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謹放下檄文：“讓他們過來吧，我正好有事問他們。”
    影一領命離去，不多時，便又帶著秦光和楚江折返回來。
    二人與項謹見禮，項謹輕輕應了一聲，便開始捋著胡須打量起他們。雖說影衛去掉遮麵等裝束已經很久，可項謹每每看見他們，總會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他看了很久，才笑著問道：“你們這個時候回來，應該是有重要事情稟報吧？”
    楚江瞥了一眼桌案上的那張紙，「討冀北項賊檄」六個大字極為醒目。他抱拳，沒再提起項謹已經知曉的朝廷出兵冀北之事，而是另外說道：“由於主人撕毀聖旨，順天皇帝大怒，誅滅傳旨太監全族，並由此引發尚書省兩位宰相被免。”
    “哦？”項謹挑了挑眉，明顯有些意外，“尚書省……是那位兩代帝師，召國首宰楚臨丞？”
    “正是。”楚江回道，“另一位姓裴名煥，字澄懷，也是兩朝老臣。”
    項謹微微頷首，此時才算明白，為何劉閔出兵冀北，朝堂上竟無人阻攔？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但凡動動腦子，都知道在項小滿與異族開戰的時候向冀北用兵，是極為不妥的，檄文寫得再好，也無法掩飾朝廷不顧民族大義的罵名，劉閔為了收複冀北，而裁撤兩位肱骨大臣，無異於自斷臂膀了。
    心中謎團被解開，項謹也沒再多說什麽，交待秦光和楚江休息一日，便趕往幽州，前去相助項小滿。
    兩人領命而去，卻並未在定安停留，當日便領著十數名影衛出了城。
    他二人走後，項謹便又拿起檄文看了兩眼，而後往桌上一扔，起身笑道：“小皇帝急功近利，西召氣數將盡，走吧，老頭子我也活動活動，替那渾小子擦擦屁股。”
    ……
    岷洮，此時已被戰雲籠罩。
    城牆上，褚青峰遙望西方，眼中透露出無法掩飾的凝重。士兵們來來往往，都在忙著加固城防，這種氛圍，無疑更給他增添了一絲緊張。
    作為城中守將，雍州軍來犯的消息他自然已經得知，也已派出快馬前往幽州向項小滿求援，隻是岷洮距離幽州千裏之遙，援軍想要在敵軍發起進攻之前趕到，談何容易。
    然而，由於信息差的緣故，他根本就不知道，項小滿早已讓林如英趕來了。可盡管如此，他也已經做好了死守的準備。
    “褚將軍！”
    一聲稍顯粗獷的聲音傳來，將褚青峰的思緒打斷。他轉身，映入眼簾的，是昔日的梁王府先鋒大將唐九田。
    自唐九田年初兵敗被俘，後經聶雲升一再規勸後加入義軍，如今已經過去大半年了。
    岷洮地處冀北最西端，最易受到的就是梁王府的攻擊，而他又出身雍北邊軍，項小滿當初為防他念及舊情，於岷洮不利，便以他性情剛烈為由，讓他充當聶雲升的副手，暫時不給他兵權，等他立下軍功，再考慮讓他加入義軍主力。
    而兩個月前，聶雲升奉命帶走兩萬大軍，與赫連良平圍困冀州城，擔心隻有褚青鋒一人，無法確保岷洮不失，且項小滿也未明確指出要讓唐九田同行，便擅作主張將他留下，以輔佐褚青峰管理岷洮軍務。
    盡管聶雲升一再囑咐，唐九田可信，但褚青峰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從不讓他參與軍中要務，平日裏負責的，都是些外圍巡邏、修繕城牆、保養兵甲等一係列瑣事。
    此時看見他過來，先是皺了下眉，而後才問：“唐將軍可是有事？”
    唐九田性子爽利，說起話來從不拐彎抹角，抱了抱拳，沉聲道：“褚將軍，你我心知肚明，咱們也不用多說那些廢話，平日裏如何，唐某都不在乎，但眼下大戰將至，將心不和實為軍中大忌，還請你以大局為重，給唐某為義軍、為百姓效力的機會。”
    唐九田不會那些彎彎繞，可褚青峰曾經當過山大王，更在商海中摸爬滾打了好幾年，心裏的花花腸子扯開了，恨不得能從岷洮拉到幽州去。
    他也知道將心不和是大忌，唐九田當初不正是因為與劉文康不合，被逼拖著傷軀上戰場而被俘嗎？可他不是聶雲升，與唐九田也沒有那麽多年的袍澤情義，更不了解他的為人，謹慎了這麽長時間，如此緊要關頭，自然不敢輕易放下戒心。
    “唐將軍這是何意？”他笑了笑，“你我皆是項將軍麾下將領，自當同心戮力，共退敵軍。”
    “好！”唐九田放下手，挺直身軀，“那唐某就要問問褚將軍，為何諸將皆有任務，卻獨獨棄我不用？”
    “唐將軍這是哪裏話？”褚青峰故作詫異，“那一應軍需乃是我守城的重中之重，褚某全都交給將軍負責，怎能稱得上棄之不用？”
    唐九田一聽，頓時虎目圓瞪：“那些個箭矢火油、兵甲器械，放在那也不會跑，若要記錄在冊，隻需安排一文吏即可，楚將軍讓我一個武將去拿筆杆子，到底是重用，還是戲弄？！”
    他的聲音很大，以至於吸引了一眾士兵的目光。
    褚青峰微微皺眉，以眼神喝退了那些士兵，而後凝視著唐九田，語氣也不再像前番那般輕鬆：“唐將軍，那你自己說，你想幹什麽？”
    唐九田毫不退讓，回視褚青峰：“按時間算，雍州軍距此應已不足百裏，唐某深知梁王的帶兵習慣，特請命領三千騎兵出城，找時機前去襲營，給敵軍迎頭痛擊。”
    人心中的成見就像一座大山，想要消除，難如登天。唐九田的計劃或許真的可行，可落在褚青峰的耳裏，站在他的立場，第一反應就是唐九田要趁機帶兵叛出冀北，重回梁王帳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搖頭：“且不論你的計劃有幾成勝算，就算可行，也難保萬無一失，城中現在僅有一萬守軍，本將不可能再分出兵馬，一旦有失，岷洮將更加岌岌可危，本將身負……”
    他話到一半，卻見城防都尉匆匆上得城牆，小跑著過來，抱拳急道：“褚將軍，城東五裏外發現大量兵馬，舉「林」字將旗，應是主公派來的援軍。”
    後話被堵了回去，褚青峰微微一怔，隨即便是麵露狂喜：“林字……是何夫人！”
    他猛然轉頭盯著唐九田，快速說道，“唐將軍，你不是想去襲營嗎，隨我去迎接夫人，若她同意，唐某自是無話可說。”
    唐九田沒見過林如英，也無人會刻意與他提起，此時聽到“夫人”二字，心中不免好奇，義軍中居然還有女將？又見褚青峰如此敬重，那股好奇心便又加重了幾分，當即應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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