司配多法。
    權力最高處,天庭五至高。
    共主,持劍,披甲,火神,水神。
    其次便是十二高位神。
    男子地仙之祖,青童天君楊老頭。
    女子地仙之祖,與前者一樣,都是人族成神,除了這個,她還是昔年天庭的明月共主。
    行刑者,持劍者麾下,蟄伏沉睡於劍氣長城的大地深處,後被老瞎子斬殺。
    其他幾位,分別是雷部諸司之主,獨目者,撥亂者,回響者,寤寐者,心聲者,複刻者,布局者。
    最後一位,具體名諱不詳,後世記載甚少,不過據說這位古老神隻,對天地有靈眾生,有莫大功德。
    “他”或者“她”,很有可能,就是捏造人族的那位遠古神靈。
    當然,寧遠觀想的這座天庭,是假的,也隻是個空殼子,其內不見任何一位神靈。
    某個心神恍惚間。
    腳下的這座天庭,山水顛倒。
    出現的一幕幕,何止是千年萬年,一襲青衫行走其中,走馬觀花。
    無數先天神靈,高坐神台,金身純粹之極,絢爛光彩,勝過天上日月。
    個個俯視人間,眼神不悲不喜,日夜汲取凡人上供於天的香火願力,加持神力,穩固金身。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種大道感應,在遠方響起,落入年輕人耳畔。
    而很快,寧遠便來到一處天上宮闕前,匾額上書幾個金色大字,不過他認不出來。
    一座道意無窮,存在不知多少歲月的神台,橫亙在前。
    刹那之間,寧遠便有種直覺。
    一旦自己走了上去,就能在瞬間,煉化那份神格,取而代之,摒棄凡人之軀,凝聚一尊神體。
    成為天地之間,最新一位成神者。
    不老不死,高坐天外,一念永恒。
    於是,他走了上去。
    下一刻。
    登龍台上,有人一步成神。
    一道淩駕於眾生之上的龐大威壓,從年輕人身上擴散而出,席卷天上地下,方圓千裏的東海海水,翻湧不休。
    同時又有一道粹然光柱,拔地而起,貫穿浩然天幕,直通天外。
    與此同時。
    鄭大風睜開雙眼,勘破十境大關。
    身披大霜寶甲,神將歸位。
    鄭大風深吸一口氣,開始步步登天。
    而他這一次的破境,沒有見到那座天門,也沒有見到那個被人一劍釘死在天柱上的神將。
    因為東天門,就在他腳下,而那名神將,就是他。
    登龍台舊址,大風起兮雲飛揚。
    ……
    大驪京師。
    崔瀺歎息一聲。
    到頭來,還是功虧一簣。
    師弟齊靜春,那時離開小鎮,去往藕花福地為寧遠護道之前,曾經找過他一趟。
    師兄師弟之間,說了一件事。
    要是齊靜春輸了,寧遠沒有走出這一步,那麽浩然天下,就無法容下他,三教會對他進行第二次……
    天下共斬。
    並且這一次,不同於劍開蠻荒那一役,會把寧遠這剩下的半個一,徹底打碎。
    贏了,自然就沒什麽好說的,不提其他山巔修士,隻說崔瀺,就願意以大驪一國之力,為其護道。
    世人皆知,文聖首徒崔瀺,棋力高的難以想象,早年間,還跟那白帝城城主鄭居中,下出過一場人間津津樂道的“彩雲局”。
    但其實隻有崔瀺知曉,齊靜春的棋力,相比較他這個大師兄,還要來的厲害。
    可是師弟,為什麽你如此看重,為此不惜互換真身選擇赴死救下來的年輕人,卻沒有做到這一步?
    長久歎息過後。
    京師上空,一尊縹緲法相,一手掌托白玉京,一手掐訣,麵朝南方,言語響徹萬裏山河。
    “大驪轄境,十二位坐鎮山河氣運的正神,奉我之命,速速接劍!”
    白玉京上,瞬間劍氣衝霄。
    隻是很快,在底樓飛劍祭出的前一刻,崔瀺又忽然出聲,讓那些在大驪版圖內,已經顯化各自金身法相的山水正神,即刻收手。
    十二尊神靈,麵麵相覷,不知其中緣由。
    大驪京師,崔瀺撫須而笑,麵容之上,竟是快意至極的神色,好似見了什麽天大喜事。
    果然,小齊沒有看錯人。
    原來就在剛剛,在那一洲最南端,老龍城外的登龍台,那道貫穿天際的粹然光柱,悄然破碎。
    無垠太虛中,年輕人是走上了那方神台,也確實完整占據了一尊神位,千真萬確,但是在此之後……
    在此之後,那人解開褲腰帶,往腳底下的大道神台,撒了一泡尿。
    登龍台舊址,神華內斂。
    一襲青衫悠然起身,抖了抖袖子,隨手打散些許殘留神性和人間塵土。
    何謂從容?
    這便是了。
    什麽人神之爭,沒有的事。
    在老子眼中……
    我睜眼,世界醒,我闔眸,即陸沉!
    神靈?
    螻蟻。
    寧遠晃了晃腦袋,左搖右擺,仰起臉,笑容燦爛,望向高處。
    嘴唇微動,又說了一句三字經。
    “草你媽。”
    境界高,了不起啊?
    好像……是挺了不起的。
    這麽喜歡看戲,那老子就給你們演一出好戲。
    傻了吧?蔫了吧?
    隻是沒等他如何洋洋得意。
    下一刻。
    浩然天下的最高處。
    恍若天地初開,一片鴻蒙混沌中,寧遠看見了一道朝他而來的開天劍光。
    上古歲月的一劍,浸泡光陰長河萬年之久的一劍,再現世間。
    一劍破開沉沉夜幕。
    勢如破竹,好似擁有無窮偉力,劍光直落登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