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命殘章 血燼書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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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琛的目光從牽機身上移開,落在了他身旁的簡漾臉上,瞳孔微微一縮。
    這人……長相竟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可這人周身縈繞著一種冰玉般的疏離氣質,仿佛懸於九天的明月,竟比身旁那妖王更添了幾分無形的威嚴。
    他很快收回心緒,又看向牽機,沉聲問道:“你與他做了何等約定?時日是多久?”頓了頓,他語氣裏添了幾分質疑,“他是人族,你是妖族,真會依約放他出去?這種話,誰會信?”
    牽機聽了這話,倒沒動怒,隻是側過頭看了簡漾一眼,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長的笑:“我與他的約定,自然隻有我們二人知曉。況且,”他抬了抬下巴,語氣帶著幾分戲謔。
    “你看他,現在分明是不想走,如今他可是我的人。”
    簡漾站在一旁,聽著牽機的話,隻在心裏把這紅毛罵了千百遍。
    誰不想走?仇還沒報呢,走什麽走。
    更何況,這周遭看似真切,實則全是牽機布下的幻境。
    其琛的眉頭越皺越緊,心頭那股不安像潮水般漫上來。
    眼前這妖王,周身翻湧的妖氣明明遠在他們之上。
    他卻始終端坐於高台之上,指尖漫不經心地敲著扶手,眼神掃過下方狼藉時,竟帶著幾分玩味的笑意,活像個看客。
    方才廝殺時倒下的妖兵屍身還橫七豎八地堆在腳邊,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這等冷血,卻偏按兵不動,其中必定藏著貓膩。
    其琛的目光在地上的殘肢與高台上的牽機之間打了個轉,最終落在了牽機身側的簡漾身上。
    琉青璃早已按捺不住,聲音裏帶著顫意:“十七!快下來跟我們走!”
    簡漾卻像是沒聽見,隻飛快地瞟了眼身旁的牽機,隨即轉向她,緩緩搖了搖頭。
    那動作輕得像片羽毛,卻讓琉青璃瞬間僵在原地——他竟不願走?
    “都說了,”牽機終於開口,聲音裏裹著層冰冷的笑意,“他與我做了約定,如今走不了的。”。
    他瞥向其琛幾人,語氣帶了幾分嘲弄,“倒是羨慕,有這許多好朋友趕來送死。隻是……我這妖域大荒,豈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你休想!”琉青璃的眼眶猛地紅了,周身靈力驟然翻湧,“今天就算拚了這條命,我也要帶他走!”話音未落,她已化作一道殘影撲了上去。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到簡漾衣角的瞬間,牽機動了。
    沒人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隻聽“砰”的一聲悶響,琉青璃直接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口血猛地噴了出來。
    牽機緩緩收回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嘴角勾著輕蔑的弧度:“小姑娘,你這點功夫,還得再練個幾十年。想跟我鬥?還早得很。”
    其琛心頭一沉,剛才那一招,牽機分明留了手,卻已足夠輕易製敵。
    他這是……在故意示威?還是另有圖謀?疑雲像濃霧般在他心頭炸開,讓他越發看不透眼前的局麵。
    簡漾的瞳孔猛地一縮,目光釘在地上咳血的琉青璃身上。
    下一秒,他猛地轉頭,狠狠瞪向身旁的牽機,眼底翻湧著顯而易見的慍怒,那眼神裏藏著責備,像在說“你太過火了”。
    連女主都敢打,這紅毛真不怕萬一主角光環出來了。
    牽機捕捉到他這眼神,挑了挑眉。
    原本見簡漾動了氣,他心裏那點逗弄的心思已淡了些,打算就此收手,可此刻見對方竟為了一個外人瞪自己,一股莫名的煩躁陡然竄了上來。
    憑什麽?
    他堂堂妖王,耐著性子陪他耗在這裏,與這些小輩周旋。
    甚至為了他壓著性子沒下死手,結果這人竟因為一個女子衝他發火?
    牽機撇了撇嘴,索性轉過頭去,下巴微揚,側臉線條冷硬,明擺著是也鬧起了脾氣。
    台下,其琛早已快步上前扶起琉青璃,低聲勸道:“莫要衝動。這妖王若想取我們性命,剛才便不會留手。他定有別的圖謀,但暫時不會傷我們。”
    他頓了頓,看向高台上僵持的兩人,“而且,那公子看樣子是真與他有約定。我們如今不是對手,硬拚隻會吃虧。等約定結束,或許他會履行承諾放他離開。”
    琉青璃咬著唇,望著台上那個熟悉的身影,眼裏滿是不甘,拳頭攥得死緊,指節泛白。
    一旁的青岩卻沒聽進其琛的話。
    他的目光焦著在簡漾身上,又掃過牽機,心頭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股又酸又澀的凝重感翻湧上來,攪得他極不舒服。
    為何他們如此熟稔,為何簡漾不願和他們走,因為他們打不過嗎?
