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某人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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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遠問過了心中所想,便沒有再開口。
    年輕人收起了原先那份謙卑,大大方方,與道祖並肩而立,後者竟是也不覺得如何。
    而為了應景,寧遠還取出那頂銀色蓮花冠,隨意擱在了頭上。
    於是,這艘渡船船尾處,就出現了兩位道士。
    一個是背劍道人,鋒芒畢露,一個是少年道童,神色恬淡。
    道祖笑道:“真有此問?還是意有所指?”
    寧遠同樣報以微笑,頷首道:“瞞不過道祖,不過兩者皆有。”
    我是不是道祖?
    這個問題,其實在很早的時候,就出現在了年輕人心頭。
    大概是在第一次遠遊路上,在倒懸山的一次入夢,寧遠就起了這個念頭,雖然很少,但是一念生發。
    夢中縱橫八萬裏,醒時提壺賺秋風。
    走過無數的山山水水,一路上,多有廝殺,很少會有停留休歇,所以這個疑問,就擱在了心底,吃滿了灰。
    直到這第二世,直到三掌教找上了他,談及了五夢七心相,寧遠方才撿起了這個問題。
    所以他再次算計了陸沉的心境,直來直去,半點不掩飾,就是為了請道祖現身。
    希望這個人間最能打的存在,能為自己解惑。
    雖然寧遠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但有些事,他還是有些不敢篤定。
    畢竟十五境,太過於神通廣大了。
    據說蓮花天下的那個佛祖,在因果一道,走到了極致,法相化身,多如恒河之沙,一沙一世界。
    遍及過去,現在,未來。
    強如道祖,在這一點上,也比不過。
    陸沉曾經遊曆過蓮花天下,因為某些緣故,被佛祖拉去論道了一場。
    那時的三掌教,早已躋身十四境,而就是這麽個巔峰修士,卻被困在佛祖心相之內,數千個春秋。
    而當陸沉最後離去,返回大天地之時,外界的光陰流水,隻是過去了一個晝夜而已。
    佛祖的心相,是一種具象化的“想象”,更是一種壓根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古怪。
    每一個進去之人,無論如何想,好像都可以實現,無論如何做,也都能做到,無真無假,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混淆不清。
    不知多少地仙深陷其中,如墜泥潭,任你萬般能耐,也不得出。
    據說陸沉能夠離開,還是因為道祖求了情。
    那麽寧遠這個古怪,會不會就是某個大修士的心相所化?
    比如道祖?
    境界層麵,無限逼近十六境,道法層麵,又無限趨近於那個“一”。
    這樣的一個存在,能否做得到?
    有可能的。
    至少在目前來說,在他寧遠看來,確實有可能。
    雖然認真推敲之下,有不少破綻,但其實仔細想想,也都能糊弄過去,自圓其說。
    好比寧遠在初來之時,就得知了許多未來可能會發生的大事。
    如果他真是道祖,是道祖從某個小世界請過來的……
    那麽得知這些,也不算是多大的奇怪。
    世人皆知,萬年以來,三教祖師做的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把守天地間最大的那條光陰長河。
    三祖各自駐守一座光陰大渡口,以防後世的得道之人,逆流直上,篡改人間軌跡,從而導致辛苦搭建的秩序崩塌。
    那麽憑道祖的本事,能不能做到,以現世觀測未來?
    從而將這些過去,現在,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全數糅雜在一起,交給一個年輕人,交給他所凝聚出來的,一個嶄新的一?
    寧遠去過藕花福地。
    東海觀道觀的老道人,那個臭牛鼻子,就曾略施手段,帶著他走了一趟福地的光陰流水。
    百年千年,隻不過是老道人的彈指一揮間。
    十四境就能如此,十五境呢?
    十五境裏,最能打的道祖呢?
    良久。
    見年輕人回過神,道祖笑問道:“寧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在青冥天下,朝白玉京遞劍之時,說的幾句言語?”
    寧遠神色愕然,“我的合道根本?”
    道祖點頭,“是了。”
    他揮了揮衣袖,“不妨再念一遍。”
    寧遠瞬間心弦緊繃,隻是一刹過後,好似又想到了什麽,臉色恢複正常。
    他輕聲開口,緩緩道:“觀山不語,觀水無痕,長空不見月,青天不見雲,
    蒼生皆俯首,聖者亦稱臣。”
    說到一半,寧遠撓撓頭,訕笑道:“聽起來,好像有那麽點……膽大包天?”
    道祖不以為意,麵帶微笑,補上了後兩句,“我觀三界盡虛影,我觀萬物俱無聲。”
    他又問,“什麽樣的修道之人,可以做到如此?三界無影?萬物無聲?”
    “飛升境?十四境?”
    道祖搖搖頭,抬起手掌,指了指自己。
    “我也不行。”
    “三界是哪三界?”
    道祖忽然做了一個動作,輕抬腳掌,好似武夫拉開拳架,一手朝天,一掌指地。
    “天庭,人間,地府。”
    少年道士微笑道:“以我的道行,至多占據其一,也就是人間,而且還不是整個,隻有青冥天下罷了。”
    “那既然我都做不到,你覺得你的那個問題,答案如何?”
    道祖打趣道:“你要是道祖,那道祖的道法,可真就不得了了。”
    寧遠深吸一口氣,側過身,沒有行道門禮,而是拱手抱拳,正色道:“多謝道祖為我解惑。”
    略微思索,年輕人又咂咂嘴,“小子愚昧,其實直到現在,都不太清楚,當年的自己,合道的是什麽。”
    “那時遞劍白玉京,也隻是有感而發,具體如何,仍舊不太清楚。”
    道祖給了個結論,直接說道:“以身合道。”
    寧遠皺著眉,一頭霧水。
    少年道士卻沒有解釋更多,道祖瞥了眼這座天下的南邊,又轉頭望了望中土神洲的方向。
    最後他笑道:“寧遠,既然你誠意十足,那麽我也不好對你打啞謎,免得陳清都事後對我陰陽怪氣。”
    話音剛落。
    少年道士按住他的肩膀,一步跨出。
    轉瞬之間,道祖就帶著寧遠,重返藕花福地。
    卻不是南苑國,兩人現身之處,位於福地最高。
    頭頂是蓮花小洞天,腳下是一座觀道觀。
    寧遠見到了一個熟人。
    曾助他一步登天,躋身元嬰境的老觀主。
    雖然寧遠曾揚言,想要砍他幾劍,但無論如何,老觀主對他,都有一場護道之恩。
    該認就得認。
    所以寧遠立即朝他打了個道門稽首,喊了句老前輩。
    老道人見了他,臉色不太好,隻是看了眼道祖後,還是站起身,假模假樣的回了一禮。
    隨後就不再鳥他。
    老道人此刻,正盤腿坐在一片荷葉之上,雙手結印,身前堆著一大摞的書籍,而在這些書籍中,不斷有一個個顏色各異的文字,匯聚一股,落入腳下的藕花福地。
    文字落地,立即散開,匯進百川,納入山根。
    道祖問道:“可看出什麽來?”
    寧遠雙手攏袖,蹲在荷葉邊緣,凝神細看。
    他輕聲問道:“是在傳道?”
    道祖笑著點頭,“是了。”
    “傳何種道?”寧遠問。
    道祖說道:“你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