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爐
    青冥燈熄滅的刹那，顧九淵手中的紅蓮槍突然彎折成環。槍尖與槍尾咬合處湧出星砂，轉瞬凝成三足青銅爐，爐身浮刻的竟是他三百年來輪回的軌跡。初代藥王的詛咒化作黑煙鑽進爐眼，爐內頓時傳出萬鬼啃噬青銅的刺響。
    "煉天爐？"
    裴雪衣殘魂凝成的虛影撫過爐身，指尖觸及某道裂痕時，顧九淵突然看見自己某世化作燈油的模樣——那世他竟是昆侖墟禁地裏供奉的青銅燈盞，燈焰裏煆燒著曆代掌門的罪孽。
    七大仙門殘餘的弟子正在結陣。
    他們以心頭血繪製的誅魔符籙升到半空，卻被爐中溢出的星砂染成青銅色。符籙反卷成囚籠，反而將布陣者困在其中。顧九淵嗅到濃烈的血杏香，轉頭見爐內黑煙已凝成初代藥王的臉，正在啃食因果線。
    "焚我殘軀者，終成我薪柴。"
    黑煙發出夜梟般的笑聲。青銅爐突然倒轉，爐口對準星龍屍身噴出青灰色火焰。裴雪衣的虛影被火焰舔舐，竟顯露出蘇晚晴縫製嬰孩繈褓時的真容——銀針穿梭處，繈褓紋樣與顧九淵胸口的燈紋分毫不差。
    星龍屍身開始融化。
    龍角墜入北冥海，化作七十二座青銅碑。顧九淵暴喝一聲，徒手插入爐眼，抓出的卻不是黑煙，而是段纏繞著杏花枝的臍帶。臍帶繃直的瞬間，青銅巨門內傳出嬰兒啼哭，震得海麵浮起十萬具藥人屍骸。
    裴雪衣突然奪過臍帶纏住煉天爐。
    "當年你師父用這個勒死我的轉世身。"她說著突然撕開虛影，露出心口處的青銅鎖孔，"現在該物歸原主了。"顧九淵紅蓮槍所化爐環突然收緊，將煉天爐勒出道裂縫，湧出的星砂凝成鑰匙插入裴雪衣心口。
    鎖孔轉動的聲響震動三界。
    東海歸墟升起青銅巨樹，每片樹葉都是盞熄滅的魂燈。顧九淵丹田劇痛，那枚開裂的蓮子徹底破碎，露出蜷縮其中的道果聖嬰。聖嬰睜眼的刹那，青銅巨樹所有枝椏都指向顧九淵，樹根則穿透虛空紮入七大仙門靈脈。
    "道果現世！"
    昆侖墟深處傳出蒼老嘶吼。十二道流光自天外墜落，竟是閉死關的仙門老祖。他們結成的周天星辰陣剛成形，就被青銅巨樹根須纏住陣眼。顧九淵趁機將煉天爐砸向巨樹，爐內黑煙慘叫著被樹根吸收，結出顆刻滿罪孽的青銅果。
    道果聖嬰突然躍入煉天爐。
    爐內青灰火焰暴漲，將顧九淵與裴雪衣的殘魂同時卷入。火焰舔舐神魂時，三百世輪回記憶如走馬燈閃現。顧九淵在灼痛中看清真相：所謂輪回，不過是初代藥王用煉天爐重複煆燒同一段因果，隻為將星龍逆鱗煉成鑰匙。
    裴雪衣的殘魂在火中重聚人形。
    她伸手扯斷顧九淵身上的因果線，線頭斷裂處湧出的不是血，而是星砂凝成的青銅液。"當年蘇晚晴剖開孕肚，把真正的逆鱗藏在你魂魄深處。"她說著突然融入火焰，"現在該剜出來了。"
    顧九淵的龍角開始融化。
    他忍著神魂俱裂的劇痛，將手插入自己眉心。當指尖觸及那片冰涼時，七大仙門老祖突然同時自爆元神。狂暴的靈氣掀翻煉天爐，爐內火焰裹著顧九淵衝上九霄，在天幕燒出個青銅色的窟窿。
    窟窿裏垂下青銅階梯。
    每級台階都刻著某位仙門祖師的隕落時辰。顧九淵踏著階梯向上攀登，身後不斷浮現曆代藥王穀主被煉成燈芯的畫麵。當他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時，煉天爐突然解體，碎片凝成青銅麵具扣在他臉上。
    麵具內側刻著行小字：
    "大藥天成者，當為萬物爐鼎。"
