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6章 人定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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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小滿領百餘將士徑直衝向城東北的一處高地,那裏聚集了數百驚魂未定的百姓,大多衣衫襤褸,麵黃肌瘦,被凍得瑟瑟發抖。
    當看到一身泥濘銀甲、手提長槍的少年將軍帶兵出現時,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恐懼和期待交織在麻木疲憊的臉上,許是對“敵軍”身份的迷茫,他們雖激動,卻無人敢說話。
    項小滿心頭沉重如鉛,翻身下馬,走到人群前,抱了抱拳,朗聲道:“鄉親們,我是冀北義軍首領項瞻,大家無需再害怕,我軍將士已經疏通河道,洪水正逐漸退去,你們都安全了。”
    一句話,猶如黑暗牢籠裏的一道亮光,瞬間,所有人呼啦啦跪了下去,哭聲、喊聲、感激聲響成一片。
    項小滿臉色微變,連忙上前扶住一個掙紮著要下跪的老婦:“老人家快請起,折煞小子了!”
    他環視眾人,“是我等來遲,讓鄉親們遭罪了,眼下大雨未停,城北山林有滑坡之象,尚不知水患是否卷土重來,大家先隨我軍將士出城,等雨停之後,我軍自會助你們重整家園。”
    他頓了頓,又道,“有勞各位體力尚存的青壯,隨我軍士一起,搜尋救助鄰裏,每救一人都是功德……”
    正說著,急促的馬蹄聲踏破泥濘傳來,許釗和胡秋元帶著部分人馬風馳電掣般趕到。
    許釗一路走來,看到太多慘劇,泥漿裏抱著孩子屍體痛哭的婦人,被士兵從廢墟裏抬出的重傷者,以及一道道茫然失神的眼睛。
    他滾鞍下馬,腳步沉重地走到項小滿身邊,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隻化作一聲無力的歎息。
    “許將軍辛苦,此功,景州百姓會銘記。”項小滿盯著他,耐人尋味,隨即看向他身後,“胡秋元!”
    “末將在!”
    “立刻安排人手,帶領百姓出城,搜集一切能遮風擋雨之物,在城外高地搭建臨時帳篷;召集軍醫及城內所有大夫,為受傷百姓醫治;傳令未參與治水的將士入城,盡快清理城內淤泥。”
    “得令!”胡秋元抱拳領命,轉身迅速調度人手。
    項小滿的目光越過混亂的救援現場,重新落在許釗身上,胡亂擦了下臉,卻又有些徒勞。
    “許將軍,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不知你能否為我解答?”他淡淡說道。
    許釗有些失神:“將軍請問。”
    項小滿背過身不再看他,望向北城方向,距離城門不遠的雙合閘口,少了一半閘門。
    “你說……他李嚴走就走了,放棄百姓也就放棄了,隻要不動這兩麵牆體的閘口,城內就算陷入內澇,城外大水就算淹了牆根,也不會是現在這幅景象吧?”
    “不會!”
    “嗯,那你說說,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許釗低著頭,眉頭緊鎖。
    “我來告訴你吧。”項小滿語氣依舊淡漠,“很簡單,他是想用這一個破敗的景州城,一場他以為無法遏製的洪水,以及數萬條無辜百姓的命,牽製我的進軍勢頭。”
    他頓了頓,又冷笑道,“不錯,他成功了,此事過去,我軍最少兩三月不能再動……不過我也重新看清一個現實,那就是之前還讓我越發敬佩的黑甲軍,似乎,也不過如此。”
    “主公!”許釗脫口而出,撲通一聲跪在泥漿裏,其身後的一眾黑甲軍降卒也跟著跪倒。
    這一幕,讓周圍的混亂頓時停住,胡秋元、義軍將士、百姓,所有人的目光齊齊望了過來。
    許釗沒有理會,忍著腋下已經發白化膿的箭傷,對項小滿抱拳行禮:“是我等有眼無珠,不識真主,還請主公責罰。”
    項小滿握槍的手猛地一緊,不由心中大喜,但麵上,卻仍舊裝作不冷不淡地態度:“都起來吧!”
    耳聽得身後眾人起身的聲響,項小滿卻看也沒看,重新翻身上馬,策馬越過人群,往城門處而去。
    “還是那句話,行事應知利害,眼下百姓苦難未脫,許文礪,你也曾是這城中守將,是否該去做點什麽?”
    項小滿的話傳來,許釗望著他遠去,又環視周圍,暫時停下的義軍百姓又同時忙活起來,似乎無人在意他。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數百舊部身上,原本的慷慨陳詞到了嘴邊,卻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最後,隻擠出幾個字:“隨我救人!”
    聲音回溯到項小滿耳中,他微微一笑,隨即一夾馬腹,前往城外大營。
    營地的挖渠工作還在繼續,刺骨的冰冷與無處不在的濕氣,侵蝕著每個人的筋骨,然而與這惡劣環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義軍如同熔爐般的熾熱沸騰。
    那一處高地北側,一條寬逾三丈、深達丈餘的巨大泄洪渠已初具規模,像一條人工割裂的傷口,撕裂大地。
    林如英守在渠道中段,黑金盔、掩心甲、紅錦袍在雨水的不斷衝刷下,露出不少刀劍劃痕,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俏麗的臉龐此刻沾滿泥點,唯有一雙眸子亮得驚人,如同淬火的寒星。
    她揮著鴛劍,不時指向關鍵節點:
    “加固渠壁左側,千萬別讓它塌了……”
    “先把前麵那塊大石撬開,擋路了……”
    “抓緊時間,天快黑了,盡快把引渠聯通山道……”
    正說著,裴恪氣喘籲籲的策馬而來,望著挖出的深渠,由於大雨一直未停,裏麵已經有不少積水。
    他一眼看到頭,對林如英抱拳道:“林將軍,水位似乎在下降。”
    這裏距離那故道足有十餘裏,地勢與之幾乎平等,就算泄水,速度也沒這麽快,林如英一直專注挖渠,根本就沒注意到。
    此時聽裴恪所說,不禁心中一驚,緊緊盯著麵前的洪水,下一刻,又猛地扭頭望向景州方向。
    “雨還在下,積水不漲就是萬幸,怎會下降,難道是小滿那裏……”她心中自忖,似是想明白了什麽,眸中劃過一絲喜悅,卻沒有說出來,而是問裴恪,“糧草搶救如何?”
    “將軍,通了,渠通了!”未等裴恪開口,一聲變了調的狂吼突然從泄洪渠末端炸響。
    林如英瞳孔猛地一縮,不及再問,閃電般衝到高地斷口邊緣。
    隻見阻擋泄水的最後一道土梁,在數十把鐵鍬的瘋狂揮掘下轟然崩塌,整片營地的積水瞬間找到了宣泄口,咆哮著湧入新生的渠溝,打著旋,裹挾著泥塊雜物,向預定的山坳方向奔騰而去。
    水位幾乎是“轟”的一下,從胸口快速移到腰部,再緩緩低過小腿。
    山體外側渠壁,在洪流的衝擊下微微震顫,但士兵們提前用木樁和土袋進行的加固發揮了作用,頑強挺住了這第一波衝擊。
    “成了——!”
    巨大的歡呼聲,從裴恪及兩萬多「鳳翥軍」將士喉嚨裏爆發出來,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衝破了漫天暴雨的封鎖。
    今日多更一章,連貫一些~~~景州水患篇完了,主要是讓項瞻的心性再提高一下,收歸全書開篇時,師父的一些教導給項瞻留下的陰影……先透露一下,本篇一直未出現的某個人,後文將大放異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