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論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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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陽宮的青銅鼎中,沉水香正騰起細煙。
荀子扶著漆木杖踏入聽政殿時,秦王正俯身審視一幅六國地圖。
“一別數年,先生可曾見秦國變化?”
嬴政抬手示意內侍賜座,目光卻始終凝在荀子斑白的鬢角,上一次見他還跟在祖父秦昭王身邊,當時荀子的進言,顯然是沒有被接受的,以至於後來數年,荀子不再入秦。
荀子挺直腰背坐下,木杖在金磚上叩出清響:“老夫之見未曾改變。秦國‘佚而治,約而詳’的法家之效仍在,” 他頓了頓,見嬴政不語,遂直言,“然王霸之辯,貴在因時而變。今六國垂亡,若隻恃刑名之威,終難服天下心。”
嬴政目光銳利,帶著無比強大的氣魄:“先生總說‘以德兼人者王’,可如今,秦為大勢,六國歸降不過舉手之間。”
“民心才是大勢所趨,”荀子直視秦王,蒼老的聲音裏帶著金石之音,“昔年商鞅徙木立信,靠的不僅是刑罰,更是‘信’之一字。今王上若想讓六國遺民真心歸附,需在‘法’之外,再築‘禮’之根基。”
嬴政沉默片刻,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和荀子糾纏。
注意到殿門口露出的衣角,嬴政的神情下意識就柔軟了下來,叫荀子看得有些驚訝。
“扶蘇有意與先生一見,先生意下如何?”
“固所願也。”荀子微微頷首,態度溫和。
話音剛落,就聽見噠噠的腳步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歡快稚嫩的童音。
【是時候展示真正的魅力了!我來啦~】
荀子略顯訝異的回首,就看見了一個粉雕玉琢格外靈動的男童快步走了進來,雖然努力保持著穩重,但行走間那股活潑之氣怎麽也壓不下去。
“扶蘇見過荀先生。”
【是荀子!活的荀子!】
耳邊兩道聲音重疊,荀子微微睜大了眼睛,很快了然的笑了笑,長公子得天眷顧,有些不同也是應當的。
“小兒頑劣。”
嬴政如今看人的眼光格外敏銳,自然也發現了荀子的變化,雖說這事不好擺在明麵上,但他還是為扶蘇的言語道歉。
當然了,說是道歉,荀子也不難聽出秦王言語中的回護之意,這倒是有些讓他意外了,秦王居然有這樣“慈父”的一麵。
“秦王多慮,長公子靈動自然,是秦國之福。”
荀子說得認真,見扶蘇揚起的笑臉,更是開懷,原本就溫和的語氣越發柔軟親近了。
從前,他見年少時的嬴政,隻覺秦國將多出一位器宇軒昂的君主,短期來說是好的,但秦王一脈相承的強硬,總是過猶不及的。
可如今,看到秦王和長公子的相處,哪怕沒有天幕的出現,荀子也可以篤定,秦國的不足將被這位長公子補全。
“不知長公子見我,想知道什麽呢?”
荀子的眼神裏透著和善,他微微俯身,不在意所謂的禮儀,以一種平視的態度與扶蘇交談。
扶蘇愣了一會兒,然後揚起的嘴角更高了!
【荀子啊……多一個這樣的老師也不錯。】
荀子的嘴角微微上揚,而一旁的嬴政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這才第一麵而已,你小子不是厭學嗎?
扶蘇左右看了看,“這裏有點太簡陋了,不適合我和先生談話。”
嬴政:“……這裏是聽政殿。”
他日常休息和議政的地方!怎麽他能待,荀子不能待?
扶蘇小跑到嬴政身邊,拽著他的袖子討好的笑了笑,“阿父,我們去章台宮吧,那麽更正式。”
嬴政更心酸了,章台宮是正經處理政務的場所,當初要不是扶蘇小,為了方便養他,他也不會將大半政務挪到更靠近興樂宮的聽政殿。
合著他為了扶蘇搬過來,扶蘇要為著荀子搬回去?
“阿父~”
嬴政冷著臉不說話,換一般人該跪下請罪了,而扶蘇毫無這個意識,依舊扯著他的衣袖撒嬌。
一旁的荀子看戲看得津津有味,他也是沒想到,一把年紀了還能當回褒姒,真是魅力不減當年啊!
嬴政伸出手不高興的輕輕捏了捏扶蘇的臉頰,“下不為例。”
“好咧!下次我提前說!”
扶蘇應的飛快,嬴政無奈的搖搖頭,卻還是配合的在他的催促下起身,看得荀子更是樂嗬嗬的,秦王啊秦王,他突然就理解了韓非為什麽會寫出那篇諫論了。
……
章台宮的陽光斜斜地灑在青玉地磚上,將蒲團上的兩人鍍上一層金邊。
荀子和扶蘇,一老一少相對而坐,侃侃而談。
上首坐著的是秦王,兩側是收到消息不請自來的大臣們,從李斯、韓非到蒙驁、王翦,從張良、蒙毅到劉季、蕭何……
總之,原本一場普普通通的談話在秦王的默許下,變成了這樣隨性卻又隆重的論道場麵。
扶蘇心大,荀子心寬,兩人都不介意,旁若無人的聊著。
“先生說‘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又說‘製天而用之’——” 扶蘇晃著肉乎乎的小手,以往總是飛揚的眉眼此刻格外沉靜,他指向殿外隨風擺動的旌旗,“可天在上,人在下,到底要如何‘製’呢?人該如何和天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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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的眾人呼吸一滯,下意識望向扶蘇稚嫩的麵龐,見他清澈的瞳孔裏隻有求知的渴望,不似憶起任何關於 “天命” 的忌諱,緊繃的脊背才微微放鬆。
緊接著,數十道目光又齊刷刷轉向荀子,即便早已做好了“和天爭”的準備,但心底不是沒有疑慮的。
荀子撫須的動作未停,灰白的長眉下眸光溫潤如古玉:“老夫的見解,不過是萬千星火之一。若能為長公子、為秦國點亮前路,便不枉此行。”
他抬手示意侍從捧來沙盤,指尖劃過山巒模型,“所謂‘製天’,非與天道對抗,而是‘循其規,用其利’。”
扶蘇突然出聲打斷:“即使天不眷人?”
荀子朗聲大笑:“刀耕火種至今,天何曾眷人?我們如今所穿所住,所行所食,無一不是人之智。”
扶蘇頷首。
【好了,確定了,我倆是一派的。】
荀子笑容更大了,接上之前的話題,繼續說道:“就像這渭水,”他沾了清水,在沙盤上畫出蜿蜒的河道,“汛期泛濫時,人若築堤疏渠,便是‘製’;冬日水淺時,人若鑿渠引水,亦是‘製’。”
荀子抬眸,看著扶蘇清澈的眼眸,和他身後秦王冷峻中透著關切的目光對上,笑容更深了,“但比治水更難的,是治人。人心若散,縱有千般巧計,也難成一事。”
“昔年大禹治水,靠的是萬民同心;商君變法,憑的是舉國信法。若能將人心聚作利劍,再借天時地利,何愁江河不可渡,山嶽不可移?”
“與天爭,一人不足,十人;十人不足,百人;百人不足,萬人;萬人不足,千萬人又如何?”
扶蘇的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金色的流光一閃而過,但此刻無人注意到。
“先生曾言秦國應該王霸兼用,那何為王道,何為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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