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有幸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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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上三竿。
    寧遠這個下不了地的,再次被人抬了回去。
    裴錢抄完了書,此刻正在後院這邊練拳,見了男人後,喊了句師父。
    寧遠點點頭,躺在簷下,讓她不要分心,繼續打拳就是。
    瞥了眼裴錢擱在地上的小書箱,寧遠往裏麵掏出一本冊子,一頁頁翻過。
    這還是他這個當師父的,第一次看她的功課。
    還行,雖然沒有多好看,但小姑娘的字兒,比起自己師父的蚯蚓爬爬,還是好了不少的。
    寧遠一張“老臉”上,滿是欣慰。
    這本冊子的第一頁,密密麻麻,寫滿了他的名字。
    第二頁,是阮秀,第三頁是她自己。
    直到第四頁開始,方才是正兒八經的儒家學問。
    粗略看了看,寧遠將其放回書箱。
    不知不覺間,自己的這個弟子,就已經抄了那麽多字了啊。
    還不隻是百萬字,小姑娘一個四境武夫,一路走來,半年時間左右,更是打了不下百萬拳。
    比他這個當師父的,還要刻苦。
    而今她的一身拳法氣象,比之當年的自己,反正在十歲這個階段,高了不知多少。
    寧遠心下已經開始琢磨,等過了這個年,到了神秀山後,就著手開始教她練劍。
    這個時間,估計會在裴錢躋身武道第五境之時。
    他這個師父,為什麽遲遲沒有教她練劍?之前在渡船的那些歲月,也隻是給她喂劍而已,算不上什麽劍術。
    寧遠對自己,有野心。
    對裴錢這個嫡傳弟子,同樣也有。
    他想要試試看,能不能讓自己的這條劍道,傳承給下一代。
    毫無保留,全數教給她。
    寧遠很自私,但這是對於外人來說,涉及利益層麵,要多小氣,就有多小氣。
    可對身邊人,他又大方的不能再大方。
    他從不認為,做師父的,境界、劍術、武道,就一定要高於自己的弟子。
    那樣太過於可悲了一點。
    就像當年,寧遠還是個雜毛的時候,就敢在城頭之上,對老大劍仙誇下海口,說什麽替他保住半座劍氣長城的話。
    說什麽隻要給他二三十年時間,自己就能在劍術上,穩穩壓他一頭。
    黃口小兒,不知無畏,體現的淋漓盡致。
    可少年二字,不就應該如此。
    肩頭兩側,一邊是清風明月,楊柳依依,一邊是意氣風發,壯誌淩雲。
    寧遠還真想看看,將來的某一天,自己的這個弟子,能超過自己,無論是武道,還是劍術。
    有句話說得好。
    弟子不必不如師。
    青出於藍勝於藍。
    代代相承,開枝散葉,人間人,人間事,大抵都是如此。
    他不追求什麽大道長生,什麽清心寡欲,他所追求的,一直都是安安穩穩,僅此而已了。
    倘若他不是什麽天外來客,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這麽多人關注他,這麽多人算計他……
    那麽他大概,就隻是一名劍氣長城普普通通的劍修了。
    練劍殺妖,吃飯喝酒,最後戰死。
    在這期間,要是有本事,能拐來一名女子做媳婦兒,那自然極好。
    沒本事,就隻能跟大多數城頭劍修一樣,死後無碑也無名了。
    寧遠忽然旁若無人的笑了笑。
    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這個沒活多少年的年輕人,都變得如此老氣了?
    黃昏時分。
    阮秀回了鋪子。
    少女這次出門,做了兩件事,一件是把那頭守在渡口的元嬰境蛟龍收了回來。
    另一件,就是獨自一人,走了一趟東海。
    背著太白仙劍,尋覓海底妖族,最後殺了一頭金丹境妖物。
    身上不夠珍貴的,喂給了四腳蛇,一顆心髒和妖丹,則是取了回來,配合藥材熬成湯,給寧遠補身子用。
    聽秀秀說,她原本是打算找那名東海水君,討要點東西的,隻是沒找到那座龍宮,隻好作罷。
    饒是寧遠,也聽的一頓咂舌。
    兩人坐在後院,寧遠這回沒有隱瞞,說了禮聖邀請自己去文廟之事。
    阮秀皺了皺眉。
    她柳眉倒豎,滿是不忿道:“禮聖難道不知道你受了重傷?還要讓你去中土神洲,寧小子,你知不知道,咱們寶瓶洲,離著中土有多遠?”
    “劍氣長城那邊,難道沒有派人前去?非得你這個不到上五境的年輕人去?一天天這麽鬧騰,誰撐得住啊?”
    最後少女兩手叉腰,怒氣衝衝道:“老實待著,不許去!”
    那口大鍋之下,原本趴著吹氣的裴錢,聽到聲響後,也一同轉過頭,附和道:“師父,不許去!”
    寧遠隻好耐心解釋,“秀秀,兩洲之間有多遠,我自然知道,我肯定不可能靠著雙腳趕路的。”
    “禮聖已經明言,時機一到,會親自來接我過去,而且聽小夫子的意思,我去參加文廟議事,隻是走個過場而已。”
    “估計也就耽誤一兩個時辰,很快就能返回。”
    阮秀還是保持兩手叉腰的姿勢,少女一張臉上,全是怒色,對此事寸步不讓。
    寧遠想了想,如實告知,自己的兩件本命物,已經被禮聖取走。
    阮秀終於換了臉色,輕聲問道:“是齊先生?”
