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黃泉路上,大道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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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遠身形拔地而起,青天之上,劍光大作,絢爛奪目,不再辛苦壓製一身劍意,恰似人劍合一,劍光之浩蕩盛大,足可比肩一洲之地的山巔修士。
    手中太白仙劍,鏗鏘作龍鳴。
    恍惚之間,這把四仙劍之一,在被主人催動之下,有一道白光從劍身脫離,盤旋於四周,繚繞不絕。
    然後寧遠的握劍之手,頃刻間,便是血肉模糊,猩紅順著劍柄,流淌而下,過劍身,至劍尖。
    男人立即騰出另外一手,掌心耀如日月,一把攥住那道沛然劍氣,拘押在手。
    掌心出現一位芥子大小的白衣女子。
    太白劍靈。
    寧遠眼神冷漠,手掌瞬間合攏,沒有半點憐香惜玉,將其當場捏碎。
    下一刻,劍靈再度顯化。
    隨後又再度破碎。
    如此循環往複,直到第三次捏爆她,寧遠方才開口,漠然道:“賤婢,老子打架的時候,不奢求你能幫我,可再敢整這些幺蛾子,暗中使壞……”
    “我有的是辦法折磨你。”
    芥子劍靈仰起頭,半點不怵他,笑道:“折磨?要怎麽折磨?斬我一次又一次?”
    “還是直接吃了我?”
    “都行啊,沒所謂的,何況我本就敗了,自古敗者食塵,從來如此,我又不是不認。”
    寧遠笑眯眯道:“這麽想讓我吃了你?”
    “老子有這麽蠢?”
    她笑著點頭,“沒有,在這一點上,連我都承認,你比很多人都聰明,可話又說回來,不這樣做的話,你又能拿我怎麽辦呢?”
    寧遠也笑了,笑得……有些匪夷所思。
    劍靈眯起眼。
    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打量,毫不顧忌什麽,開口道:“我之前看過一本山下的豔情本子,上麵針對女子,說過一番見解評論。”
    “書上說,女子這個東西,天生性子柔弱,絕大多數,都極易調教,先奪心,有些困難,但要是先占其身,再徐徐圖之,就大有可為。”
    寧遠微笑道:“剛好此地就是書簡湖,遍地都是開襟小娘,回頭我就可以找人請教請教,關於如何馴化一位貞潔烈女。”
    “後續我打算為你購買十幾套刑具,隻要有空了,就讓你挨個嚐試,這種男女之間的極樂趣事,老子還沒體驗過呢。”
    劍靈眼神低沉。
    隨即她又笑了笑,搖頭道:“寧遠,說這些有什麽意思?”
    “唬得住我?”
    “之前珠釵島那個婦人,都打算自薦枕席了,而你呢?你做了什麽?”
    她點頭笑道:“不過你真要如此作為,也無妨,大不了我就委身於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反抗。”
    “以一具敗者的身子,換一名純粹劍修的道心破碎,這筆買賣,怎麽都不會虧。”
    寧遠頷首道:“並且還正中你的下懷。”
    她笑而不語。
    沉默片刻。
    一襲青衫忽然說道:“所以我現在又換了想法,不打算親自享用你。”
    “之後回家路上,我準備找一頭腦滿肥腸的豬……”
    話到一半,她已經氣的渾身顫抖,柳眉倒豎,“你敢?!”
    寧遠一臉淡然,“你猜我敢不敢?”
    “你想讓我在情之一字上,道心破碎,為此不惜獻出身子,那我就不能反其道而行之了?”
