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行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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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封地的當晚,葉語閑洗去一身塵土,坐在書房的臥榻上靜靜思索許久。窗外夜色漸深,風吹得竹影婆娑,屋內卻是一派寂靜。
    他望著牆上的輿圖,又低頭翻了翻案前幾張標著航線與東海洋流的圖紙,心中某種念頭逐漸成型。
    沉吟片刻,他抬手一敲木幾,傳喚道:“去把杏子和愛姬叫來。”
    不多時,兩名女忍者快步而入,一左一右跪坐,身姿筆挺,雖換下了戰衣,卻依舊帶著一股利落的肅殺之意。
    葉語閑目光掃過她們,語氣卻很平靜:“可能過段時間,我要再去一趟東瀛。”
    話音剛落,杏子與愛姬麵色同時一變。二人對視一眼,隨即神色如常,輕輕搖頭。
    “我們回去不難,”杏子語氣冷靜而幹脆,“但若被島津家察覺,恐怕會有追殺……我與愛姬當年脫離時並未留下退路。”
    愛姬也低聲道:“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畢竟我們是跟著追隨者‘叛逃’的女忍者。”
    說到這,她語氣頓了一頓,卻又堅定道:“不過,大人若是堅持要我們同行,我二人……也絕無異議。”
    葉語閑聞言輕輕歎了口氣,語調鬆了些,笑著道:“行了,別這麽認真。我還沒瘋到非帶著你倆回去讓人暗殺。”
    他將手邊茶杯推開,靠坐回墊上,半帶調侃地說道:“非戰鬥減員,是最高級的蠢。”
    杏子和愛姬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但依舊沒有露出鬆懈的表情,隻默默點了點頭,依舊規矩地跪坐著。
    屋內一時間安靜了下來,葉語閑望著窗外的夜色,眼底卻浮現出一絲深意。
    葉語閑靠在靠墊上,手指輕敲著桌麵,原本談話的重心似已結束,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抬起頭看向杏子與愛姬,話鋒一轉:
    “對了,杏子,你會東瀛刀法麽?”
    杏子愣了愣,旋即點頭應道:“略懂一二,都是在幼年時修習的基本流派。後來入忍,所學便偏向實戰和暗殺。”
    “居合?拔刀術?”葉語閑目光中多了幾分興趣。
    “是。”愛姬低聲補充,“我們師承偏古流派,主張一擊必殺。多以伏勢、動靜之間取人性命。”
    葉語閑聞言沉吟片刻,緩緩起身,走到屋中一處空地,身形隨意卻站得極穩。
    “那,教教我。”他看著二人,語氣平靜卻帶著認真。
    兩女對視一眼,皆露出些許猶豫,隨即一同跪下拱手:“吉田大人的武義已然高深莫測,我二人刀術粗淺,若是出手,隻怕是獻醜了。”
    “不一樣的。”葉語閑搖了搖頭,神情也比剛才多了些正色。
    “大明的刀法追求勢氣連貫,注重形神合一。而你們東瀛那邊……講究‘一刀定勝負’,是另一種極端的武道思路。”他說著,緩緩走回案前,取出那柄村正妖刀,輕輕置於膝上,目光沉靜地望著刀鋒。
    他想起了那柄妖刀與他締結靈契之初,曾有過模糊讓葉語閑參悟無之力的提示。
    那是與大蛇初見、窺見其領域時,他腦中浮現過的一行係統通告,之後便沉寂無聲。彼時他未曾深究,但今日忽地回憶起這一段,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極淡極細的……渴望。
    無之力。
    那是一種“破盡萬法於無聲”之術,一種“不留痕跡的殺意”,一種從“出刀之前”就已結束戰鬥的技藝。
    他抬眼望向杏子與愛姬,眼中不再帶戲謔,而是極為罕見的、真正的虛心:
    “我不需要你們教我招式——我想了解的是,你們刀法之中,那種‘空’的意境。”
    杏子怔了怔,半晌後緩緩點頭:“大人若有此問,我等自然傾囊相授。”
    “隻是那‘空’,非一朝一夕能悟。”愛姬沉聲道,“那是一種——‘斬未動之敵於先念’的覺悟。”
    “嗯。”葉語閑看著屋外夜色將沉,握了握刀柄,低聲說道:
    “我不求能成為斬無形於無聲的人,我隻想知道——那一瞬,到底是什麽。”
    葉語閑站在廳中空地,將村正刀橫於膝上,輕輕試著握了一下刀柄。指骨微微發緊,尤其是小指處的著力點傳來一陣生澀的酸脹。
    他閉上眼,又試著緩緩模仿拔刀的起勢動作,身體帶動刀鞘內移,右手拇指輕輕掀起刀鍔,刀刃微出。
    然而那一刻,他整個人卻像是被一股說不出的“別扭感”困住了。
    “這姿勢……”他低聲道,“日本人還真是酷愛自虐。”
    杏子和愛姬跪坐在一旁,聞言都沒有開口辯解,反而是輕輕點了點頭,神情認真。
    葉語閑繼續道:“無名指和小指,是整隻手裏最不靈活的,正常人抓東西,靠的是食指和中指。而你們的拔刀術——不僅讓人壓刀的時候靠小指用力,還要求拔刀的同時維持刀身平衡。”
