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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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客棧燈火通明,一行人各自回房歇息。雖說機關塚的試煉並未波瀾壯闊,但連續三天的奔波與精細操作,早已讓眾人筋疲力盡。熱水淨身之後,屋中傳來陣陣輕鼾與均勻呼吸,連一向活力充沛的小狐都一頭栽倒在床榻之上,沉沉睡去。
    這一夜無夢,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整個成都城才緩緩從寂靜中蘇醒。
    清晨的客棧,炊煙升起,廚房中已傳來豆漿和油條的香氣。葉語閑卻比往常起得更早,洗漱之後站在窗前,推開木窗,望著街頭漸漸熱鬧的人群與店鋪,眼中帶著淡淡思索。
    今日陽光並不強烈,帶著微微晨霧,正是適合出門查訪消息的天氣。
    他轉身從衣架上取下外袍披上,略微整頓衣襟,下樓時,其他人也已陸續走出房門。小狐揉著眼睛,頭發還有些淩亂,一邊打哈欠一邊端著碗粥喝。白兄和小林看起來恢複得不錯,杏子和愛姬神情清爽,倒是精神飽滿地坐在長桌前等著早餐。
    葉語閑站定,掃視了一圈眾人,微微一笑,開口道:
    “各位,三日之行雖短,卻收獲不小。機關塚一事算是圓滿告一段落。”
    眾人點頭應聲,小狐還在嘴裏嘀咕著“盒子真多”,引得眾人輕笑。
    葉語閑看了看大家,收起玩笑脾氣,鄭重的道:“機關塚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接下來,我們該繼續追查那位‘神秘女子’的線索了。”
    他從袖中抽出一張紙,輕輕攤在桌上。那是一幅畫像,筆墨並不算精致,卻將女子的輪廓五官勾勒得頗為準確,尤其眉眼間那股淡漠之氣,極具辨識度。
    “這幅畫,就是我們此行要找的人。”
    眾人紛紛圍攏過來,葉語閑製定著計劃:“我們不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這次得主動出擊。成都是個大城,我們需要找一些‘地頭蛇’,成都這裏,恐怕管事的地方,應該叫什麽行會領地吧。”
    小林微微頷首:“的確,行會掌握了城內絕大多數的底層勞力與外來人流。消息要通,一定得從他們口中打探。”
    “所以。”葉語閑掃了一圈,“今天上午,分隊行動。小林、白兄、小狐,還有我,四人一組,午飯前行動,我們去一趟成都這邊幾個主要行會的落腳點,挨個走一遍。”
    “我有畫像在手,到時候你們也可以拿著它做文章。別問太多背景,就說是家中走失的親戚,或者有人托付尋找——編理由的時候自然些,別太用力。”
    葉語閑、小狐、白兄與小林四人並肩走進了位於城西的一片封閉街區——成都有名的“行會巷”。
    這條街外表看起來與普通坊巷並無兩樣,但仔細觀察便能發現,門頭雖簡陋,卻門派林立,牌匾上寫著的不是“茶樓酒肆”,而是什麽“貨棧工會”、“鏢頭聯合堂”、“石工作坊司”、“車馬行調度所”,甚至還有“香料商人小會”、“江南布行駐川所”之類的小門臉,數不勝數,儼然是江湖與市井交錯的微縮社群。
    街口有兩個渾身是肉的壯漢坐著打牌,看到四人進來,隻是抬了抬眼皮,並未阻攔。
    “這裏啊,是成都人脈最雜、消息最密、閑言最多的地方。”葉語閑負手而行,低聲解釋,“各個行當的人都要在這裏掛名、留話、兌工賬、找幫手。這地方不講名聲,講熟麵孔。人要是在這裏混個臉熟,那在成都基本沒人敢隨便動。”
    小林環顧四周,點頭:“確實江湖氣很重,幾乎每一家門口都站著個打眼的。”
    白兄沉聲道:“那姑娘真藏身成都,這裏八成是她或她隊伍停留過的第一站。”
    “嗯。”葉語閑從袖中取出那張畫像,隨手折了角,隻露出女子的眉眼一角,“待會兒別直接亮出來,我先去幾個鏢局、馬行問一問,你們各找個切入口。”
    他把畫像交給小狐:“你機靈,拿著這幅圖,去套一些夥計、小廝之類的嘴。切記——不許說是查人,就說是找走丟的堂妹。”
    小狐接過畫像,一臉嬉笑地敬了個禮:“明白,小事一樁。”
    “白兄你去那邊‘酒業會館’,我記得之前有人說那個地方聚了不少外來跑商的車隊。你這副身板,那些鏢師肯定願意搭理你。”
    “好。”
    “小林你和我一起,先去‘車馬聯合處’,這地方掛號最多,若她那隊伍是走水路、雇車或雇人帶路,不可能不留下痕跡。”
