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萬般道理,不如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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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水渡。
一名青衫書生,之前得到某人的消息,匆匆趕來。
夜色中,兩位曾經的儒家子弟,現在的讀書人,互相作揖行禮。
為何是曾經?
一個百年前,叛出文聖一脈,一個前不久,辭了君子頭銜。
“見過崔國師。”
“見過鍾先生。”
隨意寒暄過後,崔瀺瞥了眼近在咫尺的書簡洞天,而後大袖一招,帶著鍾魁離開此地。
池水城,原先崔瀺與崔東山“對弈”的高樓頂層,兩人席地,相對而坐,老人再以神通,圈禁三丈之地。
鍾魁略微皺眉,“國師此舉,是不想今夜你我的談話,被我那好友知曉?”
崔瀺笑著點頭,“暫時還是瞞著他好了,以免年輕人性子急,跑來與我問劍。”
鍾魁伸出一手,“國師不妨直說。”
老人嗯了一聲,“想必來之前,寧遠就與你提及過我?不知道鍾先生,知道多少我的謀劃?”
“略知一二。”鍾魁如實道。
確實是略知一二,當年寧遠在給他那個金色文字之時,對於大驪國師,隨口說了幾句。
崔瀺點點頭,想了想,竟是直接道出了關鍵之言,“想請鍾先生,接管剛剛開辟的書簡洞天。”
鍾魁並不如何驚訝,隻是疑惑道“在下如今隻是個元嬰境,修為低微,恐難當此大任。”
“更別說在辭去君子身份後,我還是太平山掌律祖師,此次來寶瓶洲,注定待不了多久。”
“引渡亡魂,我便會即刻打道回府。”
崔瀺笑道“隻要鍾先生有意,那就不是什麽問題,很快我會接替寧遠,坐鎮書簡湖,承負天殛。”
“而在此期間,大概不會超過半年,大驪就會派人,從書簡湖開始,一路南下,走訪至桐葉洲太平山。”
“在這條長線之上,鋪出十幾座山水大陣,不做別的,隻是為了讓鍾先生,以後來往兩地,處理事務更為方便些。”
事無巨細。
鍾魁歎了口氣,問道“國師如此大費周章,到底是看中了我身上的哪一點?”
老人反問道“鍾先生難道不知?”
鍾魁兩手一攤,“多有猜測,可到底是從來沒人與我透個底,國師就莫要再與我拐彎抹角了。”
崔瀺問道“鍾先生在來書簡湖之前,是否見過那位三山九侯先生一麵?”
鍾魁微微頷首。
老人直言道“三山九侯先生,給你的那句讖語,鍾先生不妨說說。”
書生搖搖頭,“三山九侯老先生,並未給我什麽大道讖語,倒是給我算了一卦。”
崔瀺洗耳恭聽。
鍾魁略微思索,給出四字,“利在北方。”
其實前麵還有十幾個字,隻是鍾魁沒好意思說。
崔瀺說道“鍾先生,修道幾十載,一身術法,專克天下鬼物,有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是某位修士的‘轉身’?”
這個“轉身”,用的很是妙極,也更為貼切。
凡夫俗子的死後投胎,一般被定義為“轉世”,而上五境仙人的隕落,那種依靠秘法,不走地府的投胎路徑,多是被譽為“轉身”。
鍾魁小心翼翼的問道“三山九侯先生的某位弟子轉世?”
這個疑問,困擾了他多年。
豈料崔瀺搖頭笑道“鍾先生可以再往高了說。”
青衫書生深吸一口氣,不無震驚道“難不成我鍾魁,還是這位前輩的分身之一?”
崔瀺依舊搖頭,鍾魁一頭霧水,不過前者也沒有真的說出那位存在的明細,隻是開口道“鍾先生,你天生克製鬼物,也親近鬼物,書簡湖的這場三千年天殛,
於我崔瀺,於那寧遠,都不是好事,可對你來說,就是難得的一場造化,如今大道就在腳下,還需要多想嗎?”
鍾魁一語中的,直接問道“在國師的謀劃裏麵,大驪鐵蹄,還想在打下一洲之後,繼續南下桐葉洲?”
崔瀺笑而不語。
如果說那座劍氣長城,劍開蠻荒的寧遠,是一個變數。
那麽浩然天下這邊,更小的桐葉洲,也有一個變數,就是原大伏書院君子,現在的太平山掌律,鍾魁。
其實更早之前,有三個。
除鍾魁之外,一個是太平山女冠黃庭,一個則是扶乩宗那名撞破大妖密謀的雜役弟子。
當年交給寧遠的十二個金色文字,崔瀺的真正用意,是什麽?
