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涼風大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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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樓城。
    鍾魁瞥了眼那座酒樓,心頭暗自咂舌,裏麵居然有十幾道氣息,鋒芒畢露,比之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
    自己可是元嬰修士,那比他還要厲害的,都不用想,指定是那上五境。
    整整十二位。
    腳底下的寶瓶洲,明裏暗裏,所有上五境加起來,都不夠,還得把南邊的桐葉洲也算上。
    一座書簡湖,居然需要這麽多劍仙聯手?
    一個就夠了啊。
    不過他還是沒多想,直接問道:“打算何時動手?”
    寧遠喝下一口酒,想了想,“擇日不如撞日,不過今天天時已晚,那就明天。”
    鍾魁凝重的點點頭。
    寧遠問道:“勾連一條地府通道,會不會對你有所損傷,比如消耗陽壽什麽的?”
    書生搖搖頭,笑道:“接引亡魂,引渡過關,本就是一樁功德,哪來的消耗陽壽一說?”
    見寧遠有些不信,鍾魁隻好補充解釋道:“道家的周天大醮,還有佛教的水陸道場,從根本上來說,就是為鬼物積攢陰德,消弭怨氣,從而送去投胎轉世。”
    “當然,我是不會辦這些的,積攢陰德什麽的,沒那個功夫,到時候,等你們殺完了,我就請來一位地府鬼差,打開冥間通道。”
    “不會耗費多少時間,明天辦完了事,我就即刻打道回府,太平山那邊,我家九娘還在癡癡等著我呢。”
    寧遠一愣,忍不住問道:“九娘已經被你拐去太平山了?那你倆的好事,豈不是也快了?”
    邋遢男人一本正經的點點頭,臉上滿是傲然,頷首道:“快了,隻是九娘說要等她躋身了上五境,再與我成婚。”
    鍾魁斜瞥向他,“到時候我的請柬到了大驪,你可不能推脫,說什麽手頭有事,來不了的話。”
    寧遠立即信誓旦旦的保證,不管那時候他人在哪兒,哪怕是遠在另一座天下,也會星夜兼程的趕赴太平山。
    鍾魁咧嘴一笑。
    寧遠說道:“等此間事了,我會讓一位劍仙送送你,應該很快就能返回太平山。”
    想了想,他又問,“鍾魁,不舉辦周天大醮和水陸道場的情況下,這些強行送去地府的亡魂,過了鬼門關之後,會不會去那判官司?”
    鍾魁搖搖頭,“不清楚。”
    “一般來說,自行去往地府,或是被鬼差拘押下去的,都會先帶去判官司,對生前的一個善惡,進行評定,
    過了一關又一關,這些亡魂,要麽下地獄,經受一個漫長刑期,要麽就直接送去輪回。”
    鍾魁與他詳細說明了此中門道兒。
    地府的架構,其實與民間流傳的差不太多,雖然最高者,是那位佛國的劍仙菩薩,但她多是不管事。
    幾個閻王坐鎮各處轄境,總計十位之多,每個閻王手底下,還統率有一撥判官鬼差,數量極多。
    其實人間的城隍老爺,也可以算是歸屬地府,尋常的凡夫俗子死後,也都是被城隍手下的日夜遊神拘押下界。
    而山上練氣士死後,則是要交由真正的酆都鬼差。
    寧遠當年就曾被一頭上五境鬼差追捕,對於這事兒,還算是有過親身體會。
    年輕人想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問道:“鍾魁,你有沒有什麽法子,能請動一名判官?”
    鍾魁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他略微思索,點頭道:“我可以試試。”
    已經不是書院君子的鍾魁,認真問道:“寧遠,既然都要選擇殺人,又為何還要去照顧他們的身後事?”
