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何謂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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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書簡湖是如何的春色盎然,浩然天下這邊,依舊是隆冬時節,大雪紛飛。
神秀山渡船,已經抵達朱熒王朝,大驪這邊有專人接引,最後停靠在了一處臨時搭建的渡口上。
渡口之外,駐紮著上萬個大大小小的營帳,遠遠一觀,極似墳塋,而更高處,還排列有數十艘山嶽劍舟。
大驪王朝,數量最多,兵馬最壯的一支鐵蹄,呈半包圍之勢,對那朱熒王朝,虎視眈眈。
暫且僵持不下,並非大驪沒有實力,一鼓作氣拿下它,隻是因為多種因素,遲遲沒有總攻罷了。
能不費一兵一卒,就沒必要萬骨同枯。
停留的當天,裴錢跟寧漁兩個,在得到阮秀的點頭後,就各自背劍下船,斬妖除魔去了。
兩人境界不高,阮秀也不太放心,所以每次離開,自然而然的,身後都會有一名陰神默默跟隨。
渡船隻剩下兩人,阮秀和桂枝,不過很快又熱鬧了起來。
來了三人,兩男一女,模樣來看,俱是十六七的少年少女,腰間懸掛的玉牌,阮秀一眼就能認出,是老爹親手製作。
畢竟她也會打鐵,早年就跟隨老爹遊曆數座大洲,煆燒一道,談不上出神入化,可相比登堂入室,又高了不止一籌。
三人見了“傳說中”的大師姐,都有些拘謹,紛紛自報名號。
一位神色木訥,沉默寡言的黑衣少年,叫董穀,有些罕見,竟是草木精怪出身。
一位出身驪珠洞天,家住桃葉巷的長眉少年,謝靈。
最後那個長得跟個瓷娃娃一樣,卻少了根大拇指的嬌俏姑娘,叫徐小橋,早年是風雪廟棄徒。
加上阮秀這個大師姐,龍泉劍宗的香火,也就這麽多了,對比寶瓶洲任何一座宗字頭仙家,都是少的可憐,令人發指。
阮邛倒是不以為意,畢竟翻翻老黃曆就知道,數千年的風雪廟,自古以來,都講究一個兵貴在精。
甚至阮邛這一脈,當年他的那位師尊,還都是一脈單傳。
一連收了三個嫡傳,已經算多了。
自報名號之後,阮秀領著他們登船,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的師父,此刻在不在朱熒王朝。
三人麵麵相覷,最後是少女徐小橋脆生生道:“回稟大師姐,我們這次下山,充當大驪王朝的隨軍修士,師父他老人家,沒有暗中跟隨。”
阮秀嗯了一聲。
她其實早就心中有數,老爹要是在,豈會不跑來認她這個女兒?
青裙姑娘有些愁容。
四人來到觀景台,桂枝提前搬來了桌椅,沏茶倒茶之後,欠身施禮,退在阮秀身後,一副下人的姿態。
豈料阮秀一把拉住她,口氣強硬,挨著自己坐下,並且為三人介紹道:“她叫寧桂枝,以後見了麵,記得喊小師妹。”
桂枝揪著裙擺,有些惶恐。
對她來說,自己就隻是老爺的一名奴婢而已,對於做什麽龍泉劍宗的小師妹,是萬不敢當的。
說白了,桂枝隻是想著,等到了秀秀姐說的那個神秀山,就花錢再買一間鋪子,繼續當個賣糕點的掌櫃好了。
給老爺攢錢,多少也是心意,至於修行,慢慢來就好,什麽劍仙不劍仙,從來沒想過,不過對於寧漁那丫頭,桂枝對她的期望,還是挺高的。
徐小橋率先反應過來,底下屁股連帶著椅子一同挪位,往桂枝那邊湊近些許,嬉皮笑臉,喊了句小師妹。
謝靈跟著笑道:“寧師妹。”
大師兄董穀,木訥的臉上,也竭力拉出一個笑容,點頭致意,同樣打了個招呼。
沒人有異議,因為在剛入門之前,幾人就在師父那邊,得知了龍泉劍宗這一脈,還有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師姐”。
更是師父的女兒。
聽話就對了。
再說了,多個小師妹而已,長得還養眼,幹嘛要否定?
