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家吃飯實在不如想象中自在。

    華麗的長桌, 一共就五個人, 蘇漾一直很拘謹。全場都靠林铖鈞當代言人, 和顧總交談, 倒是免了蘇漾絞盡腦汁去想該怎麽應對。

    晚飯後, 是林铖鈞把蘇漾送回家的。

    坐在林铖鈞的車上，兩人嘮嗑了一路，最後蘇漾要回學校了，林铖鈞才突然說了一句。

    “我以為你好歹會問一句和顧家有關的話題。”

    蘇漾聽他這麽說, 也有些錯愕，反問道：“問了你會和我八卦嗎？”

    林铖鈞果斷回答, “不會”。他笑了笑：“我一路都在為難，如果你問我，我該怎麽轉移話題比較自然。”

    蘇漾看著他, 歪了歪腦袋說道：“其實吧, 我對顧工, 沒有那麽關心的。”說完，對林铖鈞揮了揮手：“慢走啊林工。”

    月色掩映, 校園被夜色籠罩。秋風瑟瑟, 溫差讓蘇漾抱緊了胳膊。

    送走了林铖鈞，蘇漾一個人從校門走回寢室，沿路隻剩回得晚的學弟學妹們, 向寢室狂奔。

    伶仃長夜, 足音跫然。

    林铖鈞說, 以為她好歹會問一句。

    其實她還真的問了, 且被顧熠不客氣地懟了一頓。

    當時蘇漾也不知道，顧熠為什麽要把她叫進房間。起先還有些不自在，久了見顧熠沒什麽動作，也就放下心來。

    她環顧自周打量著顧熠的房間，整個裝潢和客廳裏差不多，很整潔，卻沒什麽生活的痕跡。

    “你平時是不是一回家就睡覺？什麽都不幹？”

    顧熠佇立在窗前，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蘇漾有些尷尬，趕忙解釋了一句：“我是看你房間裏幹淨得像酒店，不太像經常有人住的樣子。”

    不管蘇漾說什麽，顧熠始終一言不發，蘇漾覺得自己像個唱獨角戲的小醜。

    “沒事我就先出去了。”忍無可忍，蘇漾說：“我覺得你好像有點仇女症。”

    蘇漾的手剛放在門把手上，就聽見身後顧熠那冷冰冰的聲調。

    “她也曾是一名建築師，N大的知名校友，做方案做到最後，嫁給了甲方，成為了一名全職闊太太。”

    蘇漾回頭，顧熠的視線移到別處，睫毛遮擋，蘇漾辨不明他此刻的情緒。

    “你說的是顧夫人？”

    蘇漾覺得顧夫人溫柔善良，充滿母性，倒是沒想到她居然曾經是個建築師，看起來氣質實在不太像。

    顧熠瞥了蘇漾一眼，眼神堅定：“如果你隻是打算在這行裏打幾個轉，找個老公就走，那麽我勸你，早些走，不要浪費了資源。”

    蘇漾聽到這裏，忍不住皺眉：“難不成以為她和我說幾句話，我就會打退堂鼓，不幹建築師了？”

    顧熠沉默不語，半晌，認真地說：“廖杉杉有一陣和她走得很近，後來她離開了Gamma。”

    “……”蘇漾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顧夫人，真的是你的媽媽嗎？”

    顧熠對她的敵意，和無端的揣測，實在表現得太明顯。

    顧熠警覺地掃了蘇漾一眼，表情立刻變得意味深長。

    “你打算嫁進顧家嗎？”

    蘇漾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太荒謬了：“什麽？！”

    “如果沒有這個打算，就不要打聽太多。”顧熠頓了頓聲，還是一貫的冷然：“因為那與你無關。”

    “……”

    顧熠的話把蘇漾氣得不輕，話頭是他帶起來的。她多問了一句，就這麽刻薄懟她。

    廖杉杉離開，和顧夫人能有什麽關係？

    絕逼是因為顧熠太難相處好嗎？

    瞧他這草木皆兵的陰謀論。瘋牛病又發了吧？

    回到寢室，她上了一會兒網，突然想起顧夫人，將她的名字輸進了搜索引擎。

    隻是聽顧熠叫了一次音，也不知道名字到底是哪幾個字。

    蘇漾自己組合了張詠西，張永熙，張詠希等十幾種搭配都沒搜出來，最後靈光一閃，直接搜索恒洋集團，從董事長的百科中找到了婚姻狀況。

    張泳羲三個字，靜靜躺在妻子那一欄裏。

    點開她的百科，連篇累牘的，全是那種知音體的采訪稿，講述著當年她和顧總因為甲乙方的關係結緣，最後結為夫妻的故事。關於她過往的經曆，隻是用一句“曾為建築師”寥寥帶過。

    她不由感覺到可惜。

    如果她不是建築學的學生，看了這些故事甚至還會覺得緣分真是妙不可言。可是作為半個業內人士，她隻是隱隱感覺到，這條路，似乎並不是她想要走的路。

    難道顧熠其實是怕她和顧夫人一樣，放棄建築設計？

    這個念頭，想想都覺得有些詭異。

    不可能吧？

    ******

    第二天，顧熠請假了，不知道是不是傷口有什麽問題。

    顧熠不來上班，整個組裏的人都趁機休息。

    不用工作，蘇漾自然是嗨森的，隻是想到顧熠受傷，又隱隱有幾分擔心，她認為這種情緒來自她的內疚。

    到了快下班的時間，林铖鈞突然來找蘇漾，遞了好幾本文件給她。

    “小蘇漾，這些，麻煩你給我跑跑腿，送去顧熠家。”