    顧九淵嗤笑著捏碎麵具，飛濺的碎片卻化作星砂鎖鏈，將他拽入窟窿後的混沌空間。這裏懸浮著三百六十盞青銅燈，燈芯燃燒的都是同一張臉——初代藥王三千年來不斷重生的分魂。
    最中央的燈盞突然飄出青煙。
    煙霧凝成蘇晚晴懷抱嬰兒的身影，說出的卻是初代藥王的聲音："你以為掙脫了傀儡線？"嬰兒突然咧嘴一笑，瞳孔裏旋轉著煉天爐的虛影，"每世輪回，你都親自為煉天爐添過柴。"
    顧九淵的龍鱗片片倒豎。
    他揮拳砸向燈陣，拳風卻穿過虛影擊中自己胸口。三百六十盞燈同時爆裂，飛濺的燈油在空中重組成青銅棺槨。棺蓋移開的刹那，顧九淵看見自己躺在棺內，心口插著蘇晚晴縫衣的銀針。
    "好個因果閉環。"
    他怒極反笑，拔下銀針刺入自己龍角。龍血浸染銀針的刹那，整個混沌空間開始崩塌。墜落時他看見裴雪衣的殘魂在下方結印，北冥海麵所有青銅碑文浮空而起，在她腳下鋪成血色祭壇。
    祭壇中央立著青銅巨樹。
    樹冠頂端結出的罪孽果已然成熟，表麵浮現七大仙門祖師扭曲的麵容。顧九淵墜入樹冠時，道果聖嬰突然從樹幹鑽出，張開嘴將整棵青銅樹吞入腹中。天地間響起清脆的碎裂聲——那是初代藥王篡改的天道在崩潰。
    七大仙門幸存的弟子突然成批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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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眉心浮現青銅燈紋，魂魄離體後化作燈油，匯入北冥海麵的祭壇。裴雪衣殘魂借著這股力量重聚肉身，發梢卻開始燃燒青焰："真正的照骨青燈訣，要燃盡施術者的因果。"
    顧九淵想要阻止卻已遲了。
    裴雪衣化作人形燈盞衝上雲霄，青焰瞬間席卷三界。所有被青銅篡改過的記憶都在火焰中現出原形，那些號稱名門正派的祖師，在火中顯露出分食星龍血肉的猙獰模樣。
    道果聖嬰突然發出啼哭。
    哭聲引動九霄雷劫，卻不再是血色判官尺，而是星砂凝成的鎖鏈。顧九淵抓住一根鎖鏈甩向祭壇，鏈頭洞穿虛空，竟從過去拽出個正在縫製繈褓的蘇晚晴。兩個時代的蘇晚晴對視的刹那，初代藥王最後的詛咒轟然破碎。
    "娘親..."
    道果聖嬰跌跌撞撞撲向繈褓。年輕時的蘇晚晴接住嬰兒時，北冥海底突然升起十二品蓮台。顧九淵看著另一個自己從蓮台走出，額間星龍逆鱗正與道果聖嬰共鳴。
    裴雪衣燃燒的殘魂開始消散。
    她最後望了眼顧九淵，身影突然炸成萬千星砂。星砂落入被青焰淨化的山河，所到之處生出赤葉青銅樹。顧九淵抬手接住片飄落的赤葉，葉脈裏浮出裴雪衣最後的心語：因果為爐，君子珍重。
    七大仙門盡成廢墟。
    昆侖墟山體剝落，露出內部巨大的青銅丹爐。顧九淵踏著廢墟走向山巔，每步都震落些鏽蝕的因果線。當他站在丹爐邊緣時，道果聖嬰突然從虛空跳出，懷中抱著被淨化的初代藥王魂魄——竟是個眉眼清澈的青衣少年。
    "這才是最初的藥王穀主。"
    聖嬰開口竟是裴雪衣的聲線。少年魂魄睜眼時，北冥海方向傳來星龍長吟。顧九淵轉身望去，見被淨化的星龍屍身正在重組，逆鱗處亮起的正是他胸口熄滅的燈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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