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你做的很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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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清風今日終於得閑,獲得了短暫的,屬於他一個人的時間。
    可他仍不敢回家。
    老屋經年累月,早已被歲月填滿,物件堆疊,空間被擠得逼仄緊湊。
    然而,單清風隻覺屋內空闊得駭人。
    那是一種能吞噬一切回響的空寂。
    偏生,這空蕩又矛盾地凝結成實質的壓迫,沉沉地、密不透風地裹著他,擠得他心口發窒,幾乎喘不過氣。
    因為,那裏夜明央的氣息太過濃烈,濃烈至“致死的劑量”。
    那氣息霸道、蠻橫地驅散空氣裏每一絲可供呼吸的氧氣,吝嗇地不肯讓它們靠近單清風分毫。
    單清風會窒息而亡。
    可他又不能沒有這氣息,一絲一毫都不能。
    否則,他便要“失重”——靈魂飄搖,無所依憑。
    單清風可以“失重”,但單局長不行。
    單局長必須如磐石,穩穩紮根於大地,昂首挺立,不容半分搖晃。
    於是,他將夜明央的襯衫貼身穿著,外麵再嚴謹地套上筆挺的製服。
    如此。那熟悉的氣息便如一層無形的、溫存的繭,輕柔而有力地將他包裹。
    不鬆不緊,恰好是維係他不至“失重”的分量,也是阻隔那“致死劑量”的屏障。
    隻是,這襯衫不能再洗了。
    再洗一次,那已日漸稀薄的氣息,便會徹底消散在清水與皂沫裏,再無覓處。
    而家中還能替換的衣服,已然所剩無幾。
    他今日仍留在辦公室,靜立在窗欞前。
    手中握著一柄小小的刻刀,指尖微涼,目光專注地落在窗欞那幅精巧的“玉燕嬉春圖”上。
    他一直覺得夜明央當是翱翔於天際的飛鳥。
    鳥類怎能被折了羽翼?
    所以,這夜明央未盡之事——玉燕缺失的翅膀,他想試著修複。
    可他單局長的手,握劍時劍鋒淩厲如霜,握筆時筆鋒遒勁生風。
    這玲瓏的刻刀在他寬厚的掌中,輕飄得仿佛沒有重量,陌生得如同異類。
    他屏息凝神,刀鋒落下——
    玉燕本來隻是沒有翅膀,現在連尾羽也沒有了。
    他驀然怔住,心頭泛起一絲鈍痛。
    這才恍然驚覺,夜明央那樣張揚的人,竟能精於此等纖毫畢現的細巧活計。
    其間該傾注了何等的專注與耐心?
    窗外那株銀杏,在不久前席卷的寒潮裏,褪盡了所有華裳,裸露出嶙峋的枝幹。
    這才沒回暖多久,新綠竟已迫不及待地覆滿枝頭,油亮亮的生機在風中招搖。
    為了適應如今這雜亂無章的氣候,連草木都不得不奔忙不息。
    溫煦的風,穿過那片新綠的銀杏葉隙,款款拂至窗前,溫柔地掠過單清風的臉頰,撩起他額前幾縷散落的發絲。
    他泄氣般的,頹然放下那柄在自己手裏顯得不合時宜的刻刀,轉身走到書架前。
    手指無意識地拂過排列整齊的書脊,最終隨意地抽出一本。
    書頁翻開,一片已然泛黃、脈絡清晰的銀杏葉,如同一張古老的信箋,緘默地躺在紙頁間。
    葉片上,一行細小的字跡依然清晰——別生氣了。
    這取書的動作,究竟是隨意的偶然,還是早已刻入骨髓的肌肉記憶?
    那答案,如同葉脈般清晰,也如同葉片的沉默般無從問起。
    突然,“吱呀——”一聲輕響,門扉被推開。
    室內的空氣,仿佛被投入一顆無形石子的水麵,隱隱泛起漣漪,輕輕浮動。
    單清風猛地轉身,一聲帶著無法抑製、幾乎衝破胸腔的期盼呼喚,脫口而出。
    “明央!”
    可眼前人並非心中人,那是一張陌生的麵孔。
    看清來人,單清風眼中翻湧的光瞬間斂去,脊背瞬間挺得筆直,屬於單局長的冷峻與威儀重新覆蓋全身。
    他對來人恭敬行禮,“陳老。”
    “哦?”陳亭之微微挑眉,踱步到沙發前隨意坐下,“識得老夫?”
    “孩子們回來提過您。”
    單清風倒了一杯茶遞過去,“能讓我完全察覺不到氣息的,這局裏......”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沒人了。”
    陳亭之接過茶,啜飲一口,“有什麽想問的?”
    “半神的突破,真的那麽難嗎?”單清風問得直接。
    “反正老夫是失敗了。”陳亭之語氣平淡。
    他似乎看穿了單清風眼中未盡的疑惑,又補充道:
    “老夫能在天劫之中活下來,是有別的原因,算是……運氣好。”
    “知道了。”
    單清風的聲音聽不出太多波瀾,但眼底的落寞與無助,卻藏不住。
    “夜家那小子......”
    剛才單清風轉身刹那眼中迸發的熾烈期待,陳亭之看得分明。
    他似乎想說些什麽,來寬慰一下失落的後輩。
    然而搜腸刮肚,卻發現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最終隻是起身,走到單清風麵前。
    帶著長輩的厚重與首任局長的身份,輕輕拍了拍單清風的肩,
    “這些年,辛苦了!你這個局長,做的很出色!”
    局長這層身份,像是某種特殊信號。
    單清風眼中殘留的私人情緒瞬間被徹底封存,冷靜重新占據主導。
    “陳老突然到訪,應該是有別的事?”
    ......
    沈沛抱著一疊文件,步履匆匆地穿過總局辦公室的長廊。
    路過單清風辦公室時,他本來想進去打個招呼。
    腳步在門口微頓,裏麵隱約傳來交談聲。
    除了單清風,另外兩個聲音他也聽得出來——是陳亭之和蕭炳。
    沈沛暗喜了一下。
    蕭老爺子在這裏,那豈不是他可以單獨和蕭尋相處了?
    他正準備轉身離開去找蕭尋,可裏麵傳來的聲音卻讓他停住了腳步。
    “也就是說,這場仗我們犧牲了這麽多,這僅僅隻是一個開端?”
    “沒錯。現在最麻煩的是,我們不知道未來的敵人是誰,無從準備。
    關於聖輝背後的勢力,他們懷疑過是來自異世界的機器人。
    但這場戰役中,對方的實際作用好像並不大,很難說未來的危機就與他們相關。”
    “這樣的話,若那天到來,恐怕所有人都得死。”
    門後那聲沉重的歎息聲,像一記悶雷劈在沈沛身上。
    他猛地後退兩步,懷中的文件失去控製,盡數滑落,散亂一地。
    他臉色煞白,快速撿起文件轉身就跑,招呼也不想打了。
    他要去見蕭尋。
    室內,陳亭之微微側頭,挑眉看向單清風,“不攔著?”
    單清風的視線投向緊閉的門扉,目光深邃而複雜。
    最終,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