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濃煙伴隨著刺鼻的焦土味道，像一條凶猛的惡龍一樣直衝向付顯的咽喉。他的呼吸瞬間被這股濃烈的氣味所占據，喉嚨裏仿佛被火灼燒一般難受。
    就在這時，付顯胯下的駿馬正以驚人的速度狂奔著，它的鐵蹄無情地踐踏著地麵上最後一片帶著露水的草葉。那草葉在馬蹄的重壓下發出“哢嚓”一聲脆響，然後被碾碎成一堆綠色的碎屑，隨風飄散。
    付顯猛地一拉韁繩，駿馬發出一聲嘶鳴，前蹄高高揚起，然後緩緩停下。付顯的目光緊盯著遠處，那裏是如黑雲壓城般的西北軍前鋒。他們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預示著一場血腥的廝殺即將到來。
    付顯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緊緊攥住馬鞭，以至於指節都因為缺血而泛出了青白之色。他的心中充滿了焦慮和憤怒，因為就在三天前，他的父親付戰率領著五萬郡兵浩浩蕩蕩地進入這座城市時，馬蹄踏碎的月光還如同銀霜一般凝結在青石板上，熠熠生輝。
    然而，如今的景象卻讓人慘不忍睹——原本繁華的城市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斷壁殘垣在暮色中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倒塌。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殘垣斷壁間偶爾冒出的幾縷黑煙，訴說著這裏曾經發生過的慘烈戰鬥。
    “母親，拒馬山地形已勘測完畢。”付顯翻身下馬，甲胄上的鎏金紋章蹭過蘇瑤掌心，帶起細微的刺癢。這位平素總以鳳仙花汁染甲的郡王妃，此刻指尖沾著aps上標注的朱砂，在軍事地圖上劃出淩厲的紅線：“熱武器部隊埋伏東側鬆林，待敵軍入穀便斷其退路。”
    付戰的佩刀“驚雷”緩緩出鞘三寸，刀身閃爍著寒光，映出兒子緊抿的唇線，仿佛也能感受到他內心的緊張。
    這位征戰半生的郡王，久經沙場，見過無數生死，但此刻麵對自己的兒子，他的心中卻湧起一股別樣的情緒。
    付戰忽然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輕輕抹去付顯眉骨上的一點灰漬，動作輕柔而細膩，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當年你祖父在漠北埋鍋造飯時，用的就是拒馬山這種‘口袋陣’。”付戰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風沙的質感，仿佛能讓人感受到那片荒涼的大漠。
    他的目光落在遠處的拒馬山上，回憶起當年的那場戰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但孫不才的三十萬大軍裏，有十萬是從西洋購了連發槍械的‘鐵衛營’。”付戰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凝重，他深知這些連發槍械的威力，對付普通的士兵或許還能應付，但對於裝備精良的“鐵衛營”來說，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蘇瑤的動作突然而又果斷，她的手指如同鐵鉗一般緊緊地按住了丈夫的手腕，仿佛這一按就能將他定在原地。隨著她的動作，丈夫的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了那串從不離身的佛珠。
    這串佛珠對於蘇瑤來說意義非凡，它是付顯滿月時，她親自前往靜安寺所求。每一顆佛珠都承載著她對兒子的深深祝福和期望，也是她心中的一份寄托。
    然而，此刻的蘇瑤並沒有時間去回憶這些，她的目光迅速落在了地圖上那道月牙形的山梁上。她的指尖輕輕敲擊著地圖，聲音清脆而堅定：“天逸郡的三萬輕騎已經越過了胭脂峽，”她的語氣冷靜而沉著，似乎對這一情報了如指掌。
    緊接著，她的目光又轉向了另一個地方，“天侯州的火藥輜重隊今夜能夠抵達滴水崖。”她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帳中卻顯得格外清晰。
    突然，蘇瑤猛地抬起頭，她的目光如同兩道寒芒，直直地穿透了帳中的燭火。那一瞬間，她的眼神如同刀割一般銳利，讓人不禁為之一顫。
    “顯兒，”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決絕，“你帶領虎賁營守住穀口，無論如何都要拖延到子時三刻。”她的話語中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隻有命令和決心。
    付顯的喉結滾動，觸到領口那枚母親新賜的狼首銀哨。三日前他在城樓上望見西北軍的熱氣球掠過上空時，正是這聲哨音驚散了簷角群鴿。“諾。”他單膝觸地，甲胄與地麵相撞發出清越之音，卻在抬眼時撞見母親鬢角新添的白發——上月他偷溜出府逛燈會時，蘇瑤還笑他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寅時三刻，拒馬山峽穀。
    鬆針落在熱武器槍管上，發出細微的“劈啪”聲。付顯伏在岩石後，望著穀底蜿蜒如長蛇的西北軍，掌心的汗將狼首哨子浸得發燙。忽然，第一聲炮響撕裂夜空，東側鬆林騰起橘色火舌，正是蘇瑤親率的神機營開了火。
    “殺！”付顯揮刀躍出，身後虎賁營的盾牌結成鐵牆，將試圖突圍的西北軍前鋒撞得人仰馬翻。他的刀鋒劃過一名敵將咽喉時，餘光瞥見穀口方向騰起三道狼煙——是父親派來的援兵到了。
    混戰中，付顯忽然聽見頭頂傳來尖嘯。他抬頭，隻見一枚西洋炮彈正劃破夜空，朝著母親所在的指揮台墜落。“母親！”他的呼喊被爆炸聲吞沒，身體卻先於意識撲了過去。
    劇痛從左肩炸開的瞬間，付顯聞到了熟悉的沉水香——那是母親常穿的織金錦緞上的味道。蘇瑤按住他冒血的傷口，指尖的朱砂混著血漬，在他甲胄上畫出歪扭的“安”字：“傻孩子，為娘還等著抱孫子呢。”
    遠處，付戰的“驚雷”刀光如電，正劈開西北軍的中軍大旗。付顯望著父母交疊的身影，忽然想起幼時在郡王府演武場，母親總在他練完槍術後，往他手裏塞塊糖糕，父親則倚著廊柱笑他“上陣還得帶甜味兒”。
    子時三刻的鍾聲裏，拒馬山穀騰起衝天火光。付顯吹響狼首哨子，天逸郡的輕騎如黑蝶穿花，從兩側山梁俯衝而下。他看見孫不才的帥旗在火中扭曲成殘蝶，聽見父親的戰吼混著母親的金鈴，在晨霧中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當第一縷晨光爬上蘇瑤染血的鬢角時，付顯終於讀懂了父母眼中的光——那是比任何熱武器都更灼熱的，守護家國的火種。他握緊染血的狼首哨子，聽見遠處傳來天侯州輜重隊的銅鈴聲，忽然明白，這場天祭之亂，終將在他們這代人手中，鍛成新的黎明。了。一場決定天龍民國命運的大戰，即將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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