    “我倒要看看,你這活了一萬年,貌美如花的上古劍靈,手段頻出的情況下,能不能讓一頭豬的道心破碎。”
    寧遠忽然想起一事,遂開口道:“賤婢,早之前,有人跟我聊過此事,當時我問她,有沒有什麽手段,可以讓一名遠古神靈,純粹的神,甘願俯首人前。”
    男人自顧自言語。
    “那位前輩是說,當然可以,隻要我的境界足夠高,將其鎮壓,今天捅一劍,明天捅一劍,
    一年不夠,那就十年百年,乃至於千年,把他的心氣,一點點打沒,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寧遠瞥了她一眼。
    他搖頭道:“但我不準備對你這麽幹,何況我也沒有那麽多精力,花費如此漫長的歲月去降服你。”
    “所以我琢磨了幾下,就打算另辟蹊徑,你不聽話,我自有別的手段,怎麽惡心怎麽來。”
    “比如讓你吃屎。”
    “這件事,我這兩天也仔細想過,對於你這種桀驁不馴的高位神靈,以武力鎮壓,是沒用的。”
    “不得不說,你就像一名天上的女子帝君,一身傲骨加反骨,你這種存在,不能用鞭子抽……”
    頓了頓,寧遠又反駁自己的話,“其實也可以用鞭子抽,不過不是那種鞭子,而是男人的胯下長鞭。”
    “將來回到神秀山,你如果還是對我懷恨在心,想著一有機會就做掉我,老子就找人修建一座青樓,為你量身定做。”
    “讓你這個類似天上女帝的存在,一點朱唇萬人嚐,人盡可夫,在這個前提下,我還能收獲不菲的神仙錢。”
    “豈不美哉?”
    “你這種存在,出來接客,解一次衣裙,怎麽都要收人家幾十顆穀雨錢吧?”
    男人咧嘴笑道:“反正儒家也不禁青樓。”
    她麵色慘白。
    雖然沒有見過幾次,但在她看來,這個挨千刀的寧遠,此刻說的這些,是真有可能的。
    看著這個有些說不出話的美貌女子,寧遠故作認真神色,輕聲問道:“我的持劍婢女,你還沒喊過我一句主人呢。”
    “這樣,你現在喊一句,我就記你一功,如何?”
    “我給你定了個標準,類似一份讀書人的大考,往後隨我行走江湖,錯少對多,我就給你削減過失,增加功德,
    時機一到,當有一天,你真的通過了這樁大考,我就放你離去,天高地闊,對你來說,哪裏都可去得。”
    話音剛落,她冷笑一聲,身形消散,化為一抹白光,匯入太白劍身。
    到底是沒有喊出那句主人。
    不過在此之後,劍靈也沒有再暗中使壞。
    在此期間。
    一眾劍仙,越過數百裏的浩蕩雲海,目之所及,已經能隱約瞧見那座宮柳島的輪廓。
    不到千裏遠近,其實論禦劍速度,在場每一位玉璞境劍修,半炷香時間就能趕到。
    但這是寧遠的吩咐。
    不得全力禦劍,造成的聲勢,越小越好,盡量不要驚動太多人。
    具體原因,寧遠也沒說,諸多劍仙也懶得問。
    沒必要。
    這趟遠赴浩然天下,老大劍仙說過,到了之後,一切聽從刑官大人的安排,不得違抗。
    也不會有人違抗。
    自家人總不會坑害自家人。
    所以這些劍修,大概都抱著同一種心思,追隨刑官,他要我等做什麽,那就做什麽。
    並且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些興奮莫名。
    寧遠看在眼裏,知曉是什麽意思。
    這些前輩劍修,殺過人的,不超過一半,畢竟在劍氣長城土生土長,以前從未離開過。
    哪有人可殺。
    個個的手上,妖族鮮血極多,人族頭顱極少。
    又一個盞茶過去。
    青衫領銜,所有劍仙進入宮柳島轄境。
    按照原先刑官大人的吩咐,包括寧姚在內,十位劍仙分散四方,各自驅使出本命飛劍,顏色各異,最終覆蓋整座宮柳島。
    十位劍修聯手布置的劍陣,恐怕一般的飛升境修士,短時間內也難以破開,至於飛升以下,想都別想。
    此地瞬間被隔絕,插翅難逃。
    而宮柳島上集結的三十七位地仙島主,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何事。
    主殿之上,數十把椅子,分散兩側,一字排開,個個屏氣凝神,鮮少有人開口,都在等著那位“不知名劍仙”。
    關於那位劍仙,底細什麽的,在場的各個島主,所知甚少,唯一敢確信的,就是他的境界,一定是那上五境。
    大概率是玉璞劍修,不過也有隻言片語,說就憑他的殺力,很有可能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仙人境。
    總之,很厲害就對了,隨便來一劍,他們任何人,單獨拎出來,都接不住。
    這也是為什麽,除了幾個閉死關的老地仙,書簡湖境內,幾乎所有地仙修士都來了。
    剩下的,也隻是因為外出未歸而已。
    沒人敢不來。
    昨夜青峽島那封密信,明確說了,這次提前議事,就是那位不知名劍仙的邀請,而且信的末尾,還帶了一句威脅的話。
    誰不來,誰就去死。
    赤裸裸,毫不掩飾。
    這種言語,眾多島主心裏頭,肯定是有怨言的,很多在看完信件之後,還當場破口大罵,難聽至極。
    但是該來還得來。
    擱在他們的腳下道路,就隻有兩條,要麽賭一把,前來議事,要麽就連夜收拾家當,逃離書簡湖。
    很顯然,這些山澤野修,沒誰願意“無緣無故”的舍棄多年經營而來的家底,所以個個都來了宮柳島。
    這座書簡湖,為何被稱為寶瓶洲的無法之地?
