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恩怨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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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遠蹲在渡口岸邊,雙手攏袖,等到那艘去往北俱蘆洲的流霞舟遠去後,他也沒有離去。
    收回視線,男人隨手拈起一根海上飄來的枯枝,在地上圈圈畫畫。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寧遠就喜歡在經曆過一些事之後,複盤此前的種種。
    現在所想的,自然就是這次的老龍城之行。
    第一個布局的,是鄒子。
    手段很是下賤,一名十四境,遠古修士,居然為了算計他的心境,從而把主意打到了凡人身上。
    不過寧遠也能稍稍理解,鄒子為何要行如此上不得台麵之事。
    因為他的境界,提升的速度太快了。
    除了這個,還有他作為一名純粹劍修,殺力過高。
    桐葉洲平亂,寧遠第一次展露劍魂,隻依靠一把沒有劍靈的太白,就能劍斬飛升境大妖……
    這場大戰,太過於驚世駭俗,完全不可以道裏計。
    若是問,鄒子既然都如此下作,為何又沒有選擇親自前來,一巴掌按死他?
    很簡單,怕死。
    且不說寧遠是劍氣長城走出來的,也不說他是陳清都的弟子,光一個浩然文廟,規矩就絕對不是擺設。
    寧遠可以在遊曆途中,遭遇什麽山上截殺,不敵而身死,但指定不會被某個山巔修士親自打殺。
    不是什麽自誇,寧遠自認,自己當年劍斬大妖的功德,雖然從未親眼見過,但擱在文廟,一定不少。
    第二件,顯得就更加清晰一點。
    也就是楊老頭與崔瀺,給他布置的神靈大考。
    替鄭大風接劍,隻是一個線頭,斬殺範峻茂,吃下她的神格神性,才是關鍵。
    而今回想,恐怕持劍者的那半劍,都隻是開胃菜,真正的凶險,還是在於此處。
    去凡成神,免不了三教,又會對他實施第二次的“天下共斬”。
    最後一個,就是某個白衣女子說的一把金色劍鞘了。
    猜的不錯的話,那位前輩,送他的這把劍鞘,就是廊橋底下掛著的那把。
    也就是老劍條,更是她在人間的大道顯化,可以視作“偽持劍者”。
    被老大劍仙斬過一次,遺留了不少神性在城頭,又被阮秀吃下。
    當然,這些粹然神性,最終都隨著他當年劍開蠻荒的一劍,全數消弭。
    那個劍靈,現在的實力,肯定不高就是了。
    寧遠是不太想要這把劍的。
    原因有很多。
    其一,她被斬過一次,估計現在比沒有劍靈的太白仙劍還要差。
    其二,那個前輩,與他不太對付,直到現在,寧遠也不是很清楚,當年她為何要南下劍氣長城,說什麽督戰,要親眼看著自己去死。
    其三,命裏八尺,莫求一丈。
    人家早就認主他人,自己以後到了小鎮,要是趁她病要她命,以劍架她脖子上,逼她換主……
    這跟搶人家媳婦兒有什麽區別?
    寧遠好色,也好人妻,但其實長得好看的,腰細屁股大的,胸脯沉甸甸的,誰不樂意多看幾眼?
    但是要他去搶,還真就做不出來。
    美好之物,看看就好,流點口水得了。
    風雪驟停。
    寧遠收回思緒,扔了枯枝,改為雙手攏袖,微眯起眼,望著眼前的海麵。
    這趟北行,八九不離十的話,已經接近尾聲,他打算這兩天就動身,帶著一家老小,乘坐神秀山渡船,北上大驪。
    根據崔瀺所說,後續這一路,應該都不會出現什麽幺蛾子。
    順風順水,從南向北,跨越一洲版圖,以神秀山渡船的速度,大概會在一個月內。
    最好是趕在新年之前,到達神秀山。
    那樣自己的開山大弟子,她的生日,就能有一個好日子了。
    過年是不是好日子?
    當然是。
    寧遠剛要動身返回鋪子。
    一襲青裙就出現在身旁。
    阮秀瞥了眼北邊,問道:“走了?”