現在就擺在眼前了。
為大驪,尋找十二位地支修士,等到將來蠻荒入侵,便是一記左右關鍵戰局的勝負手。
不得不說,板上釘釘的那位鎮劍樓樓主,也就是寧遠,在這件事上,做得很好。
挑不出毛病。
唯一的可惜,就是那個黃庭,腦子實在是有些蠢,碎了一個珍貴的地支文字,不過無傷大雅,大不了再耗費點金精銅錢,再煉一個就是。
對崔瀺來說,現在的地支一脈,已經有了個大概雛形。
除去劍主。
分別有鍾魁,黃庭,隋右邊,裴錢,鄭大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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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麵上,寧遠隻送出了兩個地支文字,但以崔瀺看來,後麵三位,將來也是八九不離十。
或許還可以再添幾個候補人選。
比如劍氣長城的天才劍修,寧姚。
新任隱官,那位姓薑的……古怪姑娘。
藕花福地的種夫子,與寧遠有半個師徒名義的敬仰樓周姝真,埋河水神柳柔……等等。
暫且候補,後續如何,則是另一回事。
兩兩無言。
沉默許久後,鍾魁應下此事,不過說是無論如何,他都要把今夜的談話,原原本本的說給好友聽。
對此,崔瀺不予反對,反而主動撤去了小天地,作揖行禮,笑言鍾先生真是高風亮節之輩。
這就使得鍾魁覺得自己吃了一口屎,悶氣繚繞心頭,咂了咂嘴後,還是沒說什麽,拂袖離去。
書生去往雲樓城。
前腳吃了屎,少說也得幹它兩隻肥美的金衣蟹,不然去不了味。
……
鍾魁走後。
高樓內,崔瀺緩步走到窗口,單手負後,望向外麵的書簡月色。
之前以他的修為目力,站在此地,是可以瞧見青峽島那邊的光景的,隻是天地煥然一新,書簡湖化為洞天之後,便看不見了。
不過老人也沒想去看。
他信得過寧遠。
不知為何,崔瀺忽的一笑。
曾幾何時,約莫百餘年前,在欺師滅祖,來到寶瓶洲之前,他先後找了兩位飛升境劍修。
阿良左右。
若能得到一名十三境巔峰劍修的傾力輔佐,足可謂是大計可成,估計百年之後的現在,大驪的升龍旗幟,已經插遍了三洲之地。
事與願違。
這兩位劍修,都沒有答應他,阿良還好,師弟左右,在聽說自己的大師兄那些欺師滅祖的行徑後,差點就要遞劍。
所以當年的繡虎崔瀺,獨自一人,黯然神傷,來了東寶瓶洲。
可那個還很年輕的文聖首徒,依舊沒有放棄,翻遍古籍,最終將目光,落在了三千年前。
四處尋覓,想要找上那位傳說中的斬龍之人,青主陳清流。
結果同樣碰了壁。
直到齊靜春跟著來了寶瓶洲,擔任驪珠洞天坐鎮聖人,匆匆幾十載過去,忽然就有一天,這個小師弟,暗中找了大師兄一趟。
小齊說,驪珠洞天那邊,有條泥瓶巷,泥瓶巷中,有戶陳姓人家,一對陳姓夫婦,生了個好兒子。
從那時起,大驪國師,就開始圍繞這個孩子,牽線搭橋,鋪好一明一暗的兩條路。
隻是沒有幾年,師弟又找了師兄一回,提到了第二個年輕人。
這打了崔瀺一個措手不及。
就因為寧遠的存在,打亂了一副棋盤,很多本應該按部就班,板上釘釘的事,瞬間模糊,混淆不清。
崔瀺改為雙手攏袖,眯起眼,老神在在,麵帶笑意。
不過這似乎是件好事?
因為在一次次的觀道中,崔瀺越來越肯定,這個劍氣長城來的年輕人,就是他在很多年前,一直想找的那個“劍修”。
雖然現在的境界,是低了些,但又不會很低。
最主要的,還有時間。
三年差不多了。
要是換成陳平安……
三年不夠。
雖然他是自己的小師弟,可該如何就如何,小齊會偏袒,崔瀺不會。
我早就欺師滅祖了啊。
……
人生路上,總會遇到一兩個大難關,疾風驟雨,宛若天塹,就像是頭頂老天爺,在提醒世人,你們自誕生之初,就是在寄人籬下,要乖乖低頭。
比如寧遠的第一世,初次去往倒懸山,就被那位大天君,暗中施壓,此後驪珠洞天,借境十四,最後蠻荒赴死。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如此,大差不差。
沒人不會遭遇苦難。
撐過去了,柳暗花明,熬不過去,唯有一死,骨氣硬的,大抵就是一句十八年後再做好漢了。
當然,來世也可能做不了好漢,萬一投了個女兒身呢?
