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文廟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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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蘇醒的消息,很快在鋪子裏傳開。
當然,鋪子也就那麽巴掌點大,總共也沒幾個人。
桂枝端來了一碗熬好的藥湯,少女很是懂事,沒有過問老爺之前是跟誰在打架,隻是關心了幾句,問了問傷勢之類的話,便轉身離去。
其實她有很多話想說,隻是有些事,當年沒說,現在就更不能說了。
小妮子的心思,寧遠這個油膩老手,自然看得出來,不過他也不好說什麽。
天底下比劍氣還長的,唯有兒女情長。
桂枝走後,一個棉襖小姑娘,就出現在了門口。
而很快,這間屋子也開始了雞飛狗跳。
小姑娘抱著滿滿一遝紙張,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喊了句老爺後,跟個小大人似的,讓寧遠不要出聲。
她要“施法”。
寧漁帶來的紙張,清一色的下品符籙。
止血符,元氣符,補氣符……等等,應有盡有。
裴錢不會畫符,不代表這丫頭也不會。
真論畫符的資曆,寧漁比自家老爺還要久,早在兩年以前,她就在顧清崧那邊學了一大堆術法。
上等神通,就隻有一門草木皆兵,但是其他雜七雜八的,多的數不過來。
男人也不說她,並且表現得很是聽話,乖乖坐著,等著“寧大夫”給自己療傷。
寧漁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取出一張補氣符,貼在老爺大腿處後,開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
最下等符籙,寧遠本來是沒覺得對自己有用的,結果完事之後,當場就有些傻了眼。
還真有用。
隨著這一張補氣符的消散,自己氣府之內,竟是憑空多了一絲真氣。
雖然不多,但他可是貨真價實的金丹境圓滿修為,境界越高,真氣質量就越好。
打個比方,哪怕是一顆穀雨錢,丟進寧遠氣府內,也都隻能增補一絲真氣而已。
她這道符,不得了。
寧遠心頭一動,在小姑娘第二次“施法”的時候,湊過腦袋,仔仔細細把那口訣聽了個全。
一瞬間,他就懂了。
不是顧清崧教她的這道符有多厲害,關鍵之處,在於這句口訣,在於最後四字。
“陸沉敕令!”
他娘的,陸老三遠在青冥天下,怎麽就這麽陰魂不散呢?
寧遠想了想,輕聲問了她一句,關於顧清崧的去向。
對老爺,寧漁從不撒謊,笑眯眯道:“顧先生走之前,來了咱們鋪子一趟,跟我說了,他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就問他了,這個很遠,到底有多遠,先生就說是另一座天下,還說他境界提升了,可以去試試看,能不能打破天幕飛升呢!”
寧遠一愣,又問,“他有沒有說,自己要去做什麽?”
小姑娘點點頭,“先生說了,他不想收我做弟子,想要代師收徒,所以就去找他的師父啦。”
寧遠再有第三問,“那你是怎麽想的?”
啪的一聲,寧漁將一張符籙貼在男人身上,嘿嘿笑道:“不知道誒,不過可以都聽老爺的!”
男人想起一事,有些心煩,遂拿起養劍葫,準備狠狠來上一口,結果寧漁這丫頭眼疾手快,騰的一下站起身,一把奪過。
將養劍葫擱在身後,棉襖小姑娘跟個小大人一樣,稚聲稚氣的教訓道:“我姐說過,受傷的人不能喝酒!”
寧遠咂咂嘴,笑了笑。
他雙手攏袖,忽然問道:“寧漁,有沒有很想念爹娘?”
寧漁還在往他身上貼那些符籙,隨口道:“不想。”
“為什麽?”
寧漁說道:“因為我沒見過他們啊,我從小就是個孤兒,最開始是桂姨收留我,後來到了這邊,成了鋪子的二掌櫃。”
“見都沒見過哩,我就算使勁去想,也想不出他們是什麽樣子啊。”
寧遠眼神莫名。
等到給他身上貼滿了符籙,全數掐訣施法過後,寧漁又小聲問道:“老爺,我不想爹娘,但是有點想桂姨呢。”
男人回過神,“怎麽說?”
寧漁咧嘴笑道:“老爺,要是沒有什麽急事,能不能晚一點走?”