    為何臨近的觀湖書院,兩地不超過五千裏,但就是沒有一位君子前來坐鎮?
    不是沒有說法的。
    這麽多年來,此地已經形成了自己的“規矩”,根深蒂固,不僅體現在修道之人,還在無數凡夫俗子的心裏。
    好像一座洞天福地,大天地之中的“小天地”,自成一界。
    曆史上,觀湖書院那邊,也不是沒有派遣君子賢人前來,但是每一次,要麽是不明不白的死在書簡湖,要麽沒混幾年,就同流合汙,讀書人成了山澤野修的一丘之貉。
    十分棘手,無處可查。
    而儒家那邊,因為道理與學問的限製,又不能自壞規矩,強行鎮壓此地山水。
    久而久之,書簡湖就成了這麽個書簡湖。
    這些地仙島主,待在此地,還能如魚得水,可要是選擇離去,不管走到寶瓶洲何處,除非隱居修行,不然都是如履薄冰。
    對他們來說,三千裏書簡湖,就是獨屬於山澤野修的溫柔鄉。
    現在宮柳島聚集的地仙修士,其中有相當多的一部分,已經提前打好了算盤。
    如果那位不知名劍仙來了之後,把這次議事當做一言堂,揚言要統一書簡湖,做那江湖共主……
    那就直接答應好了。
    他要什麽,都可以給,隻要不取他們的性命,都能好好坐下來商量,這沒什麽的,無傷大雅。
    至於議事結束,各回各家之後,大家夥私底下怎麽想,怎麽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比如其中有好幾座大島,早年就已經依附於寶瓶洲的幾個大勢力,其中就有朱熒王朝。
    或是真武山,正陽山,東南的海潮鐵騎,就連道門神誥宗,在書簡湖都有些許影子。
    這些大大小小的勢力,要對付一個玉璞境劍修,有點麻煩,但絕不會很麻煩,不過到底如何,目前還是未知數。
    各有心思,各有計較。
    也有鐵了心,想要追隨那位劍仙左右的,多是以往在書簡湖,混的不太好的地仙島主。
    若能依附一名真正的上五境劍修,哪怕得不到什麽實際好處,可最最起碼,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膽,生怕某天睡得好好的,就被人連鍋端了。
    一眾山澤野修,如坐針氈。
    然後某個時刻,大殿門口,就出現了一名青衫年輕人。
    那人招呼也不打,一步跨出,徑直越過一把把交椅,最後在那個空缺的主位,坐了下去。
    那把代表江湖共主的椅子,已經空缺三百年之久。
    三十七位金丹、元嬰兩境的地仙,個個調整坐姿,視線落在主位之上,如臨大敵。
    那個落座首位,背劍如神的年輕人,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讓在場所有山澤野修,心頭一驚。
    寧遠後仰身子,左腳搭右腳,微笑道:“各位,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寧遠,來自劍氣長城,現在是書簡湖的江湖共主。”
    ……
    天外。
    老秀才坐在一顆聖人死後幻化而成的遠古星辰上,已經開始閉關合道。
    練氣士的十三入十四,極其艱難,大致分為三種。
    合道天時,需要感悟天心,合道地利,則是在心相之中,開天辟地,仿造出一座嶄新天地。
    至於人和,也不會容易到哪去,直指本心,相比上五境的心魔大關,還要難上無數倍。
    其實擱在遠古時代,飛升境以下,都不算是真正的“神仙”。
