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六國戰記》(七)

字數:7454   加入書籤

A+A-




    此為防盜章~購買過一半以上V章的可以直接看到新文!否則要等…

    家中又出變故。為了“履行責任”, 宋至決定回到老家,永遠都不再見沈炎。宋至前往沈家大屋告別那天大雨滂沱, 雖然撐了雨傘,甚至還穿上了雨靴,水珠卻依然不住地打落在他身上、頭上, 令他分外狼狽。借著臉上雨水,宋至偷偷地哭。耳邊水聲陣陣, 宋至宛如正站在大海中, 海水原本清澈見底, 突然一記重錨砸下, 瞬間掀起一陣泥沙, 將水攪得渾濁一片,也令宋至整個人都被肮髒的東西包裹住了。

    李朝隱和凱文沒有拍攝何修懿的表情, 而是將攝影機至於地麵上方十公分處,一直跟著何修懿的雨靴前進。在壓抑的氛圍中, 隻有腳步一步步地邁著。觀眾們都知道,在不遠處等待著二人的,將是什麽樣的故事。

    何修懿腳下踉踉蹌蹌的,好像每走一步都要耗盡他的力氣。

    最終, 沈家大屋還是出現在了眼前。

    何修懿站在大門前。

    在敲門前,何修懿抬頭看了看天空——在新的一鏡中, 終於有攝影機拍攝他的側臉了。他凝望著高處, 仿佛那黑黑的天幕當中正棲息著群神——在沈炎與宋至對於未來充滿了期盼時, 那些神明卻早已知曉了二人的命運。

    這個動作, 是何修懿臨時起意加進去的。他還記得不久之前母親去世那天的天氣是上海十分少有的雨夾雪。當時他想到了六年前的自己誌得意滿地向母親報喜的情景,便抬頭看了看雨雪來的地方,第一次深刻地認識到了一個表麵上人人都很清楚的淺顯道理:那美好的日子,也許,是有著盡頭的。

    見李朝隱並未喊停,何修懿抬手敲了敲大門,仿佛正在親手推開那任性的厄運之門。厄運這個東西,實在很像是調皮的幼童,總是為所欲為、我行我素地出現在人們麵前,還往往戴著名為希望的麵具。

    沾著濕氣的門扉發出了“吱嘎”一聲,充盈於晚風中的潮氣灌進房間,左然笑著說了一句“好冷好冷”,而後握住何修懿的手腕,讓他進屋。

    何修懿按照李朝隱導演的指示堅定地站在門邊。

    門口,是一些導演鍾愛的上演衝突的場所。門的兩邊,通常總是有一方在接受、一方在拒絕,比較經典的便是曾被提名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的《幽靈世界》。

    何修懿盯住了左然,仿佛要把“沈炎”的一切都記在腦海,半晌之後才開口道:“沈炎……我要回村子了。”

    左然一愣,隨後接道:“好啊。”沈炎此時已經察覺到了什麽,但卻拚命掙紮,拒絕去接受它。

    “我要回村子了……再也不出來了。”

    隨著宋至講述原因,兩人間爆發了整部電影最激烈的矛盾。何修懿不停地強調“分道揚鑣”、“形同陌路”,並眼睜睜地看著左然眼中的火焰慢慢熄滅,變得心如死灰——這讓他感到了心悸。

    接著,便是那一耳光的戲。

    何修懿退後了一步,但是依然在屋簷下。他的桃花眼中不再有光彩了,脖子上的青筋鼓起,一跳一跳,注視著麵前的左然,囁嚅著道:“對不起……對不起……”

    左然上前一步,低頭看著輕移開了視線的何修懿,閉了閉眼,片刻之後下定決心似的複又睜開:“這就是我給你的回答——滾——”

    與此同時,他伸手給了何修懿一個“耳光”。在劇本中,這是為了為了讓宋至“不掛念”,安安心心娶妻生子,因為沈炎知道一切已經無可挽回。

    結果……那個耳光,再次像是輕撫一樣。

    “停,停。”李朝隱立刻喊卡,“左然,你能演得更好。”

    第二次打,依然太輕。李朝隱說:“不夠真實。”

    重新拍攝,再次失敗,李朝隱的態度明顯較前兩遍嚴厲了些:“怎麽時好時壞?開始情緒醞釀比較到位,可是沒有保住勢頭,最後情緒爆發很有問題。”

    第四次NG時,李朝隱撂下了開拍以來最重的話,他緊皺著眉頭:“左然,你似乎很脫離狀況。”

    左然說:“……抱歉。”

    李朝隱是個有名的導演,“教訓”之後又輕輕走到左然的身邊,問他:“告訴我……你在煩惱什麽?上次是看不慣,這回又是什麽?講出來,讓我幫一點忙。”

    “李導,”左然抬眼注視著李朝隱,“不可以假打麽?”

