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時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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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竭誠地懇求您…素察總長官,希望您能再度施以援手扶持我們穩定本島的局勢,讓我們這座島嶼上無辜的原住民和無數生靈,能夠脫離戰爭的荼毒和內亂的苦難……”
8月28日13點30分左右,城堡三樓的小餐廳內,當小聖女夏露爾用流利的世界語,婉轉悅耳的嗓音和局促誠懇的語氣,向已經換坐到她正對麵的佟燁道出了最終的陳請後,餐廳裏便陷入了一片寂靜!
至於為嘛要換坐?是羅格少爺提出來要換到鄭知然身旁,這樣方便他把席間的世界語會話,隨聲低語翻譯給大叔父聽。
“哼呼~~~!”
在這種安靜尷尬緊張壓抑的氣氛中足等了兩個呼吸左右,始終斂容正坐不動聲色的佟燁又從鼻孔中擤出兩道好似在表達更加不情願的濁氣後,才用席間大家都在用的世界語冷聲說道:
“按我原本的想法,等…大叔父的身體完全康複,我就帶著他離開這座聖城,去……至於作誰的聖主,當什麽聖皇,還要摻和進你們這地方內憂外患的亂局,我既沒興致也沒那份空閑。
至於以往…也包括今天我曾經插手過的這些事情,就像大叔父所說,唯一的原因就是當時我是發自內心的…實在有點兒看不下去了,不過是一時意氣用事才順手為之!
之前在神殿裏我曾說過,我不是什麽爛好人,也從來不會說場麵上的漂亮話!要我看島上現在這種混亂的局麵,不就是你們這些養尊處優愚昧無能的窩囊廢造成得麽?那憑什麽讓我幫你們擦…打掃爛攤子?”
毋庸置疑,佟燁的這番話令在座諸位的心氣兒都登時跌落下去一大半兒。老爹和聽著羅格少爺隨聲翻譯的鄭知然好似心有戚戚焉地相互對望了一眼,也都在心中暗道:
“糟糕!小燁這孩子小佟爺)果真是做了這種打算,可得想辦法讓他打消這個念頭……”
而此刻小聖女這頭兒的六位年輕人,聽到佟燁最後這句貶斥的話語,自然是越發的慚愧和惶恐,但也難免有些感到委屈……
尤其是小聖女夏露爾,當坐在自己正對麵兒的小凶神說到:“……你們這些養尊處優愚昧無能的窩囊廢麽?”時,他那張陰沉麵孔上的黑色風鏡正衝著自己。
即便一看便知那是一塊完全不透明的烏黑的鏡片,可當時夏露爾似乎仍能從那副風鏡後瞥見兩道空洞森冷略帶輕蔑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向自己,在頓覺毛骨悚然的同時更有一股難言的恥辱感盤桓在心間。
為啥是瞥見?這還用問嘛,現如今就佟燁給自己營造出的這種殿堂級凶神惡煞的形象,光看個側影就夠讓人膽戰心驚的了!所以也甭管見沒見過世麵,換誰家小姑娘兒敢於或樂意跟他直麵相向?
實際上,自打在三樓的走廊上撞見直到和美男子換坐前,夏露爾都沒敢拿正眼端詳過佟燁的正臉兒,就更甭提於午宴進餐期間一酬一酢的客套寒暄了,跟哪兒也找不著那種氛圍啊?
再等換坐後要進行正式的對話,出於尊重她不得不直麵於佟燁的黑風鏡!不過她的眼睛是衝著那副風鏡的黑鏡片兒,但一對兒碧沁藍瞳卻總是不由自主地瞟向羅格少爺的燦星之眸和冠玉之顏。
但這並不代表小聖女被小侯爵的軒然霞舉給迷住了,從客觀上講這還是基於人類直觀感受中悅目怡情的心理,是女孩兒在極度緊張的心態下一種自我調節的本能反應。
再說佟燁跟羅格挨邊兒坐一起,在形象上的反差自是不必多說!所以,在主觀上夏露爾也怕倘若強撐著心神向小凶神直視,搞不好自己會越看越慌,導致思緒混亂,語無倫次。
可問題是甭管佟燁臉上的黑風鏡透不透亮?他的眼睛有沒有傷?是個人都看得出他能觀行如常!但除了追隨他至今的隊員和小隊骨幹,誰又知曉他那雙無瞳之目中的灼印視野於洞察之際是多麽敏銳靈光?
所以,這位自報芳名叫夏露爾.艾恩的小聖女,在當著自己的麵兒向自己傾吐訴求其間的神情,佟燁看得是一清二楚,她那種飄忽閃爍總拿眼白兒斜楞自己的眼神,令佟燁多少有些反感。
雖說這類不足以觸發自己審美認知的生疏者對自己的印象如何?佟燁向來不屑一顧。但鑒於對方一教最高神職傳人的特殊身份,佟燁對這位小聖女的生性和膽識相當不看好,覺得她又笨又菜還虛頭巴腦兒的!