    一股衝動猛地衝上頭頂,青岩暗中凝聚起全身靈力,指尖泛起微光,竟是想趁牽機不備發動偷襲!
    可他這點心思,在妖王麵前無異於孩童玩鬧。
    幾乎在他靈力運轉的瞬間,牽機便動了。
    依舊是快得讓人看不清的動作,隻聽“哢嚓”一聲輕響,青岩凝聚的靈力瞬間潰散,整個人被一股無形的妖力死死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後背貼著冰冷的地麵,骨頭像是要被壓碎。
    牽機緩緩走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噙著一絲嘲弄的笑:“倒是有些膽子。不過一下子靈力暴漲,看來是急功近利了些。”
    他的目光在青岩身上逡巡,帶著探究,“我倒想知道,你這靈力究竟從何而來?居然能重塑凡身,還是說……你一直在隱瞞自己的身份?”
    青岩趴在地上,臉頰貼著冰冷的地麵,聞言猛地抬起頭,看向牽機的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憎恨,那恨意像淬了毒的冰棱,直直刺向對方眼底。
    青岩眼底的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牽機卻隻是淡淡掃了他一眼。
    麵無表情地轉身走回高台,這天底下恨他的人太多了,這算什麽。
    簡漾站在原地,目光掠過台下受傷的兩人,眉峰緊鎖。
    青岩被妖力壓製在地,琉青璃臉色慘白地靠在其琛懷裏,若是再僵持下去,恐怕誰都走不了。
    “你們走吧。”牽機的聲音從高台上傳來,帶著一絲不耐煩。
    “暫且放你們一次,畢竟答應了台上這位,不傷他的朋友。”他頓了頓,語氣冷了幾分,“他與我的約定結束,自會回去,我言而有信。但往後再敢擅自闖入大荒……”話未說完,卻已帶著刺骨的威脅。
    話音落,他抬手一揮。
    周遭的斷壁殘垣、妖兵屍身竟如煙霧般散開,頃刻間消失無蹤,隻餘下一片空曠的青石地。
    齊琛心頭一震,恍然明白,剛才的廝殺、傷亡全是幻境!
    難怪牽機能那般冷血地坐視“手下”被殺,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場戲。
    而這場戲的合謀者,大概也與旁邊那男子有關。
    一個凡人,竟與妖王為伍?
    其琛看向簡漾的眼神裏,多了幾分複雜。
    這時,簡漾走下高台。
    他先將一個繡著雲紋的錦囊塞到琉青璃手裏,又摸出一顆瑩白的藥丸遞給青岩,最後朝不遠處的水牛老頭遞了個眼色。
    老頭會意,趕緊上前。
    可青岩攥著藥丸,猛地抓住簡漾的手腕,急聲道:“跟我回去!這裏很危險!”
    “放開他。”牽機的聲音驟然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他上前,輕易便將簡漾拉回自己身邊,冷冷掃向青岩,“要走就趕緊,再磨蹭,今天誰也別想走。”
    簡漾望著幾人,無聲地搖了搖頭,眼神裏帶著安撫與催促。
    水牛老頭見狀,不再猶豫,拽著還想爭辯的青岩就往外走。
    其琛也深吸一口氣,抱起琉青璃,轉身跟上。
    離開前,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簡漾一眼,能讓妖王這般護著,這男子,絕非凡人。
    青石地上,很快隻剩下簡漾與牽機兩人。
    風卷起簡漾的衣袂,他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輕輕歎了口氣。
    終於走了。
    牽機重新坐回高台,手肘支著扶手,指尖輕點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向簡漾。
    “你倒是聰明,算準了他們會來救你。”他嗤笑一聲,“搞這幻境有什麽意思?換作是我,直接把人困在外麵,餓個幾天幾夜,保管他們自己就走了。
    偏要演這麽一出,平白折損我這妖王的威風。”
    簡漾站在台下,聽著他的抱怨,卻沒辯解。
    這麽多日相處下來,他早已摸清牽機的性子,看著霸道蠻橫,實則極重承諾,更不是那種動輒打殺的凶戾之輩。
    布下這幻境搞這麽一出,不過是想讓琉青璃他們徹底安心。