今天春庭府的“一家三口”,尤為如此。
而這場疾風驟雨的始作俑者,是一位拄劍而立的青衫劍修,獨自站在門口台階處,極似閻王。
一把三尺長劍,水流凝聚,劍氣之浩大,教人不敢直視,包括陳平安在內,屋內三人一蛟,呼吸困難。
見他們幾個沒有動作,好似泥塑神像,寧遠單指按住劍身,緩緩抹過,斂去那些將動未動的鋒銳劍氣。
此地那份劍氣壓頂之勢,瞬間消散一空。
寧遠微笑道“都愣著幹嘛?這頓餃子吃完了?就這麽上趕著去投胎?”
他又搖搖頭,看向陳平安,“我此次來,遞劍不假,不過還是有一份底線的,除了顧璨,其餘人等,都可不死。”
“當然,你陳平安鐵了心要攔我,可以試試看,我不介意多殺一個,至於那位大嬸,放心,你絕不會死。”
“雖然我們腳下的書簡湖,尋釁尋仇,一直遵守那個斬草除根的規矩,可對我來說,沒必要。”
“退一萬步講,總不能反過來,變成了斬根除草,那樣以後傳出去了,未免為人所不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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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無形威壓消失,除了匍匐在腳邊的小泥鰍之外,其餘幾人,俱是肩頭一鬆。
春庭府主人,也就是顧璨娘親的美婦人,麵色雪白,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不敢言語什麽,隻是看向陳平安那邊,眼裏滿是懇求。
顧璨神色冰冷,死死盯著那人。
陳平安也沒好到哪去。
該來的,還是來了。
沒去看那娘倆,寧遠隻是與陳平安對視,隻見視線之中,那個背著兩把劍的同齡人,緩緩起身,一步一個腳印,最終在他跟前十幾步遠站定。
寧遠笑問道“左右呢?”
陳平安搖搖頭,“從未請過師兄。”
“也就是說,你還真就隻是為了嚇唬我?”寧遠眼裏滿是可憐,嘖嘖道“那你打算怎麽攔我?”
寧遠隨意抖了抖手中長劍,“拋開境界不談……”
“還是要談的,問劍廝殺,不談境界談什麽?”
一襲青衫,向前跨出一步,剛好越過門檻,笑眯眯道“我還真是好奇,既然你壓根沒有請那劍仙左右,那麽還有誰,可以在此時此刻,趕來書簡湖?”
“學生崔東山?”寧遠搖搖頭,很快否定,“他不行,十一境,對我來說,太不濟事了。”
“大驪國師,你真正的大師兄,更加不對,畢竟剛剛我就見了他一麵,我能來此,明裏暗裏的,還是他在提醒。”
“那麽文聖一脈的劉十六……好像他此刻不在浩然天下吧?你陳平安可能都沒見過,那就也不對。”
寧遠揉了揉下巴,“總不會是文聖親自出馬吧?”
他再次搖頭,隨口道“不清楚,想不明白,但對我來說,無論今天來的是誰,左右也好,文聖也罷,他們任何一個,都可以攔,但注定攔不住。”
“對上左右,我大概是敵不過的,但他同樣救之不及,在其眼皮子底下,殺個中五境的廢物,信手拈來。”
陳平安深吸一口氣,“寧劍仙,我誰都沒請,能不能聽我說上幾句,等我說完,你若還是執意遞劍,那就生死自負。”
寧遠嗤笑道“憑什麽?”
“我雖然不是讀書人,可也看過一些江湖雜書,書中的反派角色,大多數都是實力通天,可卻無一例外,皆是腦滿肥腸的蠢貨。”
“反派死於話多,這個道理,難不成我會不知道?”
“我憑什麽要暫時收劍,去聽你的那些狗屁道理?”
陳平安嘴唇顫抖。
寧遠輕輕翻轉劍身。
陳平安猛然上前一步,怒道“寧遠,我是偽善,這不假,可反過來,難道你就不是了?”
“我偏袒顧璨,尚且情有可原,是為了報答昔年恩情,可你呢?!”