    他將刀重新插回刀鞘,再次起手、拔出、止步,一氣嗬成,卻總有幾分不適。
    “這種刀術,真的是對身體結構的挑戰。”
    說到這,他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嗤笑一聲:“這刀自虐也就算了,你們的遊戲,也是一脈相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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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子露出些許不解,葉語閑擺擺手,嘴角露出一絲帶著調侃的無奈。
    “你們的麻將,無番不能胡,逼得人非得拚出複雜牌型才算數,好不容易快聽牌了,對麵就能給你來個斷幺九胡了;花牌更是,湊自己的還不夠,還得防別人拿短冊搞你。”
    他轉過身,重新坐回墊上,望著村正刀微微晃動的刀尖,自言自語般說道:
    “遊戲也好,刀法也罷,都是一種——自虐美學。”
    屋內燈光微暖,映著葉語閑手中的那柄練習刀。那是一柄東瀛式樣的訓練用刀,刀刃並不鋒利,甚至可以說是“軟”的,材質偏薄,若用力過猛,刀身都會微微顫動甚至輕微彎折。
    但葉語閑的神情卻格外認真。
    他沒有拿村正妖刀,而是選擇了這把最基礎的練習刀,不為炫技,不為威懾,隻是單純地——在練習。
    站在屋中空地上,他身姿端正,雙足微分,一手握刀柄,另一手扶刀鞘,慢慢地做著拔刀的起勢動作。那是一種極其拘謹、極其苛刻的動作,每一個微調的角度都需極大的專注才能維持穩定。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小指和無名指在輕微發抖,這不是緊張,而是因為——它們天生就是不靈活的。
    “拔刀術的核心,不在快,而在‘不差’。”
    他低聲自語了一句,手中動作緩慢至極,仿佛在一點點感知身體與刀之間的關係。
    練習刀的刀身在空氣中發出輕微的震動聲,像是某種壓抑的低語。他沒有用力去克服刀的“軟”,反而順著刀的特性,調整自己的起勢與出鞘角度,讓力量傳導更加順暢,指力更集中。
    這是不討巧也不輕鬆的過程。
    每一次出鞘,他都要重新起勢,每一次收刀,又要重新回到最初的位置,站定、閉眼、調整呼吸,然後再開始。
    杏子與愛姬跪坐在一旁,沒有出聲,也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安靜地看著他一遍遍地練習,像是回到了她們初入忍屋、反複練習百次一個拔刀角度的時光。
    終於,在某一式中,葉語閑的刀身劃破空氣,發出一聲清亮的“嗤”響。那一瞬間,他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專注凝定,身形、刀勢、氣息,似乎真的重合到了一線之中。
    他緩緩收刀,呼出一口氣,手心已有細汗。
    “比想象中難多了。”他低聲道。
    愛姬終於開口,聲音平靜:“這是武士刀的第一課,也是最後一課。練習用刀的軟,是為了讓你明白‘刀’從來不是靠力氣控製,而是靠‘掌握’。”
    “在真正的實戰中,一把刀能否出鞘成功,取決於你練這基本功,練了幾千遍。”
    葉語閑點了點頭,眼中沒有嘲弄,沒有調侃,隻有實實在在的虛心與理解。
    “居合……這種武學最講究‘無多餘’。”他喃喃道,“一出刀,就要決生死,不留半寸空回。”
    說著,他將練習刀重新歸鞘,雙手合抱,輕輕向二人頷首:
    “今天這一課,謝謝了。”
    練刀的這七日,冬日一日比一日更寒。
    後院的道場鋪著細雪,被人掃出了一道練武的空地。晨起微霜,暮色歸影,葉語閑每日起早貪黑,衣衫常濕,指骨酸麻,練習刀早已換了三柄,刀鞘與護手處,早磨出痕跡。
    他沒有急於追求什麽招式上的變幻,也沒有給自己設立什麽“進度條”式的目標。
    因為他知道,這種以“控製自己”為核心的練習,和係統裏那些掛著技能標簽的瞬發招數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在這個世界中,係統對法術有職業性限製。就像他不能學習師妹那種“坐懷不亂”的靜心技能,也無法像小狐那樣駕馭“心靈操控”的本能。
    但刀法不同。
    真正的刀法,是來自人本身的心與意,不是技能效果,不在職業條框之內。
    這種“原始的修行”,是係統無法阻止的。就像係統不會阻止你去走路,也不會阻止你去握住一把刀——
    隻是你能否走穩,是否會被反噬,那是你自己的事。
    而直到今天——臘月二十一,晨色微亮。
    葉語閑站在道場正中,右手執著那柄練習用的“軟刀”,左手按住刀鞘尾端。
    深吸一口氣,一刀斬下。
    那根係得極緊、表麵細密的草席“刷”地一聲被齊腰斬斷,截麵平整如削。
