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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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鋪子這邊。
    阮秀背回寧遠,小心將他安放在床榻上後,沒有多待,隻是跟桂枝打了個招呼就出了門去。
    門外那個教書先生,也沒來得及與她說句話,問個具體情況。
    知道自家老爺受了傷,桂枝沒有再做生意的打算,將大門半掩著,躡手躡腳的來到寧遠床前。
    她幫不上忙,隻能憂心忡忡的坐在屋子裏,守在老爺這邊。
    腳邊擱著一隻水壺,要是老爺醒來口渴,就能馬上派上用場。
    兩個小姑娘聽到動靜,也是火急火燎的跑來,瞅見老爺一副將死未死的模樣,寧漁嚇得麵無人色,拉著桂枝姐一個勁的問,老爺這是怎麽了。
    桂枝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她的境界,其實比寧漁還要低一境。
    裴錢倒是沒有如何哭喪著臉。
    寧遠的這個開山大弟子,在屋內坐了沒多久,就轉身離去。
    黑炭丫頭搬了條板凳,安安靜靜坐在門外,看著身前地麵,眉頭緊皺。
    裴錢在想一個法子,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當初師父仗劍去往太平山之際,她在阮秀的提醒下,拚了命的打破瓶頸,躋身武道第四境的同時,也成就了天下最強第三境。
    海量武運加身,裴錢神遊萬裏,走了一趟那座古怪山巔。
    見了一個魁梧男人,最後裴錢讓他出手,朝著浩然天下的桐葉洲,遙遙遞了一拳。
    那麽現在還能不能故技重施?
    比如成就最強四境?
    可是很快,小姑娘又泄了氣。
    她才躋身武道四境沒多久,還隻是這一境界裏的最低層次,想要立即證道“最強”二字,無異於是癡人說夢。
    裴錢的三境,之所以能在那武道山巔占據一席之地,原因有多個方麵。
    其一,本身資質足夠好。
    武神之女,修煉武道,速度極快,前麵幾個境界,壓根就不會有瓶頸一說。
    其二,慘無人道的打磨肉身。
    初次練武,就在藕花福地被寧遠天天打的骨斷筋折,後來乘坐渡船的兩個月,還被師父以劍氣洗肉身……
    最後一點,也是小姑娘足夠用心,足夠刻苦,剛離開家鄉福地時候,裴錢還會抱怨幾句,但走著走著,心性就一點點在變化。
    寧遠不太清楚,有沒有在裴錢這邊,做到那句“教化向善”,可做人,一定是不差的。
    裴錢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溜煙回到自個兒房間,很快又再次出來,手上拿著一本陳舊書籍。
    蹲下身,擱在地上,小姑娘開始翻書。
    這本書,是她管師父要的,聽說得自那個讀書人鍾魁。
    一本山水遊記,一名書院君子遊曆十幾年的江湖見聞,裴錢最近抄的書,就是這本。
    她對裏麵寫的那些小故事,頗有興趣,江湖風雲,廟堂詭計,市井坊間的癡男怨女,上麵都有。
    但是除了這些,還有鍾魁記在上麵的各種畫符之法,林林總總,不下上百種。
    這也是為什麽,當時在桐葉洲分別之際,寧遠隻是低頭看了幾頁,就喜滋滋的收了起來。
    一本君子遊記,珍貴程度,不下於一門直通上五境的登山法,甚至猶有過之。
    鍾魁等於是把自己的看家本領,都送給了好友寧遠。
    當然,寧遠也不是吝嗇之人,賞了他幾道本命劍氣,對鍾魁有沒有用不知道,反正送是送了,禮尚往來嘛。
    翻了十幾頁,裴錢開始畫符。
    “封穴定身符。”
    顧名思義,就是一種定身符籙,但其實也可以拿來止血。
    隻是很快,裴錢又萎了,一張小臉皺巴巴的。
    她畫不來。
    符籙的品秩,其實沒有多高,可裴錢以往從沒畫過,就算天資不錯,修行這種事,也總要有人領路進門。
    幾次三番後,裴錢收起書籍,重新坐回板凳上,呆呆的望著地麵。
    最終視線落在那口天井之下的小水池上。
    四四方方,據寧漁說,是當年她老爺親自修建,裏頭養著一尾蛟龍。
    幼蛟,境界很低,養了兩年多,也才堪堪到達練氣士第三境,照這個速度,距離化形為人,少說還得五六年。
    裴錢眼神莫名,盯著那條隻有手臂粗細的水蛟。
    境界再低,也是蛟龍,血脈再少,也有真龍的一絲……
    那麽把它燉成湯,師父會不會就能好的快一點?