    蘇漾本能抗拒去接，想到顧熠懟她的話，她就忍不住撇了撇嘴。她才不想再去他家，不然他又得自戀，她是想嫁入他們顧家了。

    蘇漾猶豫地看了林铖鈞一眼，為難地說：“建築師也是人，受傷了都不能休息嗎？”

    林铖鈞看著蘇漾，挑挑眉道：“你這麽關心他？有問題啊。”

    “……”蘇漾無語凝噎，她隻是不想去而已好嗎？

    思前想後，繼續拒絕：“我覺得我一個女的，又是下屬，跑到他家去真的不太好。他家人會誤會。”

    “他平時不住在顧家，一個人住的。”

    “那就更不好了，孤男寡女的，我去了估計都不知道坐哪裏了。”

    林铖鈞見蘇漾句句都是拒絕，最後直接厚著臉皮說道：“那就坐他腿上吧。”

    也不理會蘇漾每一細胞都表現出來的拒絕，直接把那一摞文件放在她的桌上。

    “蘇漾，我正式通知你，你可以提前下班了。”說完，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對了，給顧熠帶點吃的，他一般在家休息，基本上都會忘了吃飯。”

    蘇漾：“……”

    ******

    想想前一天兩人也算不歡而散了。

    蘇漾真是不想再去顧熠那裏找虐當炮灰。

    雖然她很感激他為了救她而受傷，但是這個人的個性，實在難以讓人長期保持著感恩之心。

    考慮到可以報銷，蘇漾很奢侈地打了個出租車，結果一時樂極生悲，下車忘了要□□。真是出師不利。

    顧熠住的房子是一棟國際公寓，毗鄰內環最出名的101商圈，全是高端購物中心，出行也很便利。這個國際公寓在本城很出名，外國的開發商，外國的設計師團隊，外國的物業管理，價格自然是外國格調的貴死人。

    也不知道顧熠喜歡吃什麽，蘇漾就在商圈裏隨便買了點。

    聽推薦，買了據說有助於傷口愈合的斑魚片粥。一份粥加幾個小菜居然要138，簡直是黑店。

    拿著文件拎著外帶的食物，終於走到了顧熠家樓下。一棟高聳氣派的高層建築，全黑色的外牆設計看上去雖然現代感很強，但是從中國人的審美角度來說，實在太死氣沉沉。

    從大門進入公寓，需要刷卡，蘇漾沒有卡，正準備拿手機給顧熠打電話，一個穿著西裝的外國男人就走了過來。

    他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泥濠，窩是大樓管理。”

    蘇漾平時沒什麽機會和老外直接對話，一時有些緊張，趕緊擺擺手說：“sorry，My English is not very good.”

    老外一臉無辜的表情：“窩說的是中文啊。”

    蘇漾這才意識到別人說的確實是中文，整個糗得不行。

    “我找1803。”她說。

    老外做了個“OK”的姿勢，對蘇漾說：“你可以直接使用intercom。”

    蘇漾一臉茫然：“什麽是intercom？”

    老外很耐心，見蘇漾不懂，直接在門邊的一個門禁係統上輸入了1803。

    不一會兒門禁係統就接通了，蘇漾聽見老外和顧熠用全英文交流，他們說得太快，蘇漾隻聽懂了幾個單詞，沒能湊出完整的意思。

    通話一掛斷，原本緊閉的門就開了，應該是顧熠開的。

    老外對蘇漾說：“你可以上去了。”

    蘇漾禮貌地道謝。

    從一樓坐電梯到了18樓，電梯門每打開一次，蘇漾就能看見，每一層的地毯顏色和裝潢的風格都不一樣。這種細節，在一般的公寓住宅裏，極其少見。

    到了18層，蘇漾憑著門牌號很快就找到了顧熠的家。

    這裏連門都有極強的設計感，和走廊的背景相得益彰，高端的密碼鎖，一切都和蘇漾的生活環境很不一樣。

    蘇漾站在門口想了一會兒，思索著一會兒見到顧熠應該說些什麽。

    她還沒心理建設好，顧熠家的大門猝不及防就從裏麵打開了。

    兩人佇立對視，場麵一度非常尷尬。

    顧熠一身家居服站在門後，定定地望著她，臉上的紗布看上去像是沒有新換的樣子。

    “我剛才按了門鈴嗎？”蘇漾忍不住開始自我質疑了。

    顧熠不回答，隻是低頭打量著她，微微蹙眉：“你來做什麽？”

    蘇漾被他問得臉頰微微一燙，表情有些窘迫，她動了動手裏的文件夾，又提了提另一隻手裏的外賣食物。

    “我我……我來，送外賣的。”說完就要將東西都交到顧熠手裏：“送完那我走了……”

    蘇漾剛要轉身，顧熠已經反應極快地抓住了她。

    他用沒有拿東西的那一隻手，牢牢扣住了蘇漾的手心。

    蘇漾微怔，就見他身子一矮，忽而湊近。

    半晌，顧熠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