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劍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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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淵之下。
雙方簡短的說了一件事,達成了一個小小約定。
眼看她要走,寧遠略有猶豫,喊了句老前輩。
高大女子轉過頭。
寧遠試探性問道:“前輩,有一個問題,困擾我已久,不知當講不當講。”
持劍者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年輕人抱拳道:“問了,可能會冒犯前輩,不問,心裏又有點癢,所以開口之前,想看看前輩的意思。”
“別等我萬一說出口了,惹得前輩不快,選擇吹口氣把我給揚了,那就不太好了。”
女子沉默片刻,隨後直截了當道:“說吧。”
寧遠搓了搓手,“真不會砍死我?”
她嗬嗬一笑,“看我心情。”
持劍者伸出一手,指了指南方,“我跟你那師父陳清都,早之前做過一番約定,雙方都不能以大欺小,對各自的劍道傳承者動手。”
“但這是不犯規矩的情況下。”
寧遠緩緩道:“所以我要是現在說了什麽冒犯之言,前輩是能理直氣壯的打死我的,對吧?”
女子挽了挽發絲,笑著點頭。
“那還是算了,不問了。”
話畢,一襲青衫側過身,第四次抱拳行禮,“劍客寧遠,有幸結識老前輩,江湖路遠,後會有期。”
神色肅穆,晚輩之姿,送別前輩。
持劍者稍稍一愣。
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種場麵了。
她想起很早之前,在那登天一役還沒開始的時候。
持劍者走過一趟人間,那時的天下,還隻有一座天下。
遊曆了數年,最後接連找上了四個年輕人,也沒怎麽教,就隻是把四柄仙劍,挨個送了出去。
雖然仙劍並非她親手打造,但是每一把劍,裏麵都藏著一脈劍術。
最後走的時候,幾個年輕人,也都朝著她行禮。
一如現在,人間劍客送別天外劍主。
想了想,她眯眼笑道:“說吧,隻要不是太過分,我一定不生氣。”
寧遠早有腹稿,緩緩問道:“老前輩,一路走來,我見過不少似你這種的神靈,也有了一些微末了解……”
“敢問前輩,真正的遠古神靈,那種神性遠大於人性的存在,會選擇對一個凡人,俯首稱臣嗎?”
女子點點頭,說道:“會啊,怎麽不會,隻要你的境界足夠高,拿劍架他脖子上,
今天捅一劍,明天捅一劍,把他的心氣,一點點打沒,一年不夠,那就百年千年,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寧遠微不可察的看了她一眼。
高大女子眯起眼,“是想問我?”
寧遠開始眼觀鼻鼻觀心。
持劍者說的沒錯,隻要境界高,願意花費許多歲月,一點點將某位神靈打服,打斷其脊梁,磨滅其心誌……
真能做到。
可是這天底下,有誰能有這個本事,打得過持劍者?
道祖公認是人間最能打的存在,無限逼近十六,可麵對持劍者,也無法做到碾壓,至多是略高些許而已。
想要做到這個層次,最最起碼,也要十五之上吧?
比如那位天庭共主。
這個存在,後世之人,多是認為他是傳說中的十六境。
可這種東西,誰又能說得清,說不準還要更高呢?
持劍者笑眯眯道:“想問問我,為什麽選擇了陳平安?”
“或者你真想問的,是他到底是不是凡人?還是某位神靈的轉世身?”
話都到這了,寧遠也就沒有扭捏,點頭承認道:“據我所知,小鎮的老神君手上,拿著半個一。
昔年驪珠洞天,最後一代的孩子,都有資格,去爭奪這份天地造化,
可是為什麽,在半個一還沒有花落誰家之際,那位劍靈,就選了主人。”
“不應該是等到大考落幕,半個一有了歸屬之後,老前輩才會認主嗎?”
語不驚人死不休,寧遠加快語速,又問道:“老前輩,你的第一位主人,就是那個天庭共主,對吧?”
“既然如此,那麽萬載過後,又為什麽去選擇認主一個凡人?”
“除非……”
寧遠沒有繼續說下去。
因為她的臉色已經出現了不太好的跡象。
女子繃著臉,雙手拄劍,沉默片刻後,忽然笑問道:“除非陳平安本就是那個一?”
“想想也是,也隻有這種說法,才能解釋你剛剛那些話。”
其一,神靈不會俯首於人。
其二,老神君的大考還未結束。
其三,半個一,也還沒有擇主。
三點相加之下,持劍者卻早就認他人為主。
裏麵沒有貓膩……才怪。
是因為齊先生的勸說?
狗都不信。
寧遠很敬重這位讀書人,無比敬重,但客觀來說,不信就是不信。
赤子之心,雖然他沒有,但是偌大人間,太多太多了。
善惡兩條線,極為相近,由此以神性誕生出人性……
是很特殊。
但寧遠還是覺得不太夠。
陳平安很特殊,但要是兩相比較,寧遠覺得自己才是最為特殊的那一個。
畢竟前者身份再高,也還在此方天地之內。
可他寧遠……
卻是真正的域外天魔,天外來客。
不是年輕人有多高看自己,實事求是罷了。
寧遠是想要這把劍的。
公認的殺力最強,天上天下的劍道之祖,任何一個劍修,隻要不是混吃等死的,誰都想擁有吧?
寧遠不是神,七情六欲,沾了個遍,自然也會有這種想法。
這沒什麽,就像當年阿良離開劍氣長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去驪珠洞天,給自己尋一把好劍。
寧遠微微點頭。
持劍者說道:“其實我也隻見過他一麵。”
寧遠卻已經有了答案,不再多問,最後一次行江湖之禮,抱拳道: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寧遠恭送前輩。”
破天荒的,這一次,高大女子做了個意料之外的舉動。
她將手中金色長劍,懸在腰側,同樣雙手抱拳,開口道:“那你我就後會有期。”
阮秀一頭霧水,不太理解。
前不久還在針鋒相對,打生打死,這怎麽沒一會兒,就好像有點惺惺相惜了?
難不成是見色起意,看上老娘的男人了?
所以她眯起眼,略帶神色不善,看向那個白衣女子。
別人怕你持劍者,我阮秀可不怕。
“虎了吧唧的。”寧遠瞪了她一眼。
高大女子笑著點點頭,“阮秀,你算是我們這幾個裏麵,做的最好的一個了。”
青裙少女立即雙臂環胸,哼哼兩聲,沒開口,眼神之中,絲毫不掩飾,全是高傲。
持劍者也不覺得如何,轉而看向年輕人。
“寧遠,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麽,我也承認,對你那把劍,很是好奇,可有些事,該如何就如何。”
寧遠輕聲笑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何況我那種要求,本就無禮,前輩不對我動手,就已經是一份天大人情了。”
她朝他眨了眨眼。
女子抬起下巴,眼神示意北方。
“我這把劍,不會給你,但你要是有本事,到了小鎮之後,或許可以獲得一把我的劍鞘。”
寧遠心神一動。
剛要說點什麽,身旁的一襲白衣,已經驟然消散。
下一刻,方圓上萬裏的東海海水,猛然下降了十幾丈。
大地塌陷,以這處滄淵為中心,出現了一條條巨大溝壑,不知其幾千裏長,轟隆作響,宛若山脈。
難怪她先前說,自己不能在浩然天下待太久。
類似於當初老瞎子蒞臨藕花福地。
持劍者雖然不在巔峰時期,可依舊還是十五境。
她的一身劍氣“重量”,一座浩然天下,難以容納,這還是她故意收斂氣息的情況下。
境界越高,越不自由,確實如此。
哪怕是這種存在,終究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