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一路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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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沈沛回海月島的專機,靜臥於停機坪,鍍滿了落日熔金。
機翼如飽蘸霞光的巨刃,沉默地切割著暮色,隻待啟程的號令。
它將在這日暮時分“振翅”,穿越三小時星河,抵達海月島時,可以看到最美的海天月色。
跑道盡頭,雲層被夕陽一寸寸揉撚,化作漫天橘粉的暖絮,連空氣都浸潤著甜軟的暖意。
沈沛循著引擎低沉的轟鳴,一步一步,踏著光影向前。
粉金發絲被西天沉落的日輪,鍍上蜜色金邊。
一條柔白的綢帶覆住雙眼,穿過順滑的發間,在身後隨風輕揚。
他微微抬起手,朝著日光投射過來的方向虛虛擋了擋。
似乎那光線哪怕隔著綢帶,也依舊讓他覺得有些刺眼。
隨行護送人員想上前攙扶,卻被他微微側頭的動作攔住。
“謝謝。” 他的聲音很輕,“還是讓我自己走吧,總要適應的。”
暮光溫柔地包裹著他,背影在長長的跑道上漸行漸遠,直至融於那片輝煌的盡頭。
踏上舷梯,行至艙口,他的腳步卻驀然頓住。
盡管他的眼中,仍是一片灰寂。
他仍微微側身,他轉向來時的方向,仿佛在回望。
螺旋槳攪碎了天邊的胭脂色,將晚風揉成半透明的紗將他輕柔地包裹。
額前粉金的碎發被風吹得淩亂搖曳,身後的柔白綢帶則被風高高撩起,獵獵作響,像是在與誰作別。
他忽然朝著那無垠的遠方,唇角牽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再見。”
兩個字輕如飄羽,甫一出口,便被引擎的巨浪徹底吞噬,消逝在浩蕩的風聲裏。
他轉回身,朝艙內走去。
艙門緩緩閉合,隔絕了外麵的霞光與風聲。
飛機引擎發出一聲悠長的轟鳴,緩緩滑向跑道,而後猛地拉升,向著大夏最南端飛去。
夕陽低垂,將飛機的影子長長地投射在大地上。
那影子不斷延伸,末端恰好連接著佇立在夕陽餘暉中的五道身影。
他們並排而立,身影被拉長,與飛機的暗影在地麵交織、重疊。
一隻霧白色的翼型詭獸,一直在他們上空安靜地盤旋。
沒有呼喊,沒有揮手。
他們靜靜地看著那個身影一點點融入暮色,又靜靜地目送著飛機帶著他,逐漸縮小成一個光點。
直到飛機徹底隱入雲層,他們才轉身離開。
“小九,走了。”
轉身的刹那,風聲中仿佛夾雜了一聲清悅的風鈴輕響。
......
轉眼月餘。
小九的絨毛已褪盡,新生的羽翼正悄然生長。
此刻處於尷尬期的它,儼然是一隻赤裸裸的玄翳獸。
或許是自覺這副模樣實在有礙觀瞻,它打定主意,在羽翼豐滿之前,堅決不再展翅。
三層小樓那邊,柴犬一家三口被單清風接回了家。
小九沒了戲耍的對象,最近也不怎麽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任聲晚的“教誨”,它現在每天都乖乖地跟在莫爻身邊。
莫爻隻覺得眼前整日晃蕩著一隻光禿禿的“走地雞”,哪裏還有半分翼展三十米、威風凜凜的詭獸風采?
他越看越不得勁兒。
於是,他索性將小九丟給了吳思思照料。
然而,如今的三層小樓,早已不複往昔雞飛狗跳的熱鬧。
不能飛翔的小九,也隻能整日無精打采地趴在魚塘邊,百無聊賴地盯著水中遊弋的漂亮小魚。
隔壁,莫爻與任聲晚的家中。
院中老槐樹的繁花早已開敗零落。
陳亭之正坐在任聲晚常坐的那張舊躺椅上,閉目小憩。
許是口幹,他忽地朝屋內揚聲喚道:“小子,泡壺茶來!”
片刻後,莫爻端著一壺茶走了出來,語氣帶著一絲調侃性的不滿,“使喚我上癮了是吧?”
陳亭之也不惱,笑眯眯地接過茶壺,給自己斟滿一杯,慢悠悠地啜飲起來。
如今的他,須發皆白,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比一個月前驟然深重了許多。
兩百餘載光陰,終究在這張曾經被靈力駐顏的臉上,刻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一個月前,以他為主導,單清風和蕭炳輔助,散盡全身靈力強行將偏移的空間軌跡拉回正軌。
那道破碎的裂隙仍然存在,但隻要兩個空間不相接,它們便無法直接橫跨過來。
但拉動空間軌跡需要的力量遠超想象,加之陳亭之的力量本就有所折損。
過程中,他幾乎力竭隕落,整個計劃瀕臨失敗。
單清風和蕭炳在關鍵時刻,主動獻祭了自己的靈力供他吞噬。
這才能讓計劃得以完成。
代價是慘重的。
單清風與蕭炳修為盡毀,如今隻餘初醒者的微弱靈力。
萬幸根基未損,假以時日潛心修煉,雖難複昔日巔峰,自保應是無虞。
而陳亭之,則徹底散盡了最後一絲“神力”,淪為一個真真正正的凡俗老者。
那曾經浩瀚澎湃、支撐他容顏不老的靈力一旦消失,歲月百年的重負便瞬間壓垮了他,使他從一個青年模樣驟然老去百歲。
莫爻代替任聲晚,將他接回了家中照看。
“咱可是說好的啊,”莫爻一邊替他續上熱茶,一邊故作凶狠地威脅,“等以後任老爹回來,你可得給我說好話!不然的話……”
他故意頓了頓,“你現在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糟老頭子,小心我揍你!”
可是,他的模樣落到兩百歲的陳亭之眼裏,像是隻炸毛哈氣、狐假虎威的貓崽子,威脅係數為0。
“那也得老夫能等到他回來啊,”陳亭之輕鬆地笑了笑,眼中帶著看透世事的淡然,“不然,老夫上哪兒給你說好話去?”
“你別告訴我你也要死了......”莫爻指尖微微蜷縮,明明是玩笑的口吻,聲音裏卻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
陳亭之聞言,反而朗聲笑了。
“倒不至於那麽快,但這副身軀早晚會腐朽。”他的語氣是一種曆經歲月,終迎來塵埃落定的平靜。
他瞥見莫爻低垂著頭默不作聲,又緩聲寬慰,“老夫這也算……壽終正寢了。”
說著,他抬起那雙已不複神采、略顯灰敗的眼眸,望向院牆之外的遠方,“早就該去找他們了......”
他們......死後百年,仍在以另一種方式守護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