    四人分頭行動,腳步分散在熱鬧嘈雜的行會巷中。四周人聲鼎沸,吆喝、搬運、談價、喝茶聲此起彼伏,混雜成一片江湖氣十足的鬧市。而就在這喧囂的掩護之下,葉語閑的目光悄然掃過一個個門牌,像是一隻獵鷹,鎖定著他此行的真正目標。
    在這成都的行會巷裏,消息傳播的方式既不靠紙張,也不靠什麽報館,自然更沒有後世那種滿大街的攝像頭和人臉識別係統。一切,全靠人的嘴、眼和記性。
    葉語閑帶著小林,繞著幾個馬車會館和車夫落腳點問了一圈,一無所獲。不是沒人搭理,是沒人認得。那畫像雖清楚,可女人若真有心遮掩行跡,哪怕走在你眼前,也未必認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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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小狐這邊運氣不錯。
    她靠著一張嘴和一副“來找走丟表妹”的說辭,在一個幹香料的小鋪子後麵聽到了風聲。那鋪子正對街斜對角,是一家做玉石生意的會館,掌櫃的是個鼻子尖尖的中年男人,說話帶點南方口音。
    小狐假意買點香料,又假裝路過問人模樣,掌櫃瞅了一眼那畫像,隻看了半秒就蹙了眉頭。
    “這人……我好像見過。”
    小狐立刻追問:“真的?你在哪兒看到的?”
    “不是最近了,大概十來天前。”掌櫃皺著眉思索,“她來我們這條街不遠的‘玉寶會所’看過一批白玉,沒買。穿得簡單,沒帶護衛,但說話氣場不小。”
    “這姑娘,還有個外號。”他咂了咂嘴,“叫什麽來著……哦,對了,‘溫玉照瓷’。”
    “溫玉照瓷?”小狐眨了眨眼。
    掌櫃點頭:“你要是真是她親戚,估計你也知道她身邊有個女人,行事風格更颯,有時候走前頭,有時候走後頭。那人可就不好惹了。江湖上外號‘月攏靈紗’,據說輕功特別好,手段也狠。”
    ……
    入夜前,四人重新在客棧碰頭。
    白兄隻查到有人聽說“有一幫外地女人來過”,但無實據;小林那邊查得也幹巴巴;倒是小狐興衝衝地跟著葉語閑複述了掌櫃所說的一切。
    葉語閑聽完,摸了摸下巴,輕輕一笑:“這外號倒是挺文雅,‘溫玉照瓷’,‘月攏靈紗’……聽著不像江湖凶人,倒像是戲班裏出來的名字。”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認真:
    “不過這兩個名號,要麽是她們自己起的,要麽就是在江湖上混了幾年才有了綽號,說明這幫人不是泛泛之輩。”
    “看來……我們這趟,確實沒找錯方向。”
    葉語閑聽小狐複述完那玉石老板的說辭,整個人的精神像是被點燃了一樣。他的眼睛微微發亮,嘴角也揚起一點笑意,整個人的氣勢陡然輕盈起來。
    “十來天前就來過成都……那說明我們根本沒追晚。”
    他站起身,在房間裏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吩咐:“小狐,明天你再去那玉石鋪子一趟,把那老板的名字記下來,再送點東西過去,讓他多留意,一有風吹草動,第一時間找咱們。”
    小狐點頭:“好嘞,香料鋪我認得,回頭我去謝一謝他。”
    “嗯。”葉語閑拂了拂衣角,又看了看畫像,低聲道:“溫玉照瓷,月攏靈紗……這可不是普通人家的閨名,能取出這種綽號的,要麽是自己在江湖上闖過的,要麽——身後站著點什麽。”
    白兄皺眉:“我倒覺得不對勁。這地方人來人往,掌櫃、小販、夥計、鏢師那麽多,你說她們兩個十幾天前就在成都,可除了一個玉石老板提了這點,其他所有人都說沒見過。”
    “是啊,”小林也說道,“我們跑了快六七個行會據點,問到‘瓷’字香囊和姑娘的照片,根本沒人記得。就算是提及這兩個綽號,也基本上都說沒聽說過。”
    葉語閑的腳步停了下來,眼神略微凝重了些。
    他緩緩坐下,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像是在把散亂的思緒理成線:“也就是說……她們的出現很突兀。”
    “從金陵出發,橫跨兩省路程,按理說,沿途不該沒有一點痕跡。但偏偏到了成都,才像從地底冒出來一樣,留了一點影子,又迅速消失。甚至除了那個玉石老板——再沒人提起她們。”
    “而且,是在玉寶會所。”
    他低聲說著,重複了一遍地名,“玉寶會所……並不是普通行會,是那種看起來對外營業,實則門檻很高,進去都是圈內老熟人。”