閑得蛋疼。
氣氛有些沉默。
阮秀身為在場之人的“長輩”,也不好什麽也不說,挨個打量了他們幾眼後,擺出大師姐的模樣,先是看向對桌。
“董穀,你是精怪出身,雖然悟性差了許多,可天生地養,壽命悠長,早早就到了龍門境瓶頸,之後回到神秀山,可以嚐試破境了。”
董穀神色一凜,輕聲問道:“大師姐,我已經閉關過一次,但是未能功成,差點還走火入魔,要不是師父出手……”
阮秀說道:“我自有辦法。”
她轉而看向身邊的徐小橋,“三師妹的天賦,尚可,將來躋身地仙,大有可能,不過想要成就上五境,就沒什麽希望了。”
“你現在是洞府境,觀你骨齡,大概十五歲,正是激流勇進的時候,不過不在於安穩閉關,此次擔當大驪的隨軍修士,多經曆幾次生死,說不準來年就能破境。”
徐小橋一臉愁容。
大師姐毫不客氣,開口就是一針見血。
她是正統的風雪廟兵家修士,頭兩年,參加“仙姿大會”,一共三輪考驗,她過了兩道,結果後麵倒在了第三關。
心有不甘的她,又不想繼續當個雜役弟子,猶豫不決,最後是剛好碰見了一位禦劍老神仙,機緣一到,得以上山。
而那個老神仙,就是現在的師父阮邛。
到現在,這個活潑嬌俏的少女,其實都不太清楚,當年師父為什麽要收她做徒弟,還是嫡傳之一。
阮秀最後麵向俊逸少年,緩緩道:“謝師弟,你是驪珠洞天土生土長,根骨極好,福緣深厚,猜得沒錯的話,祖上是出過什麽大人物?”
謝靈撓了撓頭,老實道:“聽我爹說,桃葉巷謝家這一脈,出過一位上五境老祖。”
阮秀一語道破天機,“北俱蘆洲的天君謝實。”
謝靈點點頭。
阮秀不在意這些,抿下一口茶水,指點道:“你的大道上限很高,行走江湖,總能逢凶化吉,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吃得苦頭太少。”
“苦頭就隻是苦頭,沒苦硬吃,不是什麽好道理,但我們修道之人,無論是竊取天地靈氣,還是出門在外,總會遭遇凶險,
一時的逢凶化吉,是運氣,一輩子的乘風破浪,抵達山巔,才是本事。”
“所以幾位師弟師妹,道阻且長,雖然你們現在的境界,放在俗世之中,已經算是神仙中人,可其實遠沒到山巔,最多剛過山腳。”
恍若背書,阮秀使勁回想當年老爹要她死記硬背的東西,如今見了師弟妹們,便一鼓作氣的倒了出來。
三人各自對視一眼,鬆下一口氣。
傳說中的大師姐,也不是那麽難以相處嘛。
四師弟謝靈朝三師姐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會意,從袖中取出一塊繡帕,一臉諂媚的放在阮秀麵前。
攤開之後,裏麵是顏色各異的糕點。
謝靈說道:“聽師父說過不止一回,大師姐喜糕點,下山之前,我們三人就去準備了一些,都是從騎龍巷那邊買的。”
阮秀瞥了眼,微微點頭,“有心了。”
阮秀想了想,便從咫尺物中取出三件事物,俱是之前還在老龍城時候,糕點鋪子收下的法寶。
品秩不高,聊勝於無。
阮秀說道:“這幾個小玩意兒,就當做見麵禮,你們跟著我爹修道,也都是劍修,而我並不練劍,不過我的道……”
她趕忙打住,換了個稱呼,繼而笑道:“我有一個朋友,他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劍仙,算算日子,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趕來與我相會。”
“到時候讓他給你們指點一二。”
徐小橋眼珠子一轉,看了看師弟謝靈,不動聲色問道:“大師姐,你這個朋友,是男是女,既然是劍仙,境界又有多高啊?”