“顧璨是殺了許多的無辜之人,但是藕花福地的那個裴錢,她當年幹的那些勾當,又能好到哪去?”
“既然你如此嫉惡如仇,為何沒有殺她?不殺也就算了,還將其留在身邊,收為弟子,你可以如此做,換成我陳平安,就不行了?”
“天底下有這種狗屁道理?!”
“憑什麽?你問我憑什麽?就憑你寧遠,與我陳平安是一類人!”
寧遠微眯起眼,“老道人跟你說的?”
陳平安沒說話。
一襲青衫,轉頭抬頭,瞥了眼天幕。
臭牛鼻子真是喜歡瞎折騰。
寧遠狠狠抹了把臉,擺開一個笑容,緩緩點頭,“陳平安,說的不錯,不得不說,要是按照你的這個說法,還真就是如此。”
顧璨之於陳平安,就像裴錢之於寧遠,雖然略有差別,可結果是同一個結果。
句句在理,無法反駁。
當年第一次見裴錢,那個枯瘦小女孩,就帶了一幫地痞流氓,打算趁著月黑風高,打家劫舍。
倘若把寧遠和阮秀,換成尋常一對沒有修為的夫妻,下場如何,都不用想,一定是無比淒慘。
而在寧遠遇到她之前,裴錢又做了多少這樣的惡事?
可能很多,也可能很少。
反正不會是第一次。
有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有多少丈夫慘遭毒手?又有多少妻子被奸淫致死?
同樣的,可能很多,也可能很少。
具體數目,取決於裴錢到底做了多少次。
毫無疑問,無論現在的裴錢,是不是一個真正的江湖女俠,隻說以往南苑國的那個小女孩,就是類似顧璨一般的存在。
唯一的區別,就隻是拳頭的大小而已。
都該死。
說完先前那些言語,陳平安好似就抽幹了所有氣力,身形搖晃,神色顯得更為萎靡,少年強撐著不倒,雙眼死死盯著門口那人。
老道人給他看過藕花福地的光陰流水,整整三百年,也是因為這個,他才知道那個裴錢的存在。
這也是他如今,所能想到的,最後的一個破局之法了。
至於請自己的幾個師兄?或是先生文聖?
陳平安不作考慮。
自己可以為了顧璨,舍棄文膽,動搖立身之本,但再如何,也不能做出讓文聖一脈替他背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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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眼前的寧姚兄長,也絕對不會吃這套,左師兄要是來了,事情就更加棘手,說不定就會打個天翻地覆。
講道理?
一樣行不通,如果能,就不會有今日這幕光景了,而且他也不占理。
思來想去,唯有不退反進,以裴錢比作顧璨,後者方有一線生機。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
反正寧姑娘也走了。
然後他就看見,那個單手拄劍的寧遠,從頭至尾,都沒有什麽神色流露,這會兒,望著他的目光,那些憐憫,甚至逐漸轉變為……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寧遠似笑非笑,問道“陳平安,你是不是漏了一句?”
“比如問問我,如果身份互換,我會不會包庇顧璨?”
陳平安剛要開口。
寧遠擺手打斷,笑著點頭,“一樣的,我要是你,同樣會包庇他,別說他在書簡湖,殺了幾百人,就算是幾千幾萬,上百萬,答案也是一樣。”
“可是陳平安,關鍵在於,我不是你啊。”
他鬆開劍柄,水流長劍懸在身前,兩手一攤,“當然,我不是想避開裴錢,隻是實在沒什麽好說的,她現在是我的弟子,無論她曾經,或是以後犯了什麽彌天大錯,我這個做師父的,會責罰,但一定不會眼睜睜看她去死。”
“多簡單啊,分親疏,偏袒親近之人,這不是天經地義嗎?可能你跟我唯一的差別,就是我的拳頭比你大而已。”
寧遠又搖搖頭,自顧自說道“但不是這樣的,陳平安,你是偽善,從某個角度來看,我也是偽善。”
“大家都不是純粹的好人。”
“人間也沒有純粹的好人。”
“可偽善之間,亦有差別。”
一襲青衫,說到這,重新按住劍柄,微笑道“我與你的差別,就是曾經的你,不能,不願,不敢,去承認自己的偽善。”
“而我一直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的偽善。”
“聽起來是不是很怪?”