    他站定了幾息,輕輕收刀,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
    杏子與愛姬在旁一直安靜地看著,並未出聲驚歎。
    因為她們知道,這一刀的意義,不是為了讓誰喝彩,而是標誌著——葉語閑的身體,已經可以理解這門刀法的結構了。
    雖然距離那“斬無形於無念”的無之力還遠得很,但這一刻,他已然站在那條路上。
    葉語閑將刀緩緩收入鞘中,站在雪中仰頭看了看天,露出一個有些疲倦卻滿足的笑容。
    “先這樣吧,”他說,“再過兩天,就過年了。”
    他回頭看向杏子與愛姬,眼中帶著一絲輕鬆,“這幾天你倆也夠辛苦了。雖說我這個人練武從不拘師門規矩,但若不是你們倆提醒我細節、糾正用力,光靠我自己瞎摸索,別說砍草席,恐怕連刀都拔不出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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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子微微低頭:“這是屬下本分。”
    愛姬也語氣平靜:“大人的根骨與悟性,遠勝常人,已超出我二人所料。”
    “別誇我。”葉語閑揮揮手,“我又不會給你倆多發年終銀。”
    兩女相視一笑,依舊跪坐如儀,但眼中卻難得帶出幾分真意。
    冬雪映刀影,練武的人、守武的人,以及沉默不語卻不離不棄的兩位女忍者,在這一刻共渡了這場由意誌與肌肉構成的苦修之旅。
    而此時,遠處金陵街市,已隱隱傳來幾聲爆竹試響。
    後院初融,陽光穿過枝椏,灑在碎石鋪就的小徑上,反射著冬日特有的微暖光芒。葉語閑負手而行,緩步走進後院,便見從大觀園裏接來的那批少年男女正自門廊下聚集著,見他來了,紛紛起身見禮,禮數周全,語氣恭敬,卻也帶著幾分日常相處下來不自覺的親近。
    葉語閑環視一圈,嘴角勾起一絲笑意,語氣帶著幾分調侃意味:“去年你們還都是榮國府的大少爺小姐,如今卻已是我這金陵葉府裏的人了。說起來,倒也不算虧,雖說是沒了舊日的貴族架子,但我如今這官身和爵位,論起來……恐怕是比當年的榮國公,還要高上那麽一點了。”
    站在前頭的賈寶玉拱手一禮,言辭誠懇:“葉大哥說笑了。我們幾個的命,是葉大哥救下的。若不是你,我等恐怕早就死在嶺南了。如今有活命的安穩日子過,就是大福分。”
    葉語閑點點頭,沒說什麽虛禮,目光一轉,卻忽然看向他身邊的林黛玉,目光微微一亮:“二公子年紀也不小了,依著這世道,是該議親娶妻的時候了。不如……我來做個東,給你尋個正房如何?”
    話音一落,賈寶玉和林黛玉幾乎同時麵露驚色,尤其是黛玉,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目光低垂,卻又難掩眼角一絲緊張與期盼。
    賈寶玉則愣了一下,旋即遲疑著開口:“這個……自然是葉大哥做主最好,隻是……隻是黛玉她……”
    葉語閑眼神淡淡一掃,輕描淡寫地打斷他:“你們倆的心思,我看得出來。她也心悅於你,這個事兒不是不能成。”他語氣一轉,卻突兀地低沉了幾分,“隻是——現在還不能成。”
    兩人皆是一怔,尤其是賈寶玉,臉上寫滿不解:“葉大哥……為何?”
    林黛玉一向聰慧,這時似也察覺到了什麽,低聲喚了一句:“寶哥哥,其實我……一直以來……身體確實不好。”
    “黛玉姑娘,”葉語閑將目光落在她身上,語氣忽然認真下來,“你患的是肺癆,這個病,在你們那榮府時沒人說得清,但在我這裏,是有名字的。”
    “肺……癆?”賈寶玉喃喃重複了一句,麵色驟然蒼白。
    “對,這病你們這裏叫癆症,實際上在後世名叫肺結核。若按這個時代的醫術,這病確實是不治之症。”葉語閑慢慢走上前來,言語沉穩,“可我這裏,倒真有一種法子,可以嚐試。”
    “真的……能治?”黛玉聲音輕顫,眼中已有水光。
    “可以一試。”葉語閑緩緩道,“但這個療法,不是你們想象的針灸、草藥,它會很痛苦,也會有極高的失敗風險,失敗了……甚至會立即送命。”
    “那你還……”賈寶玉脫口而出。
    葉語閑淡然一笑:“我本來就是醫師啊,我可以救回來。而且,你們的命都是我救的,真要是就不回來,你會抱怨麽?”
    他沒有解釋複活術,沒有解釋係統的存在,也無需解釋。
    “我若不準備好,怎敢提起這樁事?若姑娘願意一試,我便安排下去。這一年你們好不容易安穩下來,若能真正除卻病根,才有資格談婚論嫁。”
    葉語閑說完,看向林黛玉,神色溫和而鄭重:
    “姑娘,你意下如何?”
    林黛玉咬了咬唇,麵上不見任何嬌弱之態,隻是點了點頭,認真說道:“若是葉大人願出手,林黛玉自無異議。”
    “好。”葉語閑輕輕點頭,“那這事就這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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