    “嗯?”

    “修懿是我……朋友。”說到“朋友”二字,左然卡了一下,“我沒辦法完成。”

    李朝隱說:“我知道中國電影一般是假打。但是,假的就是假的,不論如何模仿,效果都要打個折扣。這個鏡頭非常重要,我不希望應付了事。”好萊塢便基本都是真打。

    左然又問:“沒有其他的法子麽?”

    李朝隱搖了一下頭。

    聽見左然說自己是“朋友”,何修懿心中異常地驚訝。他們二人認識才一個月,在片場外幾乎沒有任何交集,左影帝竟然……把自己當作朋友了?而且,在傳聞中,左然性格高冷,與圈子裏的所有人關係都沒多好,說是獨來獨往也不會很誇張。

    “左然……”何修懿想了想,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左然的手腕。

    左然僵了一下,垂眸看著,被握著的手有點不自然。

    何修懿繼續說:“我是一個專業演員。如果不願犧牲,要求李導將真打改成假打,或者叫人來替,那不是就跟柳揚庭一樣了嗎?”

    “……”

    “左然,”何修懿看著左然的眼睛,用十分柔緩的語氣說道,“對於演戲這件事情,我很認真,也很珍惜每個鏡頭。我對事業有追求,也對自己有要求。如果改成假打,甚至叫人來替,我會難受。這種折磨,遠遠不是被打一下能比擬的。隻是一個耳光,真的沒有關係——我臉皮厚,打也不疼。”

    左然沉默半晌,最後才又開口:“我明白了。”

    “嗯。”

    “我去和李導談談,明確一下他的要求,這樣才能一次通過,不讓你白挨了。”

    何修懿笑:“謝謝。”

    第五次拍攝前,左然看了一眼劇務,問:“還有冰塊沒有?先把鋁壺拿到這邊來吧。”

    “有,有~~~!”為了消暑降溫,劇務準備了一個保溫壺,每天將在酒店冰箱裏製作好的冰塊塞進去,帶到片場並在拍攝間歇時分發給劇組眾人。這是原始降溫方法,不過總比幹待著強。她小跑著去拿,很快便拎著一個小桶回到了片場。

    李朝隱喊“action”後,何修懿再次說:“對不起……對不起……”表現甚至比前幾次更好。

    對麵左然演技讓人看得心驚。他的眼神中有著十萬分不舍,然而卻明白自己必須那樣做。最後左然用不重又不輕,剛好符合李導要求的力度“打”在何修懿臉上,同時仿佛用盡了全身上下的力氣一般地道:“這就是我給你的回答——滾。”

    “OK!”李朝隱,“非常好!”他很少會很直白地誇獎演員。一般來說,即使他很喜歡演員們的表現,也隻是說“表演更豐富了”、“剛才演得有點意思”、“保持這個勢頭”等等。“非常好”三個字代表著李朝隱有些過於興奮。

    左然看著劇務,道:“冰。”

    “哦哦!”劇務連忙遞上冰桶。

    左然伸手拿出幾個冰塊,輕輕地按在了何修懿的臉上。

    “……”何修懿能夠感覺到,涼涼的冰塊貼在了自己有些發熱的地方,很舒服,擴張了的血管變得安靜下來。左然掌心冰塊很冷,但是手指卻很溫暖,指尖輕輕地碰觸著何修懿的耳朵、脖子。一冷一暖之下,何修懿有些輕微的愣神。

    漸漸地,冰塊融化了,兩個人一起焐化的。

    左然的掌心直接貼上了對方的臉頰。他小心地捧著,拇指還在方才被“打”到的地方摩挲了兩三下。何修懿抬著頭,看著左然正盯著自己的眼睛,沒來由地有些心跳加速。

    幾個方形冰塊化成的水慢慢地在左然手裏變暖,那融了對方身體熱度的水珠仿佛能夠讓人燙傷。何修懿感受著溫度,簡直有些坐立難安。左然翻過手指,用指背將水輕輕地擦去了。

    “左然……”何修懿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我沒事了……不疼……我也沒有什麽皮膚病之類的……”

    “嗯。”

    “李導說要講講接下來的幾個外景拍攝……”

    “嗯。”

    “那……那我先過去了。”

    左然將還帶著水珠的手從何修懿臉頰移到了後頸,稍微一用力,便將何修懿攬在了懷裏。他用下頜蹭了一蹭何修懿的發頂:“去吧。”

    “……”何修懿看著左然的喉結,鼻尖輕嗅到對方的味道,聲音沙啞地說了一句“好。”