寧遠笑意不減,慢條斯理的解釋,開口道“當年蠻荒遞劍,劍斬大妖,是為家鄉不假,可在其中,也有自身的少年意氣。”
“小鎮為齊先生出劍,同樣不全是什麽仗義之舉,同樣有私心,哪怕很多的小事,亦是此理。”
青衫男人以掌心抵住劍柄,“我與你的偽善差別,就是我做事,從來不會掩飾什麽,既有大義,也有齷齪心思。”
“聽不懂?很複雜?複雜就對了,因為我是人,七情六欲,樣樣皆有,又不是什麽純粹神靈,講究一個無錯。”
“我既是君子,也是小人,純粹如我,人間遍地開花,千千萬萬,到處都是,不足為奇,該感到慶幸的,是我有幸,被選為了那個一,成了修道之人,漸次登高,淩駕無數人之上。”
寧遠嗤笑道“用你的書簡湖,偷換概念,強行按在我的身上,行得通嗎?你的問心局,相比我曾走過的路……”
“算什麽東西?”
“小孩子過家家?”
“老子要是能被你三言兩語糊弄過去,當年身在蠻荒托月山,早被周密攛掇得找不著北了。”
一襲青衫嗬了口氣。
“事已至此,我這個反派角色,口水吐的夠多了吧?配合你拖延了這麽久,給足麵子,那麽陳平安,可還有話要說?”
寧遠伸手指了指他腦後,“要是還想負隅頑抗,又找不到別的道理說服我,不如就摘下那枚文聖玉簪,搬救兵來。”
至此,陳平安無話可說。
寧遠一拂衣袖,沒來由的,就對他很是厭惡,“不想與那小崽子共赴黃泉,那就滾一邊去。”
“遞劍之後,我允許你為他收屍。”
陳平安已是滿臉淚水,事到如今,還是不肯挪步,而令寧遠都沒想到的是,這個文聖一脈的小師弟,做了一件事。
膝蓋彎曲,緩緩朝下。
身後的顧璨,眼見此景,終於按耐不住,瞬間飛掠而去,兩手並用,死死拉住陳平安的臂膀,不讓他的膝蓋,真正觸及地麵。
蟒服少年抬起頭,毫不掩飾自己的怨毒,看著那人,一字一句道“不就是要我的命嗎?給你不就是了?”
“草!”
一句罵完,顧璨轉過頭,淚流滿麵,卻還是咧開嘴角,笑道“陳平安,我不想你為難,也不想你死,真的,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你護著我,現在輪到我了。”
“陳平安,記得帶我娘回家鄉,你要是有手段,就斬去她的這部分記憶,讓她忘了還有我這麽個兒子。”
話音剛落。
一張少年的俊逸臉龐,從上至下,出現了一條纖細之極的“絲線”,漸次蔓延。
隨後砰然散開。
臨死之際,在一顆頭顱徹底分作兩半之前,少年轉過頭,麵朝大門那邊,最後說了一句話。
“我顧璨,祝願世間所有人,窮其一生,都隻能遇到劉誌茂,田湖君之流,永永遠遠,生生世世,都遇不到一個陳平安!
人人皆在書簡湖,都逃不過書簡湖,特別是你這個姓寧的,最該如此!最該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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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下一刻,寧遠就站在了他身旁,一把按住顧璨的腦袋,強行鎮壓,致使他沒有當場神魂俱滅。
男人低下頭,微眯起眼,笑道“好惡毒的話,可你說了又不作數,退一步講,我也不想遇到什麽陳平安。”
“小崽子,就憑你這句話,老子就不殺你了,待會兒,我會將你的三魂七魄,挨個剝離,製成一根根蠟燭燈芯,放在書簡湖底,燃燒百年。”
抓住頭顱的手,猛然向上一提。
原地隻留一具肉身,寧遠看也不看,大袖一擺,將其掃出門外,尚未墜地,就已經轟然炸碎。
春庭府的這間宅子。
泛起一股血腥氣。
陳平安踉踉蹌蹌,跌倒在地,雙眼無神,一直不敢言語的那個婦人,到頭來,眼見兒子身死,還是沒有說上一句話。
她直接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寧遠隻要開始動手,就絕不會再選擇廢話,剝離顧璨魂魄之後,隨手一巴掌甩去,將那元嬰蛟龍,打得當場骨斷筋折。
地仙妖物,真龍後裔,渾身是寶,回頭拿來熬煉,最是滋補肉身。
離去之前,一襲青衫站在門口,轉過頭來,譏諷道“一個人怎麽會活得如此可憐。”
“陳平安,希望下次見麵,你可以做出改變,比如有足夠勇氣,對我拔劍,而不是總想著講道理。”
“還有,身為劍修,千萬記住,很多時候,萬般道理,最是無用,不如一劍來的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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