    寧遠微微點頭,“應該是了。”
    這一下子,秀秀也不好說什麽了,隻是仔細問了問,這次去文廟議事,禮聖要寧遠做什麽。
    男人搖搖頭,聲稱不清楚,不過肯定不會是壞事。
    這天底下誰不知道,小夫子這人……最好說話了。
    阮秀沒有再多說,叮囑幾句,看了看男人的傷勢過後,起身回屋。
    寧遠那件仿製齊先生的青色儒衫,大戰過後已經破爛不堪,所以她又撿起了那門針線活。
    關於山水印被取走,寧遠絲毫不擔心。
    山水兩印,離開桐葉洲之際,裏頭的浩然之氣,早就被他用的幹幹淨淨,沒剩下半點。
    品秩什麽的,跟路邊的一塊石子沒什麽區別。
    說白了,就是個空殼子,有或沒有,對他現在的境界,不造成任何影響。
    寧遠好奇的是,禮聖取走山水印,是要做什麽。
    擺在明麵上的,都不用想,肯定是修繕它的品秩。
    但他隱隱覺著,又不隻是如此。
    倘若就因為這個,小夫子也沒必要取走,以他的境界修為,當場就能施展手段,補足裏麵的浩然氣……
    想了半天,寧遠也沒想明白,索性就將此事暫且撂下。
    隋右邊領著寧漁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寧漁興高采烈的跑到老爺這邊,唧唧喳喳的,說隋姐姐帶著自己,去了老龍城外的登龍台。
    不知怎的,那個很高很高的台子,居然消失不見了,到處都是碎石,有好多人守在邊上,不準人靠近。
    但是自己跟隋姐姐,卻是暢通無阻,她忙活兒了好久,挖了好多那邊的泥土,成色一看就比鋪子門口的要好,以後捏出來的泥人,一定更厲害。
    還說回到老龍城時候,隋姐姐還拉著她,去逛了最熱鬧的幾條街,吃的玩的,買了一大堆。
    寧遠聽的很仔細。
    最後他看著灰頭土臉的小姑娘,笑著讓她去洗洗,女孩子不能髒兮兮的。
    寧漁撓撓頭,跟老爺說,這句話,桂枝姐也跟她說過呢。
    寧漁飛奔離開,隋右邊穿過後院簾子,徑直走到跟前。
    女子遞給他一壺酒水。
    “用你的錢,給你打的。”
    寧遠瞥了她一眼,毫無動作,冷笑道:“還想再擺我一道?”
    “你是覺得老子很蠢?”
    隋右邊淡淡道:“不喝算了。”
    話畢,女子也不理會他,轉身回房。
    寧遠卻忽然開口喊住了她。
    隋右邊停下腳步,回過頭。
    男人扯了扯嘴角,“酒留下。”
    女子負劍而立,視而不見。
    氣氛有點不對勁,很不對勁。
    寧遠等了片刻,忽然說道:“隋右邊,你可以走了。”
    隋右邊臉色愕然。
    不像是開玩笑,因為剛說完,寧遠就朝她丟了一塊方寸物。
    “裏麵有一本登山法,也是一門劍術,來自大玄都觀,至於這個大玄都觀……我就不與你細說了。”
    “除了劍術,還有些許神仙錢,不多,但也不少,反正不會把你給餓死,最後還有一門適合女子修行的煉物之法。”
    “噢,對了,你那畫卷,也在裏麵。”
    不知道的,還以為寧遠送出去的,是給自己閨女準備的嫁妝。
    隋右邊愣神許久,最後輕聲問道:“公子?”
    寧遠擺擺手,“那一千枚穀雨錢,依然作數,你以後修道有成,要是有良心,掙了錢就還給我。”
    “沒良心就算了,我也懶得去找你要債。”
    一襲青衫平靜道:“好了,隋右邊,把酒留下,你就可以走了。”
    末尾,寧遠又補了一句。
    “以後修行之餘,別總瞪著天上,也要多看看腳下,當然了,無論是做人還是練劍,都不要學我。”
    看著這個模樣淒慘的男人,隋右邊張了張嘴。
    寧遠再次擺手,沒好氣道:“少說些讓人掉眼淚的話,白天我就差點把自己活活笑死,可不想到了晚上,又給自己哭死。”
    隋右邊點點頭,問道:“公子,我對浩然天下這邊,還不甚了解,能否為我指明一條道路?”
    寧遠想了想,說道:“可以先去一趟北俱蘆洲,那邊劍修如雲,你指定喜歡。”
    隋右邊拍了拍身後。
    “公子,這把劍?”
    寧遠隨口道:“拿著吧,以後你要是有了更好的佩劍,不需要它了,就寄給我,記住地名,大驪龍泉神秀山。”
    “大驪龍泉神秀山。”女子喃喃自語,反複念了好幾遍。
    隨後她肅然而立,拱手抱拳。
    “武夫隋右邊,有幸遇見公子。”
    寧遠好奇道:“怎麽不是劍修,而是武夫?”
    背劍女子咧嘴笑道:“下次見麵,不出意外的話,我就可以在公子麵前自稱劍修了。”
    寧遠深吸一口氣,同樣抱拳。
    “保重。”
    最後隋右邊留下一壺酒水,背上槐木劍,就此離去。
    ……
    ……
    感謝南風不至西洲投喂的一個大神認證,感謝大家的禮物呢。
    有點卡文,快把自己寫成神經病了,晚上做夢都在想劇情。
    好了,早睡晚起,大家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