阮秀眼神閃爍,莫名歎了口氣,淡淡道:“是個男子,至於境界,我也不太清楚。”
那小子天天跌境破境,鬼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阮秀拾起一塊糕點,隨意塞進嘴裏,含糊不清道:“好了,渡船還有很多空房間,你們自行挑選,這段時間,要是有什麽修道上的困惑,可以來找我。”
三人各自散去。
挑完了房間,很有默契的,三位龍泉劍宗的嫡傳弟子,聯袂下船,去往大驪一處軍帳,繼續履行隨軍修士的職務。
風雪廟的兵家子弟,從來如此,很少會留在山門內,常年在外,要麽參軍,要麽穿梭於一些古戰場內苦修。
山路上。
董穀走在前頭。
謝靈和徐小橋跟在後頭,徐小橋故意壓低了嗓音,憂愁道:“師兄師弟,咋個辦?聽大師姐說,那個男人,已經修成了劍仙,
我們三個,現在最厲害的,就隻是謝師弟這個溫養出本命飛劍的龍門境了,麵對一位劍仙,這怎麽打?”
董穀想了想,說道:“咱們浩然天下,金丹元嬰兩境,就算劍仙。”
徐小橋嗯了一聲,“是這樣,他要是金丹境,我們三人聯手,或許還有點勝算,可要萬一,是個元嬰境怎麽辦?”
董穀搖頭,“不知道。”
謝靈手掌按在腰間劍柄,眼神銳利,直截了當道:“那就打,打不過也得打,師命難違,能怎麽辦?”
徐小橋一拍額頭,無奈道:“隻能這樣了,師父他老人家也真是的,也不說個具體原因,就隻是讓我們找他問劍。”
“不過要是打不過,應該也不會如何吧?畢竟有大師姐在。”
“對了,我們的這個大師姐,她的修為境界,到底是幾境啊?我怎麽看不出來?”
董穀搖頭。
謝靈同樣搖頭。
謝靈深吸一口氣,目視前方,說道:“我爭取在問劍那人之前,早點破境,隻要躋身了金丹地仙,我們三個,未必就沒有勝算。”
聞言,徐小橋兩眼冒光,跳起身,一巴掌拍在師弟的肩頭,嘿嘿笑道:“咱們師兄妹幾個,能不能在神秀山選址開峰,可就全看師弟的了!”
今年年初,在三人領命下山之前,身為師父的阮邛,定下了一個規矩。
隻要他們仨,遇到了阮秀,又碰到了那個姓寧的小子,就必須聯袂問劍一場,無論對方的修為高低。
不敢拔劍的,逐出師門。
敢拔劍,但是又輸了,看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每人也都能獲得一把師父親自煆燒的長劍。
當然,要是問劍贏了,不僅能各自獲得一把好劍,等到返回宗門,三人還可隨意選擇一座附屬山頭開峰。
一般來說,宗字頭仙家的弟子,想要開峰,自立山頭,必須得躋身金丹境,得了祖師堂點頭,方有資格。
結為金丹客,方是我輩人。
而神秀山是什麽地方?
如今大驪境內,公認的第一寶地,上麵的天地靈氣,濃稠似水,不會低於那座北嶽披雲山。
要是能開峰,一人占據一座山頭,長久來看,好處極大。
董穀一向木訥,麵無表情,好似不太在意此事。
原是小師妹的徐小橋,取出一份自家宗門的堪輿圖,滿臉笑意,在上麵指指點點,已經開始盤算,到時候自己要選哪一座山頭開峰了。
謝靈有些心不在焉。
下山之後,踏上一條小路,背劍少年回過神,轉頭望向山頂的那座渡口。
這世上,有些人,哪怕隻是簡單的擦肩而過,也會讓人魂牽夢縈,撥亂心神。
好比那位青裙姑娘。
……
渡口渡船。
阮秀送走幾人後,獨自站在船尾。
四下無人,天地寂靜,偶有幾聲雪壓枝頭的清脆聲響。
青裙姑娘緊閉雙眼,雙手結印,默念一句遠古神通口訣,觀想數萬裏之外的某個男人。
一如之前的那幾次。
一無所獲。
感應不到任何氣息,就像那個男人已經死了一樣。
少女麵無表情,左手擱在欄杆上,右手豎立托腮,就這麽望著遠處數十艘山嶽劍舟,長久無言。
冷風拂麵,吹得少女裙裾飛揚,露出一截已經可以算是修長的雙腿。
算算日子,過了今年,她就不再是個少女了,這幾年的遊曆,時間在走,人也在變。
比起最早進入驪珠洞天那會兒,現在的她,身材飽滿且修長,眉眼也長開,如果以前是亭亭玉立,那麽現在,足可稱為禍國殃民。
就在此時。
一位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出現在船頭之外的半空,作揖笑道:“崔東山見過阮姑娘。”
對他的到來,阮秀不覺得意外,少女微眯起眼,直接問道:“寧小子人呢?”