    “你是說,她們在成都也有關係網?”白兄問道。
    葉語閑沒有回答,隻是輕輕點頭。片刻之後,他看了看窗外已經泛黃的天色,語氣平靜卻透著冷靜的判斷力:“明天,我們不分頭了。我們一起去趟‘玉寶會所’看看。”
    “不是打草驚蛇,而是該讓成都的這灘水,先晃一晃。”
    第二天一早,成都街頭霧氣尚未消散,街角的行人步履匆匆,尚未從夜色中完全蘇醒。葉語閑卻早已泡好了茶,端著杯子坐在窗前,一邊喝,一邊翻找著自己的私人倉庫。
    過了片刻,他從層層包裹中取出一樣物件,輕輕放在桌上。
    那是一枚通體溫潤、色澤潔白、如脂似膏的玉石——上品羊脂玉。雖個頭不大,但其質地卻極為罕見,幾可與宮廷貢品相提並論。
    葉語閑捏起那玉石,對著晨光細細端詳了一陣,唇角微微一揚,喃喃道:“料雖小,足夠驚豔……若是我,是絕不會放過這麽一塊玉。”
    他把玉包好,喚來了眾人,開始布置今日的計劃。
    “咱們今日不去打聽什麽‘溫玉照瓷’,也不提金陵、秘籍,統統都不說。”
    他說著,把那枚玉交給小林,“這塊羊脂玉,是我從金陵何老板手裏淘來的,品相一流,但個頭太小,隻能做佩飾。我們今天的任務是——把它交給‘玉寶會所’的老板,請他代為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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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兄皺眉:“讓他們賣玉?他們若是識貨,不直接吞了?”
    “不會。”葉語閑搖搖頭,“越是老字號,越知道規矩。玉寶會所雖門檻高,但名聲在外,恰恰是這種地方,才適合藏人、藏事、藏消息。”
    小狐有些明白了:“你是想用這玉石……引他們主動露麵?”
    “沒錯。”葉語閑點點頭,“她叫‘溫玉照瓷’——她若真和玉道有關,看到這等好料子,自然會關注。更別說,她身邊那位‘月攏靈紗’,不是好相與之人,肯定也會出手試探一下底細。”
    他頓了頓:“小林、白兄,你們兩個負責親自送玉過去,不必多說,就說路過成都,有好料子出手,想托會所幫忙代賣。價格你們隨口報個高價,他們自然會上心。”
    臨近巳時,陽光透過高牆投在“玉寶會所”的朱紅大門上,牌匾上的鎏金二字泛著低調的光輝。門前的雕花石獅被晨露洗得鋥亮,一對年輕的夥計正在掃地,腳步有條不紊,氣氛沉穩老成。
    葉語閑與小狐坐在對街茶攤上,喝著微澀的碧螺春,靠牆而坐。他戴了頂鬥笠遮陽,小狐則抱著手爐,裝作打盹的模樣,但兩人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對麵會所的正門。
    “你說那石頭能值多少錢?”小狐小聲問道。
    “如果是在後世,拍賣會上一出手,怎麽也得百來萬。”葉語閑淡淡地說,“可惜咱們不是炒藝術品,而是用這塊玉來釣人。”
    “……那你不心疼?”
    “我心疼?”葉語閑一挑眉,咧嘴輕笑,“我要是心疼,就不會把它拿出來了。這石頭的價值,在今天可不在它本身,而在於它‘被誰看上’。”
    小狐點了點頭,仿佛懂了,又仿佛還是沒懂。
    就在這時,會所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兩道人影從裏麵並肩而出,正是小林與白兄。
    他們腳步沉穩、神情自然,一副談笑風生的模樣。白兄還時不時地和那位領他們進去的夥計寒暄幾句,臨出門前還衝他拱了拱手。那夥計則滿臉堆笑,態度熱絡得過分。
    走出門口,白兄轉頭一掃,對街那邊葉語閑和小狐的方向,極其自然地舉了舉手,像是擋陽光,又像是隨意撓頭,輕輕比了個“搞定”的手勢。
    葉語閑微微點頭,嘴角一挑,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看來會所裏果然識貨。”他說。
    “看起來對麵那小夥計都笑得合不攏嘴了。”小狐瞟了一眼,“肯定是壓根沒見過那麽好的玉。”
    “識貨的不止是夥計。”葉語閑低聲道,目光緊緊盯著玉寶會所的二樓窗口,“隻是現在……就等那條線,自己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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