    寧遠放下酒壺,雙手攏袖,平靜道:“求個心安罷了。”
    一襲青衫指了指天上,“這麽多人看著呢,我要是走錯一步,說不準就會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鍾魁默不作聲。
    ……
    暮色裏,依稀能看見青峽島的輪廓,隻是現在的它,與其他島嶼不同,此前那一役,已經被人一劍砍成了兩截。
    估計是劉誌茂出手了,分成兩半的巨大島嶼,再次合二為一,隻是中間部分,還存在一條極長的裂隙。
    一艘渡船小如芥子,不斷靠近青峽島轄境。
    兩人走上渡口。
    不曾遮掩氣息,所以現在的渡口這邊,已經站著一位老者,也是那一戰,從頭到尾都沒露麵的截江真君劉誌茂。
    寧遠指了指身旁的鍾魁,直接說道:“劉島主,我的這位朋友,需要借閱青峽島的一些秘檔。”
    聽口氣,像是在發號施令。
    老人卻沒有什麽不悅神色,點了點頭,喚來弟子田湖君,將此事吩咐下去。
    鍾魁跟隨其去往青峽島密庫。
    寧遠與劉誌茂,則是去往橫波府。
    到了之後,老人領著他左拐右拐,穿過層層禁製,最後抵達一間地下密室,相比外麵的橫波府,此地更為奢華。
    四方牆壁,居然都是以雪花錢搭建,唯一的出入口,還有兩名姿色上佳的開襟小娘。
    神色呆滯,背劍而立,還俱是龍門境劍修。
    不難看出,這兩位開襟小娘,都是劉誌茂的忠心死士。
    山澤野修的狠辣歹毒,可見一斑。
    來到書簡湖這麽久,寧遠對這些人的手段,知道的不少。
    人是可以被馴化的。
    哪怕是修道之人,同樣可以,隻要手段足夠,精準切入,打碎其道心,日夜折磨調教,終有一日,會變成隻殘存一絲靈智的玩物傀儡。
    一路走來,寧遠稍稍留心,發現從橫波府到這間密室,總共有九道天地禁製。
    雖然品秩都不算多高,可卻貌似是一整套的,劉誌茂坐鎮此地,不說堪比玉璞境,但半個怎麽都有了。
    難怪當時的上五境劉老成,都沒能在青峽島準確的找到他,縮頭烏龜,更加沒說錯。
    山澤野修,最為惜命。
    而就是這麽一個涉及大道性命的修道之地,劉誌茂卻直接帶著他來了,沒有半點忌諱。
    不僅如此,老人姿態還擺的很低,到了密室後,對他伸手示意,一個東道主,竟是讓客人落座主位。
    “寧劍仙,坐。”
    寧遠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坐在那把太師椅上,翹起一條腿,劉誌茂則是坐在他左手旁。
    年輕人笑了笑,打趣道:“躲在這裏,別說玉璞境,恐怕就連仙人境的大修士,也難以發現什麽。”
    “之前我還納悶,難不成劉島主還真的願意放棄多年經營而來的青峽島,選擇在大勢傾軋之前,連夜遁走。”
    劉誌茂誠懇道:“其實是想過的。”
    寧遠問道:“是知道自己在劉老成手上跑不了?”
    老人搖搖頭,“不是。”
    他指了指密室中央擺放的一尊“龍吸水”,說道:“這是我青峽島最值錢的東西,當然,隻是對我來說,一旦遭遇不可力敵之人,我便能催動此陣,瞬間遠遁千裏。”
    “落地之處,也是一間擁有靈脈的地下密室,修建在金樽城附近,那裏還有一座大陣,能再度將我送往東海某地。”
    寧遠大開眼界。
    以至於連他都不禁感慨,劉誌茂這種山澤野修,對比劉老成,隻論手段,也不遑多讓,難怪能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太過於小心謹慎了。
    廝殺不咋地,可保命手段,層出不窮,就像此前被他追著砍的劉老成,就用那張斬屍符,讓他失手了一次。
    想到這個,寧遠就有些煩躁。
    前世今生,他殺過的飛升境,真不算少了,結果對付一個玉璞境的廢物,都沒能斬殺,反而讓其毫發無損的逃走。
    現在的劉老成,恐怕早就消失無蹤,徹底遠離書簡湖,想要找他,難如登天。
    他也懶得去找。
    對於書簡湖,劉老成這個玉璞境,可以說是老天爺,但在寧遠眼中,對方就隻是個稍大點的爬蟲而已了。
    雖然他現在的境界,也隻是個元嬰地仙。
    可畢竟兩世為人,看過真正的山巔風光,論眼界的寬度,比不上這些活了數百上千年的老東西。
    但要是論眼界的高度,這些人,又跟他完全比不了。
    劉誌茂拱了拱手,直截了當道:“劍仙有何吩咐,不妨直說,除了要我的命,其他都可,青峽島上上下下,唯劍仙馬首是瞻。”
    寧遠笑眯眯道:“真君如此誠以待人,那我就直說了?”