崔東山點頭道:“按照老王八蛋的說法,最近他就會擺脫書簡湖,繼續北上,與阮姑娘重逢。”
阮秀平靜道:“我怎麽信你?”
崔東山敏銳感覺到一絲殺意,咂了咂嘴,兩手一攤,“阮姑娘,我就一個傳話的,可不能把氣撒我身上啊,你要找,就找崔瀺去……”
“我是東山啊!”
阮秀搖搖頭,“我現在使盡渾身解數,都察覺不到他的任何氣息。”
崔東山剛要說話。
青裙姑娘豎指在唇邊,示意他噤聲,而後又指了指遠處懸空的排排劍舟,一字一句道:“過了年關,如果我還等不到他回來,大驪就不用想著打下朱熒王朝了。”
“因為我會先一步,把這些人殺絕。”
阮秀微微一笑,繼續言語,擲地有聲,少女原本的一對狐魅眸子,逐漸泛起淡淡金色。
“寧遠願意跟你們講道理,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也不用想著說服我,沒用的。”
“我話就撂這,你們敢算計讓他去死,我就有辦法,讓你們整個大驪王朝,山河破碎,神州陸沉!”
……
書簡湖,池水渡。
麵對寧遠的這一禮,崔瀺坦然受之。
在場三人的兩人對話,隻有一個黑衣姑娘一頭霧水,傻傻分不清。
不過明麵上的意思,還是聽出來了,反正說到底,就是兄長不用守在書簡湖了,眼前的這位老先生,會代替他留下。
好人啊。
所以寧姚笑嘻嘻的,跟著施了一禮。
崔瀺卻沒有坦然承受,破天荒的回了一禮,笑道:“在下崔瀺,見過寧姑娘。”
寧姚神色一怔,瞥了眼自己老哥,隨即笑吟吟道:“我叫寧姚,這是我哥,他叫寧遠,見過崔老先生!”
崔瀺嗬嗬一笑。
寧遠伸出一手,按在小妹腦袋上,強行擰轉她的身姿,後者也立即會意,乖乖聽話,獨自走到稍遠處,靜立養神。
這邊的兩人,肩並肩,開始沿著渡口岸邊散步。
寧遠沉吟道:“能不能讓我多待兩天?還有一場酒,幾杯茶沒喝。”
崔瀺隨口道:“大事已了,其他皆是小事,無傷大雅。”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國師大人,我要喝的那場酒,你應該猜得出來吧?”
老人笑了笑,“春庭府?”
寧遠點點頭。
崔瀺問道:“是想問問我,關於你和陳平安之間的事?比如你此番去殺了顧璨,導致陳平安道心再一次破碎……”
“最後如何收場?”
“我身為陳平安的大師兄,又會如何做?”
寧遠沒有回答,隻是等著答案。
崔瀺擺擺手,雲淡風輕道:“殺就是了,顧璨一死,陳平安再生氣,又能怎樣?”
“於你而言,已經讓劍氣長城那些劍修,殺了這麽多的賊人,絕大部分還都是中五境以上,一個顧璨而已,算得了什麽?”
寧遠附和道:“反正陳平安已經神人顛倒,真正做了人,不管顧璨死不死,他會不會走上一條複仇道路……
也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那麽這樣一看,其實齊先生和國師大人,對於他這個小師弟,都沒有一個太高的……期望?”
