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求道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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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之上的神秀山渡船。
一襲青衫背劍的年輕人,與一名頭戴蓮花冠的“虛像陸沉”,兩人走出門外,來到船尾。
肩並肩,眺望極遠處,那座老龍城的輪廓。
陸沉手捧拂塵,輕聲道:“也就是因為我那大師兄散道,一氣化三清,那時的我,觀道了一場。”
“他山之玉,攻己之石。”
“貧道也從中悟出了一門道法,南華城裏閉關數年,最終模仿大師兄,也‘散’了一次道。”
寧遠點點頭,“這便是五夢七心相的由來?”
陸沉微微頷首,“是了。”
“不過我的魄力,還是比不過大師兄,不敢真正散道,隻以大夢一場,分作十二份,散布人間。”
一分十二,以多個身外身,觀道幾座人間,山上山下,用來補足自己的大道,抬高上限。
通天手段。
年輕道士緩緩道:“五夢之中,分別有夢儒師鄭緩,夢中枕骷髏複夢,夢櫟樹活,夢靈龜死,夢化蝶不知誰是誰。”
“此外,又有七相,跟隨貧道的大道之行,也更加趨近於我那師兄,木雞,椿樹,鼴鼠,鯤鵬,黃雀,鵷鶵,蝴蝶。”
寧遠雙手合攏,搭在腦後,一副悠悠然做派,眯眼笑道:“五夢七相,其中最關鍵之處,在於那一夢化蝶?”
“五夢之一,也是七相之一,是我手中的這頂蓮花冠,更是藕花福地的那個武瘋子朱斂?”
陸沉無聲點頭,視線落在南方,渡船此時已經遠去數百裏,三掌教再如何道法通天,隔著一座天下,也再也看不見那座老龍城。
寧遠問道:“陸沉,你勘破了那個答案,是打算即刻收回自己的五夢七相?”
“你現在已經重回十四境,等到收回當年你在人間安放的各個心相,就能直接躋身十五境?”
道士直言不諱,“大概。”
寧遠瞥了他一眼,“大概?怎麽個大概?具體有多大把握?”
沉默片刻,陸沉說道:“八九不離十。”
寧遠計上心來,笑道:“陸沉,當年那場因我而起的天地通,你就這麽肯定,你去到的地方……就是真實的?”
話音剛落。
陸沉猛然抬頭。
年輕人摘下養劍葫,語不驚人死不休,咧嘴道:“陸沉啊陸沉,你別忘了,當時的我,還是十四境。”
“雖然不是十四境裏最厲害的,可高低也是個十四,你就不怕,我送你去的那個古怪地方,是我早早算計好的?”
“你去的人間,就一定是真正的人間?”
“就不能是我的合道心相?”
陸沉大汗淋漓。
一襲青衫,輕輕躍起,跳上欄杆,盤腿而坐。
望著青山落日,寧遠自顧自笑道:“世間仙人禦風,速度極快,單說十四境,哪怕不曾修行什麽縮地成寸的法門,隨意一步,最低都有十萬裏。”
“而十五境,雖然我從未見過,但想必更加不得了,估計念頭剛剛生起,下一刻,就到了所想之地。”
寧遠輕聲問道:“陸沉,太虛有多遼闊?”
“若是在遙遠的遙遠,比那遠古天庭還要遠的地方,有別處人間,那麽憑道祖的本事,能不能找得到?”
寧遠自問自答,搖頭道:“找不到。”
不是他貶低道祖的本事,因為本就如此,實事求是罷了。
寧遠微眯起眼,緩緩道:“如此說來,要麽在太虛之中,沒有第二座人間,要麽就是因為太過於遙遠,哪怕是十五境,也尋覓不得。”
“隻有這兩種可能了。”
“話又說回來,陸沉,如果你去的那個人間,是真實的,那麽這個地方,你想象一下,能有多遠?”
“十五境都到不了的地方,我當年一個十四境,就能破碎虛空,送你過去觀道?”
年輕人拍拍大腿,笑容燦爛。
而白玉京三掌教,此刻他的這道虛影,如遭大劫,形體搖晃。
以至於另一座天下的白玉京上,本體所在的陸沉,都有些心神搖曳。
前不久才重回的十四境,又有了瓦解崩潰的架勢。
假的?