    劉誌茂沒有任何猶豫,點了點頭,隻是心裏是怎麽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寧遠伸手接過他遞來的一杯茶水,以手掌摩挲瓷杯表麵,緩緩道:“我需要劉島主在今夜議事之後,即刻書信去往書簡湖各大島嶼,
    不用寫太多,就一句話,那場宮柳島的群雄會議,提前召開,就定在明天中午。”
    劉誌茂輕聲問道:“以我的名義?”
    年輕人搖搖頭,“不用,就說是我的安排,你在信的末尾補充一句,所有人都要到場,誰不來,誰就不用在書簡湖存在了。”
    劉誌茂鬆下一口氣。
    看來這個出劍狠辣的年輕劍仙,也不是沒有城府的。
    若說在劉老成沒來之前,截江真君劉誌茂,他的名頭,在書簡湖管不管用?
    當然管用,畢竟明裏暗裏,他這個青峽島主人,都是此地最強的仙家山頭,那些大大小小的地仙島嶼,多少都會賣他一個麵子。
    更別說,這次的宮柳島議事,劉誌茂就是發起者之一。
    可在劉老成鬧事,在寧遠遞劍過後,他劉誌茂的地位,就已經一落千丈,若是還以他的名義,去邀請那些山澤野修,八成會碰一鼻子灰。
    可要是換成那個“不知名劍仙”,意義就截然不同了。
    可以預見,明天的宮柳島上,一定是座無虛席。
    要是問,那些眾多的島嶼仙家,為什麽不提前跑路,分成好幾股,趁著夜色離開書簡湖……
    那就更簡單了。
    這天底下,沒有幾個山澤野修,願意無緣無故的,舍棄自己的大半家底。
    先前那一戰,無論是寧遠追殺劉老成,還是與劍靈的問劍廝殺,雖然都是驚天動地,可事情的原委,旁人無從知曉。
    總不能就隻是因為隔壁有高人在打架,打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自己就得拖家帶口的搬走吧?
    觀湖書院就在書簡湖不遠,可這麽多年過去,書簡湖不還是那個書簡湖,遍地的開襟小娘,依舊如常。
    不難猜出,在那些島嶼主人眼裏,連事發地,被人砍成兩截的青峽島,劉誌茂都沒跑路,我們跑什麽?
    有必要嗎?
    沒必要的。
    寧遠似笑非笑道:“劉島主,既然沒有跟那劉老成一樣,選擇逃離書簡湖,今夜還請我登門……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青峽島從今往後,就已經依附於我,追隨我腳邊了?”
    這話說的半點不客氣。
    正常來說,一位元嬰修士,被人如此羞辱,早就火冒三丈,拍案而起,說不定還會選擇大打出手。
    可劉誌茂沒有。
    老人甚至還站起身,彎下腰,朝著一襲青衫的年輕人,拱手抱拳,緩緩道:“我青峽島劉誌茂,從今日起,便追隨劍仙左右。”
    “不敢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話,就算說了,劍仙也未必信,但最最起碼,在能保證性命的前提下,一切都會聽從劍仙之言。”
    寧遠笑著點頭,“那好,既然真君有如此誠意,本座也可以撂下準話,等到整合了書簡湖,此地修建宗門之後,供奉客卿的一把椅子,定然會歸屬於你。”
    這話透露的意思,可不少。
    劉誌茂沒有重新落座,琢磨了一下,小心問道:“聽劍仙所說,是從來都沒想過,自己來做那書簡湖之主?”