    不知道為什麽,對於這一場抽耳光,何修懿沒覺得怎樣,但是他感覺到,他對麵的左然似乎……比自己要難過許多。

    按照劇本,在一開始,“沈炎”會細細地親吻“宋至”。大部分攝影機會在遠處拍攝兩個人的整體,觀眾很難看清楚隻露了一個側臉的何修懿。電影中還會有一段唇部特寫,不過應該也沒有人能隻通過嘴巴便認出誰。

    李朝隱對左然說道:“沈炎即將真正得到宋至。他很珍惜這個‘初次接觸’,你要體現出這一點。下-身表達能力有限,想想待會兒該如何親吻。”

    “‘珍惜’是嗎?”左然的眸子依然波瀾不驚的,“我試試吧。”

    “對,試試吧。”

    幫兩個人擺好姿勢之後,李朝隱走到了監視器的後麵。場記十分有穿透力的聲音響徹片場:“第30場1A鏡1次!”

    幾台攝影機有條不紊地工作,安靜的氣氛迅速彌散到各處。

    左然先吻了下何修懿的發際線,而後嘴唇貼著飽滿的前額劃過,又吻上了何修懿漂亮的眼睛。他用雙唇抿著何修懿的睫毛輕輕拉扯,讓何修懿覺得有一些癢,不過,很快左然便放過了眼睛,順著鼻梁向下,輕輕地碰了碰何修懿的唇。那個吻是蜻蜓點水般的,碰了一下之後立即小心地避開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碰觸到對方。他很小心地嗬護著對方,卻又存在著溫存的渴望。幾秒之後,左然才又啄了一下,接著是第三下、第四下,每一次輕貼的時間越來越長,到了最後,終於徹底啜住了何修懿的嘴唇。何修懿上唇有一個小巧的唇珠,左然含住了,用舌尖輕輕地來回撥弄。過了片刻,左然才轉而進攻何修懿的下唇。他一下一下地將下唇舔濕了,用舌尖勾畫對方的唇形。等何修懿的雙唇被弄得紅通通的,左然才將他的舌頭推進對方齒縫。他裹挾住何修懿的舌尖,引導兩人舌尖互相輕推。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親吻變成重舔重壓,無比霸道,占有欲強,甚至有些粗魯,強悍而又熾熱,像要將何修懿整個吞下、永遠隻屬於他一人一般。

    何修懿覺得口腔內的空氣全部被對方猛烈地奪走了。在這樣的時候,他不由得佩服起了左然。左然的演技實在是太出彩了——方才明明隻說“試試”,結果竟能將感情表達得如此細膩,仿佛真的初次從如此近的地方接觸自己的摯愛,何修懿確實有一種被珍惜的感覺。

    “停!好!很好!”一直在盯著特寫鏡頭的李朝隱激動地大聲喊了一句,“這就是我要的!”甚至,比預期還要更出色。他能明顯地感受到,“宋至”就是“沈炎”一切情思的中心和終結。

    接下來的一場便是真正的“正餐”了。

    何修懿揚起了他精致的脖頸,大口喘氣,發出了無聲的呐喊。左然見狀,低下頭吻上了何修懿的喉結,開始模仿合二為一時的動作。

    何修懿努力地飾演“宋至”。他全身繃緊了,仿佛正在接受一場蛻變。

    對於“宋至”來說,有些情感在他身體內部形成了巨大的漩渦,將一切意識全部拉進去並且吞噬了。好像是一碗清水被滴進了一滴顏料,顏料由近至遠逐漸彌散開來,靈魂當中一直封閉著的某樣東西也終於掙脫了出去,流遍四肢百骸,他的每根骨頭、每條血管、每個細胞,都有一種被充盈的感覺。

    到了這裏,這段戲便到了尾聲,再有幾秒就該卡了,一切順利。

    就在何修懿以為會順利地結束的時候,一直趴在他身上的左然突然間不動了。

    何修懿也放鬆身體:“……?”

    左然抬起了頭,用冷淡的聲音對李朝隱導演說:“停一下。”

    何修懿再一次:“……?”

    左然從何修懿身上直起身子,右手輕輕按住自己腰下。

    “……”何修懿看見,原本將安全罩黏在皮膚上的膠帶已經鬆了。之前膠帶十分緊實,此刻卻是鬆鬆垮垮地搭在皮膚上。

    “……”何修懿很清楚,影帝肯定是再次“入戲”了,然後將扣著的安全罩頂開了。可能,因為太陽光的炙熱光線,還因為方才的連續動作,左然身上出了薄汗,汗水也使膠帶的黏性變差了。

    何修懿努力思考著,應該說些什麽話好。場麵實在有些尷尬,沉默以對不是辦法。兩秒之後,他撐起身子,沒心沒肺地笑著說:“這膠帶的質量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