    十境之前,隻是修真者。
    十境之後,玉璞與仙人兩境,方才堪堪擺脫凡身,但仙位也不高,被歸為地仙之流。
    抵達飛升境,才算是真正的超凡入聖。
    上古歲月,十三境大修士,還有多種叫法,比如散仙、玄仙等等。
    至於更高的十四境,壽命暴增數萬年,某種意義上,可算壽與天齊,是為天仙矣。
    不算遠的另一處。
    除了那位天幕聖人之外,此地還多了兩位讀書人,一名北俱蘆洲的書院山長,亦是天幕聖賢之一。
    另一位滿頭白發,卻精神抖擻的老人,名號更是不得了。
    南婆娑洲,亞聖一脈,醇儒陳淳安。
    三人都沒說話,各自相距十幾丈,將手中之物拋飛而去,三粒細小光點,驀然之間,便化作三幅遮天蔽日的山海繪卷。
    這處星海,一片蔚藍。
    也是老秀才的合道所在,浩然天下的東部三海。
    這就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了。
    老秀才身為儒家子弟,要是在自家天下合道地利,瓶頸什麽的,會很少,畢竟萬年以來,儒家規矩,已經滲透到了山上山下。
    文聖踩著這些前人所留的事物,不會有什麽芥蒂,按部就班,可想而知,要不了多久,文廟就會出現一位最新的十四境。
    做完這一切,北俱蘆洲的那位聖人率先告辭,他還要繼續參加文廟議事。
    陳淳安倒是沒著急走。
    而很快,一位中年模樣,雙鬢卻略微發白的讀書人,現身此地。
    寶瓶洲那位天幕聖人,與陳淳安幾乎同時側身,作揖行禮。
    “見過先生。”
    “見過禮聖。”
    禮聖回了一禮,先是對自己一脈的讀書人說道:“施展神通,將老秀才合道三海的畫麵,完整記錄。”
    “之後我會帶去文廟,在議事途中拿出來。”
    聖人沒有多問,立即應下。
    禮聖轉而對陳淳安說道:“你肩頭那一雙日月,之後或許會借來一用。”
    陳淳安點頭笑道:“既是禮聖開口,晚輩自然答應,隻是不知道,是要做何事?”
    禮聖說道:“以日月之光,來照人心鬼蜮。”
    陳淳安略微皺眉,沉吟道:“此舉會不會有些許不妥?”
    小夫子搖搖頭,“不做更不妥。”
    陳淳安啞然,幽幽一歎。
    禮聖忽然說道:“或許我們儒家,一早就做錯了,我們總是想著,製定一係列規矩,讓山上山下,都能平等相待。”
    “我們總是希望,人間事事圓滿。”
    “男子讓著點女子,強者多照顧照顧弱者,君臣和睦,老幼有序,人人皆講規矩,遵禮儀,同時又不是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讓弱者覺得,強者是在給予善意,而不是施舍……”
    “如此,這樣的世道,才會慢慢無錯,才會逐漸人心向上,少去萬千邪路,多出無數正道。”
    停頓片刻。
    禮聖繼續說道:“我們都錯了,當然,不是完全錯,至少大部分,還是正確的,可這般的治世之道,一旦某處出現裂縫,哪怕隻是一絲,就會禍害無窮,綿延千年萬年。”
    陳淳安輕聲問道:“好比寶瓶洲的書簡湖?”
    小夫子點點頭,伸手攤平在身前,從左往右,緩緩抹過。
    光陰讓道,隨之顯化一幅鏡花水月,上麵正是書簡湖的宮柳島。
    禮聖轉頭對那位弟子說道:“這個年輕人,後續在書簡湖做了何事,如何做的,也一並記錄下來。”
    陳淳安不解問道:“禮聖,此舉何意?”