    寧遠並不打算隱瞞,點頭道:“我會將其賣給大驪,不出意外,大驪最後又會賣給桐葉洲的玉圭宗。”
    “要不了多久,此地就會出現一座玉圭宗下宗,不過真君可以放心,我在大驪那邊,多少是能說話的,
    即便玉圭宗入主書簡湖,真君所在的青峽島,還有周邊的那些藩屬勢力,依舊屬於真君名下。”
    “不僅如此,本座還會找那荀淵說道說道,讓他的下宗,給真君騰出一個供奉客卿的位子。”
    劉誌茂聞言,緩緩點頭,忽然又問道:“劍仙能否為我找來一塊大驪的太平無事牌?”
    寧遠隨口道:“小事。”
    剛說完,年輕人翻手之間,便有一枚玉牌擱在了桌上,得自於崔東山,正兒八經的大驪無事牌。
    對他沒用,不如送給劉誌茂,也好讓他放下戒心,這樣一來,也更好忽悠。
    劉誌茂伸手接過,大喜過望,再次拱了拱手,方才坐回原位,而後當著寧遠的麵,從袖中取出一隻水碗。
    老人將其輕輕推向他那邊,最終停在桌麵中央,滴溜溜旋轉,微笑道:“我的弟子顧璨,還有他母親,曾多次找過我,時至今日,我覺得劍仙應該想要看一看,
    如此作為,自然是小人行徑,齷齪至極,可我劉誌茂是什麽為人,寧劍仙心知肚明,所以也沒必要拐彎抹角,此物,就當是我的一封投名狀了。”
    話音剛落,瓷碗停止旋轉,水麵漣漪陣陣。
    一連出現了好幾幅山水畫卷。
    寧遠隻看了一幕場景,便果斷收回視線,屈指一彈,劍氣激射,當場打碎那隻白碗。
    他看的那幅畫卷裏,有個婦人,領著自己的兒子,找上了劉誌茂,就在橫波府內,三人密謀商議,該如何斬殺自己。
    當然,還有一條小泥鰍。
    劉誌茂小心翼翼道:“寧劍仙?”
    沉默片刻,寧遠麵無表情,開口道:“這個顧璨,你給我留著,別想著幫我殺人,不需要。”
    “陳平安要是想帶他走,你就出麵攔下,之後的事,我來處理就可。”
    劉誌茂有些不太理解,“劍仙明明可以直接動手,就在此時此地,為何要留著這個小雜種?”
    寧遠笑了笑,反問道:“那敢問真君,我明明可以直接斬了你,搶了你的所有家底,為何又要選擇拉攏你?”
    截江真君一時啞然。
    寧遠說道:“真君照做就是,事成之後,該你得到的,怎麽都跑不了,不是你的,怎麽求都沒用。”
    青衫男人站起身,走向門外。
    “當然,真君要是還在提防,怕到了最後,我又對你食言,冷不丁的一劍砍死你……”
    “那麽今夜寄信出去之後,你劉誌茂就可以走了,帶上多年家底,能帶多少帶多少,隨便挑個方向,就此一去不回。”
    “我連劉老成都懶得去追,換成截江真君,也是一樣的。”
    寧遠今夜言語,絲毫不客氣,微笑道:“在我眼中,你跟玉璞境劉老成,有大小之分,境界高低之別,但本質上,是一樣的。”
    頓了頓,一襲青衫補充道:“都是螻蟻。”
    劉誌茂並不動怒,轉過身,望著那人的背影,皺著眉頭,忽然問道:“君子可欺之以方?”
    他為何選擇相信寧遠?
    其實就是因為這句話。
    在浩然天下,他們這些山澤野修,個個行事狡詐,陰險至極,誰都信不過,是公認的。
    唯獨讀書人是例外。
    說來也可笑,君子會防小人,而反過來,小人是不會如何提防君子的。
    除非那人是個偽君子。
    自從對方來了青峽島,這段時間,劉誌茂就一直派人暗中跟隨,寧遠每走一處,做了什麽,他都知曉。
    其中最關鍵的,就是花屏島一事,讓他對寧遠的為人,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認知。
    誰能想到,一名出劍果決的地仙劍修,在斬殺了花屏島主之後,會收起長劍,蹲在一個小女孩麵前,認認真真的給她道歉?
    像話嗎?
