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奪之人，霸奪之與。”
    荀子目光深邃，神色平和，麵對扶蘇，他的觀點依舊不改。
    “王道之君，以禮義治國，關愛百姓，廣施仁德，任用賢能之士，致力於贏得民心。其行事準則為‘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得天下，仁者不為也’。如此，百姓自然心悅誠服，主動歸附，國家方能長治久安，此乃王道之真諦。”
    “至於霸道，以實力為基，以信立世。霸者強調以法治國，追求富國強兵，憑借強大的軍事力量和嚴明的法律製度，使百姓畏懼服從……”
    稍作停頓，荀子繼續說道：“就此，秦國的君主一直以來做的都很好。然而，霸道雖能在短期內使國家強大，成就一時霸業，但其本質是以力服人，與王道以德服人的境界相比，稍顯遜色。”
    “王道與霸道，雖有區別，但並非完全對立。” 荀子進一步闡釋，“王道以義立，追求的是道德的完善和民心的歸附，是理想的治國之道；霸道以信立，側重於國家實力的增強和秩序的維護。”
    “在現實中，若能以王道為根本，兼用霸道之術，在施行仁政的同時，注重國家實力的發展，不失為一種可行的治國策略。但需明確，王道為上，霸道次之，切不可本末倒置。”
    荀子侃侃而談，對麵的扶蘇看著和旁聽的人一樣，隨著他的話不斷頷首，似在沉思。
    可坐在上首的嬴政，隻看著他的背影就知道，這小子在走神。
    所以扶蘇的目的不是和荀子論道，那是為了什麽？
    “公子以為如何？”
    荀子說完，尋求扶蘇的意見。
    扶蘇緩緩抬眸，沒有回答，反問道：“先生，天下可是隻有一秦？”
    且不說荀子，旁聽的人心中都咯噔了一下，這個問題聽上去有點危險啊，長公子真沒想起來嗎？
    眾人忍不住觀察著扶蘇的神情，而扶蘇隻看著荀子。
    荀子捋胡子的手一頓，微微頷首回答：“此界隻一秦。”
    扶蘇點頭，繼續追問：“秦可為天下？”
    聞言，眾人恍然，這才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麽。
    大庭廣眾之下，荀子有種被架住的錯覺，看著對麵年幼的長公子，章台宮論道真的是心大所以沒阻止嗎？
    荀子若有所思，忍不住自我反思，哪怕是見過長公子的神異，卻還是不自覺的用看待小孩子的目光看待他。
    為此，這一局他被套住的不冤。
    荀子並不尷尬，灑脫一笑，當著所有人的麵直接承認：“秦當為天下。”
    扶蘇粲然一笑，語氣張揚自信：“那秦國之道即為王道！”
    說罷，他一雙墨玉般的瞳孔染上了金色，金光璀璨，眾目睽睽之下，扶蘇盤坐在墊子上，閉上了眼睛，周身繚繞著金光，光芒裏無數文字閃現。
    人群忍不住產生騷動，一個接一個站了起來，心潮澎湃的注視著扶蘇。
    金色的光芒逐漸擴散，從扶蘇的身上蔓延到章台宮的各個角落，將所有人都包裹在其中，然後飛快的擴散到天空大地。
    從秦國到六國，到關外，到草原，金色的光芒像罩子一樣，真的將“天下”都籠罩在內。
    然後，所有人的耳邊都響起了那句“秦國之道即為王道”！
    待到金光退去，章台宮的眾人還陷在震驚之中時，荀子已經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有趣有趣，老夫有意為秦王出使六國，秦王意下如何？”
    這下，論道眾人震驚的看向荀子了。
    “善。”
    嬴政與荀子對視了一眼，確定荀子是真心想要助力秦國一統的速度，點頭許可了。
    “我能去嗎？”
    不知何時，恢複正常睜開了眼睛的扶蘇，眼巴巴的看著兩人。
    嬴政不著痕跡的看了他一眼，確定他沒有什麽問題，才開口說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可以。”扶蘇大膽開口。
    “寡人覺得不可。”
    扶蘇瞬間垮臉，轉頭看向荀子，突然問道：“先生，你能當我的老師嗎？”
    荀子揚眉：“若是長公子願意，老夫自然沒有意見。”
    “真的？”扶蘇瞬間湊到他的身邊，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論語有雲，有事，弟子服其勞。所以，我可以陪老師一起去六國！”
    “哈哈哈……”荀子又笑了起來，沒想到扶蘇的腦子轉的這麽快，他親昵的摸了摸扶蘇的發髻，笑道：“君臣父子，這事啊，你要麽聽王上的要麽聽父親的，我說了不算。”
    扶蘇癟嘴，直接報他阿父的名字好了。
    “阿父……”
    “不可。”
    嬴政絲毫不給麵子，拒絕的斬釘截鐵。
    扶蘇忍不住失落，荀子笑著安慰他：“無妨，去不了六國，老師將六國的人給你帶回來！”
    荀子說這話很有底氣，七國內，或許他隻在齊國名氣最高，但在扶蘇的這番操作下，換誰出使都是事半功倍，而他嘴皮子更利索些，從道義或民心上更占點優勢。
    “都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的，有什麽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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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蘇忍不住吐槽，他想看的是人嗎？是風景啊！
    此時，嬴政看著鼓著嘴巴不說話的扶蘇，微微蹙眉。扶蘇的心聲……是消失了嗎？
    不隻是他，許多了解扶蘇性格的人，都注意到這個變化。
    如果說一次兩次沒有，還可以說長公子心口如一，可……幾次三番下來，看他的表情，明顯內心活動很豐富，他們卻一個字沒聽見。
    眾人忍不住麵麵相覷，心中生出了一些惶恐，忍不住聯想到剛剛的金光和言語，此刻他們還不知道扶蘇的聲音響徹了天下。
    ……
    “說說吧。”
    熱鬧散去，當整個宮殿隻剩下嬴政和扶蘇二人，嬴政兩隻手輕鬆的舉起扶蘇，將他放在了麵前的案幾上，好整以暇的盯著他不放。
    “說什麽？”
    扶蘇一臉無辜，看上去單純極了。
    嬴政看得手癢癢，忍不住伸出手指戳在扶蘇鼓起來的臉頰上，然後“噗”一聲，扶蘇就漏氣了。
    “阿父……”
    扶蘇怨念的看著嬴政，嬴政若無其事的收回聲，問道：“所以，故意和荀子來章台宮論道，是為了六國的事？”
    嬴政的語氣裏帶著篤定，扶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含糊說道：“我這不是聽韓先生提了一嘴嘛……”
    紅霞蔓上了扶蘇的臉頰，他挺直了胸膛，嘴硬：“不是為了你啊，我就是等不及想看六國歸順，那場麵肯定很有意思。”
    “嗯。”
    嬴政強壓著起伏的心緒，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將扶蘇摟進了懷裏。
    所以說，來章台宮還是為了他，不是荀子，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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