寧遠補充道:“好比齊先生當初的幾個學生,他雖然在暗中各有護道,可實際上,隻是希望那幾個孩子,以後過得平平安安,不愁吃穿就好了。”
崔瀺頷首道:“是此理。”
“他陳平安以後,還是老老實實做一名劍修好了,該去哪遊曆練劍,那就去哪,大概率,將來會走上他師兄左右的道路。”
寧遠又問,“我呢?”
“國師大人,既然煞費苦心的為我護道,從很早之前,就暗中布局謀劃,讓我一點點‘變好’,從而躲開第二次的天下共斬。”
“要是純粹善意,說實話,我不信。”
崔瀺笑著點頭,“我也不信。”
在今天之前,對於此事,寧遠還有些疑慮,可在此前與陸沉的那番閑聊之後,就大概有了猜測。
直到崔瀺登門,聲稱要替自己接管天殛,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從自己當年離開劍氣長城開始。
或許更早,早到第一次的天下共斬,早到借境十四之後,這位國師大人,就已經在落子棋盤。
聯手齊靜春,師兄師弟,為年輕人鋪好了一條極為凶險,可走到盡頭,又算是“柳暗花明”的道路。
一場觀道觀,善惡之分。
一場太平山,俠骨魔心。
一場老龍城,人神拔河。
一場書簡湖,證道真我。
崔瀺早就知道,如果寧遠的第二次北遊,沒有做點什麽“驚天動地”的大好事,擺在三教麵前,那麽迎接他的,還會是一次共斬。
齊先生亦是同理。
所以先生曾說,把一個很重的擔子,放在了他的肩頭。
所以這兩個師兄弟,一直做的,就是暗中落子,一點點引領年輕人,走上他們布下的棋盤,分成四步,在三教眼皮子底下……
自救。
也是他救。
為何當年共斬兵解之後,在去往劍氣長城北邊的空間鏡麵路上,齊先生會說,讓他的第二次遠遊,不用太心急,可以慢點走,多看多想?
離開藕花福地沒多久,在一處無名鄉野,為何崔瀺會突然現身,要寧遠去追查那些蠻荒奸細?
為何在到了老龍城,鄭大風的灰塵藥鋪,好巧不巧的,就開在了泥濘街,開在了糕點鋪子隔壁?
為何第二個大驪國師,陳平安的學生崔東山,會在半道攔下神秀山渡船,揚言要讓寧遠繞道?
因果串聯,伏線千裏。
至此,水落石出。
齊先生偏袒自己的小師弟,是真,可為好友殫精竭慮的鋪路護道,避免他被第二次天下共斬,同樣是真。
這會兒,終於理清來龍去脈的寧遠,雙手藏袖,想起那位教書先生,感觸極多,卻又莫名。
說不太上來。
崔瀺說了句看似題外的話,“年少時分,暴得大名,基本都不會是什麽好事,很容易讓人拎不清楚,得意忘形。”
“許多聽起來很簡單的道理,其實有大學問,好比旁人隨口的一兩句話,可能就概括了他的一生。”
“我們聽了,有沒有用,不用去管他,反正聽一聽也不花錢,要是惹來深思,那就等於是白賺的。”
寧遠攏了攏袖口,“有道理。”
崔瀺笑問道:“書簡湖之行,感受如何?”
寧遠答非所問,“國師大人,我這把劍,之後在你的安排下,要去往何處?”
崔瀺同樣答非所問,自顧自笑道:“此次文廟議事,最大的兩個結果,已經出來了。”
“浩然天下的東部三海,諸子百家各有出力,由墨家為主,劃分三個轄境,最終打造三座抵禦妖族的天塹關隘。”
“東海關,阿良。”
“南海關,左右。”
頓了頓,崔瀺說道:“北海暫無。”
寧遠嗤笑道:“總不能我來。”
老人微笑點頭,“你又不是儒家子弟,當然不需要你來承負,可是寧遠,你猜猜看……”
“亞聖與文聖,這兩脈,各自都出了一位十三境劍仙,剩下的北海關主,應該由誰來當?”
寧遠不假思索,隨口道:“禮聖一脈。”
崔瀺笑而不語。
然後年輕人就似乎想到了什麽。
長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