    最懂君子的,非小人莫屬。
    這才是劉誌茂,敢相信寧遠的最大原因,甚至到了現在,他還有些覺著,其實相比陳平安,寧遠才是那個儒家子弟。
    太像了。
    一襲青衫,頭別玉簪,身段修長,如果再加上些書卷氣,那就更像了。
    能讓小人無條件去相信的,唯有真君子。
    劉誌茂賭的就是這個。
    逃離書簡湖,他不是沒想過,隻是不太願意罷了,數百年的經營,方才在書簡湖有了一畝三分地,換成誰,也不樂意輕易舍棄。
    本就是山澤野修,整天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誰不是刀尖舔血,一步一步爬上來的?
    賭錯了,那就死,對了,那就足以踏上一條陽關大道。
    他劉誌茂的境界,是不如劉老成,可膽量氣魄,隻會更高。
    良久。
    寧遠扭過頭,朝他咧嘴一笑,點頭道:“君子可欺之以方,真君放心,你我之間,這輩子肯定當不成朋友,但談買賣,做生意,還是沒問題的。”
    劉誌茂立即正襟危坐,沉聲道:“寧劍仙既然願意投桃,那麽我青峽島,必然願意報李!”
    寧遠擺擺手,轉身離去。
    ……
    深夜時分。
    青峽島主峰,不時有道道流光驚現,一把把傳信飛劍,迅速飛掠,沒入大霧,消失不見。
    寧遠獨自離開橫波府,先是去看了看鍾魁,瞅見他還在研讀那些秘錄檔案之後,便沒有打攪。
    給他留了兩壇黃藤酒,丟給他幾隻從雲樓城打包好的金衣蟹,再原路返回渡口處,解開那艘小舟的繩索,去往數百裏開外的珠釵島。
    水路遙遠,深夜的書簡湖,還起了漫天大霧,要是在不動用修為的情況下,就連寧遠都看不了多遠。
    道路泥濘就算了,還伸手不見五指。
    男人也不心急,從方寸物中取出一件裴錢送他的小紙人,置入幾顆雪花錢,紙人便迅速膨脹,替他撐蒿劃船。
    小舟如箭,破水而去。
    大雪鳥飛絕。
    寧遠有些反常,沒有待在船頭,而是半靠在船尾,也沒喝酒,低著頭,掌心攤開,上麵有一塊碎瓷片。
    劉誌茂的白碗,是一件挺值錢的法器,比不上鏡花水月,但可以用來記錄某些時刻的人和事。
    打碎之後,寧遠順走了其中一塊,碎片較為平整,不怎麽割手,應該是屬於碗底那部分。
    這個畫麵中。
    橫波府內,除了截江真君劉誌茂,與那娘倆和一名元嬰境的小泥鰍之外,還多了一名白衣年輕人。
    這場密謀,大概隻有一炷香時間,三人吵的不可開交,唯有陳平安,自始至終,都隻是在旁聽,未曾言語。
    默默看完。
    稍稍發力,這塊記載畫麵的碎瓷片,化作齏粉,一粒一粒,透過男人的指縫,徐徐流入書簡湖。
    沒來由的,一襲青衫背劍,忽然直起身,朝著大霧,輕輕喂了一聲,二字詢問,在嗎?
    隨後伸出一手,豎在耳旁,作側耳傾聽狀,神色認真,好似一位蒙童,如等回響,給出答案。
    無人回應。
    男人啞然失笑,放下擋在耳邊的手掌,自言自語,忍不住感慨一句,自己什麽時候,都活得有點像陸沉了?
    可不能做陸沉。
    真要如此,還不如去路邊,當一條吃屎的狗。
    寧遠使勁搓了搓臉頰,而後深吸一口氣,望向湖水之上的蒼茫天地。
    涼風大飽!
    ……
    感謝愛吃孜然牛肉粒的馮橙贈送的五個催更符,感謝每天催更評論投喂小禮物的劍仙老爺們。
    我回來了。
    其實是卡文,不知道該咋寫接下來的故事,就感覺自己到瓶頸了一樣,要是硬寫,又感覺對不起你們。
    我盡量保持不斷更,隻能說會認真寫,至於好不好看,不清楚,不敢篤定,你們該罵就罵。
    九月第一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