    寧遠點點頭,“走了,咱們也快了,回去就讓她們幾個準備準備,該收拾的收拾,這兩天就走。”
    阮秀沒回這話,轉頭看向他,雙眼眯成了月牙。
    “寧遠,是不是很舍不得?”
    青衫男子點頭道:“好友離去,自然會有不舍之情,理該如此。”
    一本正經,毫無破綻。
    青裙姑娘也沒再質問他,而是說道:“黃庭身無分文,走之前,有沒有給她塞點神仙錢作為盤纏?”
    寧遠抖了抖袖子,空蕩蕩的,表示自己兩袖清風。
    阮秀朝他拋去一個沉甸甸的小袋子,麵無表情道:“穀雨錢我也沒有多少了,這裏麵,都是小暑錢,一百來顆吧。
    現在渡船剛走沒多久,還能追得上,給了她之後,早點回家。”
    言語之後,年輕姑娘也沒再說點別的,轉頭一步跨出,已經再次返回老龍城。
    拿著一袋子神仙錢,寧遠咂了咂嘴。
    打開之後,男人習慣性的從裏麵掏了一把,作為自己的私房錢,而後禦劍而起。
    劍光一線,不到盞茶時間,寧遠就瞧見了隱沒在雲海深處的那艘巨大飛舟。
    流霞舟,也屬於山上劍舟的一種,整體的打造材料,出自北俱蘆洲的流霞洞天,一種稀缺精石。
    日光照耀下,劍舟表麵五光十色,兩側霞光垂落,流霞因此得名。
    寧遠這個金丹境,是沒本事無視渡船大陣,無聲無息進入其中的,隻能以心聲,喊了某個女子的姓名。
    而很快,就有一名紅衣姑娘,頭戴鬥笠,踏劍而來。
    兩人於雲海之上相逢。
    見了來人,黃庭依舊是那副清冷神色,拒人於千裏之外,她淡淡問道:“寧遠,有事?”
    男人朝她拋去一袋子神仙錢。
    “你的路上盤纏。”
    黃庭眼神疑惑,“剛剛怎麽不給?”
    沒等寧遠開口,她又皺眉道:“誰給的?”
    寧遠沒多想,如實相告,聲稱自己沒錢,你的這些盤纏,是阮秀轉贈,這是好友間的贈與,所以也不用還。
    紅衣姑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掂量了幾下錢袋子,黃庭抬起頭,認真道:“這些錢,以後我會還給她的。”
    男人擺擺手,無奈道:“真不用。”
    女子冷笑道:“寧遠,怎麽,你是覺得我欠你的不夠,還要讓我欠你道侶的?”
    “我黃庭,可以喜歡一個男子,也可以在他麵前表現的很是下賤,這都沒什麽,因為我喜歡他,光這一點,就足夠了。”
    “何況他也值得我去喜歡。”
    “他說什麽,我做什麽,今天要我穿的清涼點,我就絕對不會披上大襖子,明天要我脫光了暖被窩,我也會乖乖聽話。”
    黃庭自顧自搖頭,“但是除他之外,我就是我,是黃庭,是現在的太平山宗主,行走江湖,恩怨分明。”
    說到這,一襲紅衣,劍尖調轉,背過身去。
    她扶了扶鬥笠,語氣淡漠,“好了,寧遠,山水有相逢,你我江湖再見。”
    寧遠蹲在劍身,雙手攏袖,幾次欲言又止。
    最後他問道:“你這妮子,裝的累不累?”
    黃庭朝後招了招手,“不裝更累。”
    寧遠啞然。
    撂下這句話後,一襲紅衣,已經打道回府,劍光落入那艘流霞舟內。
    一襲青衫神色蕭索,目送其遠去。
    這輩子,練劍學了老大劍仙,做人學了齊先生,這也就罷了。
    結果行走江湖,貌似還成了第二個阿良。
    明明褲襠裏那隻鳥,雖然氣勢洶洶,可從來都隻是拿來撒尿,就沒幹過點別的。
    卻欠了一屁股的情債。
    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