    想到做到。
    裴錢站起身,走到灶房門口,抄起一把柴刀,最後不動聲色的來到小水池邊。
    幼蛟隨之抬頭,雙眼淨若琉璃,還在好奇的看著這個小姑娘。
    裴錢單手負後,柴刀被她藏在身後,原本一雙清澈眼眸,逐漸變得晦暗。
    師父受了重傷,身為嫡傳弟子的她,想要做點什麽。
    其實不僅僅是現在,離開桐葉洲的一路上,裴錢一直都想做點什麽。
    這樣會顯得自己有用一點,而不是跟個飯桶一樣,大事小事,一點忙都幫不上。
    所以在老龍城的這些時日,每當灶房那邊升起炊煙,裴錢都會跑去幫忙,洗碗或是擇菜。
    之前還學了一手紅燒魚,隻是最後忘記放鹽了,熟了之後,再放又沒了味道。
    眼中寒光一閃,裴錢剛要動手,手腕就被人死死攥住。
    一位身穿白衣,姿容極美的女子,出現在身後。
    裴錢扯了扯,沒扯動。
    隋右邊已經躋身金身境,兩人差距過大,裴錢自然抽不出手來。
    隋右邊微微皺眉,喊了句裴錢。
    小姑娘頭也不回,沒好氣道:“作甚?”
    女子麵無表情,“把刀放回去,然後該抄書抄書,該練拳練拳。”
    裴錢搖頭道:“隋姐姐何以教我?”
    隋右邊淡淡道:“沒想教你,我也沒那個閑工夫,隻是你師父曾經把劍架我脖子上,逼著我這麽幹罷了。”
    小姑娘一愣,“什麽時候的事?師父還說了什麽?”
    隋右邊笑了笑。
    裴錢轉過頭,皺眉不已。
    “說!”
    背劍女子頷首道:“當時我剛剛走出畫卷,你師父要我教你劍術之外,還說了……”
    隋右邊清冷的臉上,破天荒笑的有些燦爛,嗓音細膩道:“還說你要是犯了錯,我可以代替他,狠狠抽你的屁股。”
    裴錢將信將疑。
    “不可能,師父怎麽會讓你來教我?這天底下,隻有師父師娘能教我,隋姐姐,你的劍術,雖然比我高,但是學問什麽的,肯定差遠了。”
    隋右邊也不生氣,伸手搭在小姑娘的腦袋上,隻是裴錢很快就拍開她的手,一臉的不耐煩。
    一行人之中,隋右邊對裴錢最是親近,也願意與她多說幾句話,畢竟兩人相處的也最多,之前乘坐渡船的歲月,更是天天喂拳練劍。
    寧遠從來不對隋右邊有什麽好臉色,阮秀這個女主人,與她的話語更是少的可憐。
    沉默片刻,背劍女子緩緩道:“不管你信不信,事實就是如此。
    你師父還說,如果將來哪一天,你真的長大了,個頭竄上去了,那麽我就不用繼續履行這件事。”
    “並且我還能從寧遠那邊,得到一門登山法,獲得自由身。”
    其實不止這些,隻是剩下的,隋右邊難以啟齒,也就沒說。
    聽完,裴錢忽然心虛起來,明明是秋末時節,涼爽天氣,腦門上卻滲出了點點汗水。
    隋右邊再次摸上她的腦袋,裴錢也沒有再次拍開。
    女子看了眼天色,隨後低下頭,輕聲道:“抄書去。”
    黑炭丫頭出奇的乖巧,丟了柴刀後,一路回了房間,拿上紙筆,重新坐在師父那間房門外。
    埋頭抄書。
    隋右邊看了眼幼蛟,而後依靠門牆,視線落在默默抄書的小姑娘身上。
    這個裴錢,在她眼中,很不對勁。
    好像在小姑娘的心境裏頭,就隻有自己的師父師娘,其他人,無論是誰,都住不進去。
    也隻有師父師娘管得住她。
    要是這兩人都不在身邊,剛好如今天一樣,阮秀有事出門,寧遠重傷在床……
    裴錢就會六神無主。
    甚至做出一些極為偏激之事。
    隋右邊忽然彎下腰,仔細的看了看裴錢抄寫的書上文字,而後伸手指了指那本山水遊記。
    “裴錢,能不能借我看看?”
    小姑娘果斷搖頭,“不行!”
    背劍女子想了想,又問,“你借我看,我念給你聽,你再寫到紙上,怎麽樣?”
    她補充道:“我不拿走,每天你抄書的時候,喊上我一起,這總沒問題吧?”
    裴錢略有猶豫,扭過頭,看了眼屋內。
    隋右邊一同望去。
    小姑娘輕聲問道:“這也是師父說的嗎?”
    隋右邊搖頭道:“不是,是我說的。”
    裴錢嗯了一聲,不知怎的,剛剛還不情不願,現在就改了性子,把那本山水遊記遞了過去。
    最後這天清晨,隋右邊靠坐門牆,手持書籍,真就好似一位女夫子,為身旁的小姑娘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