“一二三四……”小姑娘低下頭,掰著手指道:“老爺,要是一路順風的話,還有十一天,桂花島就應該到了。”
“我想跟桂姨道個別呢。”
寧遠笑著點頭,鄭重其事的說了個好。
寧遠從不否認,兩個小姑娘在他心頭的位置,一定是寧漁來的更重一些,這很正常。
所以師父希望自己的開山大弟子,也能一點點變好,變得跟寧漁一樣,甚至等到將來,猶有過之。
……
照老話來講,寧遠就是賤,是個坐不住的,醒來的第一天,還下不了地,就嚷嚷著要出門。
沒別的,跟隔壁的鄭大風一樣,想著出來透口氣。
寧遠這人,本就如此,旁人是站著不如坐著,坐著不如躺著,他倒好,剛好是反過來。
桂枝拗不過他,隻好把那條躺椅搬到了屋子這邊,招呼上兩個小姑娘一起,三人合力,把寧遠小心翼翼的抬了上去。
一通忙活,最後把男人搬到了門外。
阮秀出門去了,不知道幹啥,也沒跟幾人說。
裴錢在鄭大風那邊抄書,桂枝給老爺泡了一壺茶水,寧漁蹲在他身邊,一如既往的挖土。
聽說要不了多久,糕點鋪子就不開了,大家都會跟老爺一起,乘坐渡船去一個叫神秀山的地方。
寧漁就想著在剩下的這點時間裏,多挖點老龍城的土,攢起來,以後再來這邊,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她很有錢。
身上有一件顧清崧送給她的咫尺物,裏頭空間大的很,哪怕把整間鋪子裝進去都不在話下。
門口,一個躺著曬太陽,一個蹲著挖泥土。
雖然身上疼痛難忍,可寧遠就是覺著很是安逸。
趁著沒人瞧見,一襲青衫掏出養劍葫,偷偷來了一口。
他娘的,這滋味……爽的沒邊了。
然後寧遠身旁,就多了個白衣女子。
隋右邊站在他跟前,麵無表情,也不說話。
男人皺眉道:“有事?”
隋右邊點頭又搖頭。
可她就是不開口。
寧遠沒好氣道:“啞巴了?”
下一刻,背劍女子朝他微微一笑,隨後偏過頭,看向自顧自挖土的小姑娘,聲線抬高。
“寧漁,你老爺又喝酒了。”
男人愣了愣。
然後他就被人教訓了幾句,手上一枚養劍葫,還被上繳沒收。
寧遠神色不善,“什麽意思?”
隋右邊一臉認真,“關心公子啊,公子傷勢未愈,喝不得酒,多喝點茶吧,茶水隻要不過夜,怎麽都不傷人。”
寧遠張了張嘴,剛要說點什麽,隋右邊又背過身去,不鳥他。
背劍女子低下頭,眯眼笑道:“寧漁啊,這裏的土不太行,隋姐姐帶你去城外,怎麽樣?”
小姑娘看向自家老爺。
寧遠隻好忍著氣,擺出一張難看笑臉,朝她點了點頭。
隋右邊猶不罷休,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溫柔笑道:“丫頭,姐姐打算給你買幾件好看衣裳,可是兜裏沒錢……怎麽辦呢?”
寧漁眼巴巴的,再次看向老爺。
寧遠深吸一口氣,依舊保持微笑,遞過去十幾顆穀雨錢。
最後隋右邊牽起寧漁的手,一大一小兩個姑娘,離開泥濘街,揚長而去。
看著這一幕,寧遠忽然不自禁的笑了笑,隨後又撓撓頭。
他也不太清楚,明明自己重傷未愈,哪哪都疼的厲害,為什麽要笑。
好像自從醒來之後,所見所知,都是好事,也是美事。
在這一刻,以前的辛苦,成了具象化。
所以此情此景,他又掏出來一壺酒水。
養劍葫被收走而已,他身上還有一件方寸物,裏頭的酒,喝上十天半月都喝不完。
片刻後。
早已行動自如的鄭大風,離開灰塵藥鋪,搬來板凳,自顧自坐在年輕人身旁。
半晌過去,寧遠轉過頭,看向耷拉著腦袋的漢子。
“屁眼給人堵住了?”
鄭大風欲言又止。
寧遠就沒見過這麽扭捏的大風兄弟。
“先說好,別借錢,我沒錢,兜比臉幹淨。”
“不借錢。”
“所以?”
鄭大風瞥了眼藥鋪。
最後漢子低聲說道:“寧遠,你墨水多,能不能幫個忙,替我寫一封信?”
年輕人來了興趣,問道:“什麽信?往哪寄?送給誰?”
話到此處,大風兄弟也沒有再扭捏,直接說道:“一封情書。”
寧遠差點沒把眼淚給笑出來。
是沒笑出來,但是動作幅度太大,扯開了脖子上的那道傷口,霎時間,猩紅之物濺了漢子一身。
他趕緊捂住脖子。
他娘的,差點就成了天底下第一個把自己活活笑死的人。
就在此時。
年輕人心中忽然想起一個嗓音,“寧遠,可願在此次文廟議事期間,露一個麵?”
寧遠收斂神色,“可是禮聖?”
得了肯定答複後,一襲青衫連忙搖晃起身,作揖道:“既是禮聖,那小子就恭敬不如從命。”
不見其人,卻有其聲。
“暫且不急,這次議事,隻是請你去走個過場,你先好好養傷便是。”
“除此之外,當年有個讀書人,還給你在文廟留了點東西。”
寧遠剛要仔細詢問,肩頭就好似被一隻無形大手,牢牢按在了原地。
一陣清風過。
天地重歸平靜。
有個讀書人,轉瞬之間,取走了他的兩件本命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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