    他暫時還不能離開大荒,等他替賀麟報了仇,與牽機的約定也就自然到期了,那時他才能毫無牽掛地離開。
    牽機見他不說話,也懶得多問,從高台上跳下來,熟稔地拉起簡漾的手就往山洞的方向走,仿佛這動作已做過千百遍。
    路過不遠處那片曾被幻境籠罩的空地時,簡漾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頓,目光掃過四周。
    他不動聲色地放出一絲微弱的神力,又暗中示意藏在袖中的“007”做了層屏蔽。
    這神力若是全然放開,恐怕會波及整個世界,隻能這般小心翼翼地壓製著,像撒網般散開,默默搜尋那狐妖的蹤跡。
    走在前麵的牽機毫無察覺,還在絮絮叨叨地念著剛才的“戲碼”,手卻牢牢牽著他,生怕他跑了似的。
    另一邊,離開大荒的路上,琉青璃終於忍不住打開了那個錦囊。
    裏麵沒有複雜的符咒,隻有一張小小的字條,上麵是簡漾熟悉的字跡:“我很安全,過些時日便去尋你。”
    短短一句話,卻讓琉青璃的眼眶瞬間紅了。
    她死死攥著字條,指節泛白,眼淚終究沒忍住,順著臉頰滑落。
    她恨自己無能,平日裏總以為自己靈力高強,是人族修仙者數得著的好手,可在那妖王麵前,竟像隻螻蟻般被輕易擊敗,連想帶走在意的人都做不到。
    其琛在旁邊,將她的神情看在眼裏,心頭暗暗歎了口氣。
    他從未見過這小丫頭這般模樣——這位堂堂郡主,向來驕傲灑脫,如今卻為了一個男子弄得如此落魄,眼底的不甘與自責幾乎要溢出來。
    而被水牛老頭半拖半拽著的青岩,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手裏緊緊攥著簡漾給的那顆藥丸,指腹都快將藥丸捏碎了。
    老頭勸了他一路,讓他趕緊服下藥丸療傷,他卻偏不肯,硬是咬著牙強撐著。
    直到老頭沒了耐心,一把搶過藥丸,捏著他的下巴強行塞了進去,他才沒能再反抗。
    藥丸入口即化,一股溫和的靈力瞬間流遍四肢百骸,身上的劇痛漸漸緩解,紊亂的靈力也慢慢平複下來。
    青岩閉著眼,感受著體內的變化,嘴角卻抿成了一條冷硬的線。
    他望著大荒的方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這點能耐根本不夠,他要的,是遠超那妖王的力量。
    這一刻,他徹底明白了:這世上,隻有強者才配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哪怕是搶,也得有搶的資本。
    他必須變得更強,強到無人能及。
    而他此刻不知道的是他眼中翻湧的貪婪,卻恰好落在了簡漾的預判之中。
    簡漾從未想過讓他走上這條路,可如今,青岩已然邁步,前路是福是禍,誰也說不準。
    幾日後,簡漾放出的那絲神力終於有了回應。
    那狐妖的狐狸洞被他找到了,那洞府的氣息,讓簡漾覺得莫名熟悉。
    神識探入,他清晰地“看見”洞內的景象,角落裏放著一個木籠,那籠子的樣式、紋路,與記憶中關押賀麟的那個,分毫不差。
    狐妖的巢穴,就在大荒邊境。
    夜幕降臨,簡漾的一縷神魂悄然離體,落在了狐狸洞外。
    不多時,那狐妖便回來了,手裏還提著隻不斷掙紮的兔子精,一身皮毛沾著血腥氣。
    “誰在那裏?”狐妖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掃向洞口,顯然察覺到了生人氣息。
    他將兔子精往地上一摔,齜著尖牙,“這是我的地盤,識相的趕緊滾!”
    簡漾靜靜站在月光下,看著那張臉,與記憶深處的影像完美重疊,沒錯,就是他。
    記得剛來這個世界時在寺廟匆匆一瞥,那時候礙於女主在場沒能動手,今日,便是了結之時。
    他緩緩踱步上前,周身氣息沉靜卻帶著無形的壓迫。
    狐妖心頭一緊,直覺告訴他這人不好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地上的兔子精趁機狠狠咬了狐妖的手一口,趁他吃痛鬆手的瞬間,連滾帶爬地鑽進了草叢,眨眼沒了蹤影。
    “該死的!”狐妖低罵一聲,惡狠狠地瞪向簡漾,“等我收拾了你,再去把那兔子扒皮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