    禮聖說道:“不恥下問。”
    “我們儒家,這麽多年來,一直管不好書簡湖,那麽我就破例,交給這個年輕人去做。”
    “他做好了,隻需達成一個稍微圓滿的結果,那麽這個例子,在往後,就作為我們浩然天下,所有讀書人晉升君子的大考。”
    陳淳安咂了咂嘴。
    此舉,無異於是讀書人在打自己的臉。
    禮聖好似在自言自語,問道:“為何我們讀書人,人人被枷鎖困住,道理與道理打架,一直在作繭自縛?”
    “因為我們太追求一個圓滿了。”
    “我們什麽都想做到最好。”
    “結果到頭來,哪哪都有紕漏,人心底線,日益降低,我們學問是高,拳頭也足夠大,可在與人說不通道理之時,也盡量不用武力。”
    “我們的手段,太少,不夠雷厲風行,對於定人善惡,總是去追本溯源,講究一個功過相抵。”
    “可是惡人在行凶之時,會去考慮那麽多嗎?”
    “老秀才的順序學說,很好,就連我們那位至聖先師,也是如此說的,可在大部分地方,都不適用。”
    沉默許久。
    小夫子說道:“該翻篇了。”
    “功是功,過是過,兩者可以共存,但不能相互消減。”
    “因為有些罪孽,是無法贖罪的。”
    ……
    宮柳島。
    滿堂寂然。
    落座主位的那個年輕人,在一番自我介紹之後,當著眾多島嶼地仙的麵,取出一封密信。
    寧遠敲了幾下紫檀桌案,咳嗽兩聲,笑道:“諸位地仙,雖然你們絕大部分,與我都沒有什麽交集,但我猜,我在來到書簡湖後,做了什麽,你們應該都略有耳聞。”
    “我是一名劍修,現在的境界,是那元嬰境,不高,在這一境界裏麵,也隻是初入而已。”
    他剛要繼續開口。
    離主位較近的一位鷹鉤鼻老者,此時站起身,抱拳道:“敢問寧劍仙,今日召集群雄,具體要商議的,是何事?”
    寧遠轉過頭,微笑道:“閉嘴。”
    此人一臉豬肝色。
    與此同時,大殿內的氣氛,也越發凝重,不少人眼眸低垂,相互之間,嘴唇微動,許是在以心聲密謀。
    更有甚者,暗藏殺機。
    書簡湖魚龍混雜,在這裏,幾乎就沒有誠信一說,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又極為團結。
    比如早年間,一位別處趕來的元嬰劍修,就曾召集過一場群雄議事,想要一統書簡湖。
    那次議事,宮柳島上,推杯換盞,眾多山頭主人連連點頭,聲稱這麽多年了,咱們書簡湖,終於有了個主心骨,以後也不用再各自忌憚,提心吊膽,大家都是一家人。
    結果酒席散去之後,當天夜裏,那位元嬰劍修的山頭之外,就集結了數百名中五境練氣士。
    一人兩三件法寶,看也不看,照著那位元嬰劍修的府邸就是猛砸,就這麽活生生將其砸死。
    等到天亮,書簡湖的一座巨大島嶼,就此沉沒,再不複見。
    幫弱不幫強,在書簡湖,從來如此。
    除了昔年的劉老成之外,沒人可以做到統一書簡湖,除了自己,更是沒人喜歡旁人一家獨大。
    所以也除了劉老成,多年過去,書簡湖就是出不了第二位上五境,凡是有希望破境的,最後都死了。
    如今大殿之內,整整三十七位地仙,雖然金丹境居多,可要是聯手,一同暴起發難,如此近的距離,想要豎著走出去,非仙人境不可。
    寧遠將這些盡收眼底。
    剛好此時。
    座位靠近大門的一名金丹老修士,忽然站起身,笑道:“寧劍仙,那日青峽島一戰,我曾遠遠觀望,驚為天人,早已仰慕已久,
    對於劍仙做那江湖共主,在下沒有半點異議,必然擁護,從今往後,唯劍仙馬首是瞻。”
    他自稱元洪,黃鸝島島主,原先是青峽島的供奉之一。
    當著眾多仙家的麵,如此作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黃鸝島是想搭上寧遠這層關係,從而脫離截江真君劉誌茂。
    如果最後,寧遠真能整合書簡湖,那麽今日的群雄議事,先表明立場者,先選擇依附者,往後定然會被優待。
    他這一說,大殿之內,氣氛又有些許變化,一個個老東西,內心再次盤算,計較得失。
    說完之後,這位黃鸝島島主,拍了拍手。
    很快就有兩名開襟小娘,約莫二八年紀,身段婀娜,姿色皆是上佳,款款而入,目的明確,徑直來到一襲青衫的兩側。
    揉肩的揉肩,按腿的按腿。
    寧遠瞥了眼國師大人的密信。
    他抬眼問道:“你叫元洪?”