昔年羽化飛升,借助天地通,他陸沉去的那個人間,是虛構的假象?!
隻是寧遠的十四境心相?
還是齊靜春在暗中搞鬼?
寧遠唯恐天下不亂,雙手攏袖,笑眯起眼,就這麽看著身旁的三掌教,如臨大敵。
一名十四境,修道六千載的陸沉,按理來說,不至於如此不堪,隻是因為幾句言語,就道心震動。
但仙人仙人,始終還是人。
自修道之初,那個疑惑,就困擾了陸沉數千年之久,當年踩著刑官的大道,沿著一條天地通,經曆種種,勘破心魔。
結果到了現在,寧遠這個始作俑者,又忽然推翻了先前的一切,說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他的算計……
沒有立即道心崩潰,都是陸沉這廝足夠厲害。
隻是下一刻,寧遠就笑不出來了。
東海觀道觀。
洞天與福地相銜接之處。
一片巨大荷葉之上,有個少年道士歎息一聲,背後浮現一幅陰陽圖。
大道造化陰陽,身形分作兩半,兩個道人,同時跨出一步。
一個去了青冥天下,瞬間出現在白玉京,站在了小弟子身後。
一個憑空現身於渡船船尾。
寧遠立即收斂神色,跳下欄杆,左手在上,右手朝下,內掐子午,負陰抱陽,恭恭敬敬的打了個稽首。
“劍客寧遠,見過道祖。”
道祖笑眯眯道:“事不過三。”
寧遠點頭如搗蒜,“晚輩曉得的,這是第二次,以後絕對不會出現第三次,還望道祖,大人不記小人過。”
少年道士一語道破,“故意請我來,想必是有事要問了?”
寧遠訕訕一笑,“還是瞞不過道祖。”
因為蓮花冠,還有那個朱斂的關係,陸沉找上了寧遠,想要請他幫忙,做一些事。
很簡單,替陸沉,收回遺留在浩然天下這邊的心相,相當於是護道一場,助他躋身十五境。
至於為何咱們的三掌教,不選擇自己動手,那就很好理解了。
因為他無法來浩然天下。
陸沉也曾跟他說過這件事,當年三掌教在儒家天下的所作所為,已經被禮聖記了一筆,要是還敢冒然闖入,說不得就會被抓去功德林。
寧遠是沒所謂的。
何況陸沉也算是幫了他不少,於情於理,身為好友,他都應該幫一幫。
隻是他忽然想起了某個疑惑。
所以自然而然,寧遠這個狗日的,又算計了陸沉的道心一場,倒不是真打算把他給弄跌境,究其原因,隻是為了請道祖現身。
他的問題,不出意外的話,天地之間,也隻有道祖,才有可能答得上來。
哪怕是其餘兩位十五境,至聖先師和佛祖,估計也不成事,不清楚。
道祖笑而不語,伸手示意他隻管問。
寧遠再次行禮,深吸一口氣後,一連串的,問了數個問題。
“當年那場天地通,陸沉在飛升離去之時,道祖是否……曾站在我最後出劍的位置,送別弟子?”
“小子行走至今,遇到過不少山巔修士,也曾與人多次談及過道祖,關於道祖的境界道法,基本無一例外,都是人間最能打的存在。
據說道祖的道,已經無限接近於那個‘一’,是也不是?”
“那麽敢問道祖,你是否已經別開生麵,以自身大道,推衍出一個嶄新的‘一’?”
“我是不是你的那個一?”
“如果是,那是不是說,我最初的那個家鄉,隻是道祖的部分心相所化?”
“末法時代,萬年以來,一直是三教的頭等大事,而我的那個家鄉,就是末法,晚輩是不是可以理解成……
道祖就是借助那個沒有靈氣的人間,觀道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
“如果這些都成立,我隻是道祖心相天地中,一個尋常的凡夫俗子,那麽道祖請我來此,是否就相當於……”
“以末法時代之人,逆行倒施,去觀測修仙世界,從而尋找出一個盡善盡美的答案?”
“我之所以叫寧遠,是不是就是因為,我的那個家鄉,太過於遙遠?算是一種遙相呼應?”
停頓片刻。
一襲青衫抖了抖袖子,雙手負後,收起那份謙卑,最後問了一個問題。
“我是不是道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