    那人一愣,剛剛不是說過了嗎?
    元嬰劍仙,記性這麽不好?
    沒有多想,剛坐下去的他,又再次起身,抱拳笑道:“回稟劍仙,鄙人正是黃鸝島島主元洪。”
    寧遠嗯了一聲,笑著點頭,“元島主這個狗腿子,我收了,不過在此之前,還需要島主幫我做一件事。”
    不等他問,一襲青衫自顧自說道:“在場諸多地仙,本座知曉姓名的,隻有那麽七八個,大部分還不認識。”
    “所以就請元島主,為我介紹一番,免得待會兒在議事期間,鬧出笑話,如此,我就當是你的一份投名狀了。”
    視線掃過幾十位島主,元洪神色有些猶豫,不知寧遠說的那個目的,是真是假。
    要是別有他意,後續被這麽多島主記恨,那就得不償失了。
    隻是很快,他又咬了咬牙,事到如今,既然表明了立場,選了站隊,那就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反正都已經得罪了劉誌茂,不差這一個兩個的,隻要後續真的搭上了一位堪比上五境的劍仙,這些都不算是多大的麻煩。
    於是,元洪開始娓娓道來。
    寧遠則是將視線,落在紫檀桌案的那一頁紙張上,一一對照,專注且認真。
    被念到名字的,神色不一,少部分看那元洪,凶光畢露,大多數還是抱著沒所謂的姿態。
    一個名字而已。
    算得了什麽?
    難不成那個落座主位,瞧著就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還真是個地府閻王不成?
    被念出名諱,就會下那十八層地獄?
    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在三十餘位地仙島主,被依次喊出姓名過後。
    隻見視線之中,那個青衫年輕人,莫名其妙的歎了口氣,臉色不太好看,還抬起雙手,狠狠的抹了把臉。
    什麽意思?
    視線掃過全場。
    寧遠喃喃自語道:“他媽的,浪費時間,又自己花錢買屎吃了,怎麽來了書簡湖,老子就一直在幹這種蠢事?”
    眾人一頭霧水。
    寧遠雙手攏袖,眼神晦暗。
    三十七位書簡湖島主,居然沒有一個,是名單上不曾記載過的,所有人,都被崔瀺定為了可殺之人。
    藕花福地的江湖,都沒有如此不堪。
    所以寧遠也不打算再磨嘰。
    一襲青衫,屈起兩指,輕敲桌麵。
    敲了三下。
    下一刻。
    宮柳島上空,一道粗如井口的青色劍芒,從天而降。
    黃鸝島島主,連同在其身旁的數位地仙修士,當場炸碎,一副肉身,散作漫天碎屑。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
    第二劍接踵而至。
    一條泛著琉璃光彩的沛然劍氣,璀璨奪目,當頭劈下,相比先前那一劍,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位元嬰老修士,處在劍光正中心,從頭到腳,被一穿而過,轉瞬之間,形銷骨立。
    第三劍第四劍又至。
    一個眨眼,就是七八位地仙身死。
    恍若割草。
    在此之後,一道道顏色各異的狠厲劍光,突如其來,刺穿殿頂,連綿不絕。
    好似大雨傾盆,瞬間淹沒此地,劍光殺人之後,撞入大地深處,迸濺出的絢爛畫麵,極似光陰長河的浪潮翻湧。
    十幾個呼吸後。
    整座宮柳島,主峰那座大殿,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口漆黑深邃的大坑,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座巨大島嶼,逐漸開始下沉。
    數十位地仙島主,年歲不一,誕辰不一,可是來年忌日,是一樣的。
    黃泉路上,大道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