就佟燁這脾氣即便是初識印象還不錯的人,他講起話來都是直截了當開門見山,對這種打跟兒起看著就不老招自己待見的人,他又豈會客氣?沒把話說得更嗆人肺管子,他已經是遷就著鄭知然的麵子了。
而聽過羅格少爺對佟燁這番話非常精準的翻譯後,鄭知然心中除了上述與老爹不謀而合的想法,還有一種和羅格等年輕男子“英雄所見略同”的更為深層的擔憂,那就是:
“小燁這孩子小佟)素察總長官)是鐵石心腸嗎?居然在這種場合對這麽漂亮的女孩子聖女大人)說出這麽強硬尖刻的話……”
由此,佟燁的話音剛落,甭管其他人如何忐忑不安尷尬無措,聽到話鋒不妥的鄭知然果然回應了眾人的期待,當即沉聲出言勸說:“我說小燁!她們也都正值年少,咱們不能凡事都……”
話未說完,不想佟燁卻立即側身麵向鄭知然欠身頷首小心恭敬地說道:“鄭叔我知道…我明白您的心意……,我這兒不是…還有後話要說麽……”
“哦哦!那…你說你說!不過小燁……,你…稍微含蓄點兒唄……”
“好的,我曉得了鄭叔!”
異姓叔侄倆一人兩句交待完,依舊隻有老爹和羅格能聽懂他們說的是啥,在其他幾位惶惑地期待下,隻見佟燁回正了身子,風鏡仍朝向小聖女夏露爾一臉木然的用世界語繼續沉聲說道:
“剛剛的話僅代表我個人的想法,但很顯然我…大叔父念及這位…菲婭.馮莫瑞斯女士曾經的相助之誼,希望能給予你們更多的幫扶,而大叔父的意願就是我的選擇……
所以我承諾在大叔父暫居修養期間我可以替你們出手三次,其中包括幫你們驅逐外敵和平息內亂這兩件大事。至於第三個機會?你們自行商定後再來找我,隻要是力所能及的我自當盡力而為!
不過,這個承諾是有時效的,最長不超過兩年,兩年一到無論事情進展到什麽地步?我都會收手離開,與你們再無瓜葛!兩年的時間,相信我…還有那老家夥起碼能把前兩個事項都幫你們辦妥!”
佟燁話說到此,也不理其他人作何反應,當即再轉上身麵向鄭知然用轅夏國語輕聲問道:“鄭叔!您看…我這樣處置成嗎?”
“呃~~~!”鄭知然被佟燁這句問得一時有點兒無言以對,不自覺於心中暗自苦笑道:“這小子那又倔又軸的性子是一點兒都沒變,可他偏偏又是個聰明絕頂的孩子!不過…兩年的時間…或許可以吧……”
鄭知然在心裏嘀咕著,隨手從睡衣側兜的煙盒裏捏出根香煙叼在嘴上卻並未點燃,這隻是他下意識的習慣性動作,隨即又意識到餐廳內有女士,他馬上用兩指夾下香煙在手上掂弄著,才慢條斯理地對佟燁說道:
“行是行…不過小燁!幫人家驅逐外敵還好說,可平息內亂麽~~!畢竟是插手人家民族和宗教的內政和內部事務,可別想得太理所當然,很多舉動難免會牽一發而動全身,你知道最應該在意的是什麽嘛?”
這一問還真落到佟燁綜合認知的盲點上了,搞得風鏡少年望著鄭知然遲疑了足有兩秒才搖了搖頭。
“四個字!名正言順……”鄭知然煞有介事鏗鏘利落地說道。
“哈~?”隻聽得佟燁是一頭霧水並涅呆呆地望著鄭知然一時不知所雲,這四個字與他於前一刻暗自揣摩的諸如“膽大心細”、“公正無私”、“雷厲風行”、“剛毅果決”等一係列正能量的詞匯完全不挨邊兒啊!
可一旁能聽懂轅夏國語的老爹和羅格少爺,當聽鄭知然說出這四個字的瞬間,剛剛如陰霾般籠罩在爺兒倆心頭的焦慮登時被一大縷光芒掃清了大半,二位的心情和望向鄭知然的眼睛都豁亮了起來。
至於這爺倆為嘛會焦心?這還用問嘛?若事態真按著佟燁原本的打算或遵循所謂大叔父的意願再次做出的決斷發展下去,對於他們這群追隨者而言,終歸是無法實現他們所憧憬得那幅宏偉藍圖。
小佟爺剛剛那一句:兩年時間幫忙解決三件大事!莫說要為這蘇洛阿圖島驅逐外敵和平息內亂有多任重道遠?就憑小佟爺那恐怖的實力和老神怪的絕頂手段,無需其他人打下手也是指日便可事畢功成。
然後小佟爺還許給了人家第三次出手的機會,就說茲要這位漂亮到極致的小聖女還沒傻到拎不清畸輕畸重,一定會向小佟爺提出協助她們富島強兵方麵的請求。
單說練兵強兵有了小佟爺、洛特隊長和一幫硬茬子的隊員們幫忙操練,那必是立竿見影!
再想提升島內的經濟和整體民生水平?這座寶島上不僅自數千年前就再無魔物肆虐,且土地肥沃礦產豐富,隻需羅格少爺一出手,很快就能讓他們乃至全世界都領教到,啥叫新興經濟體的快速騰飛……,
而這些活計若是由小佟爺指派下來,他們能不唯命是從嘛?而且憑經驗推測老爹基本可以確定,兩年的時間已經足夠為蘇島的繁榮富強,並逐步躋身世界發達地區,甚至為建立主權國家打下堅實的基礎。
問題是老爹、羅格、洛特隊長和鄭知然一樣,都已經猜到佟燁如此決斷的真正意圖何在,他一定會把那些冗雜費時的公務都丟給那位聖侍祖和隊員們操持,他自己好騰出大部分精力去拚命修煉!
可見這個兩年的時限,多半是他為自己修煉到某個境界而設定的計劃周期,隻要在這個周期內達到他預定的目標,他就會帶著大叔父事了拂衣去…啦?那弟兄們咋辦呐?真要把這片大好的基業拱手讓人嗎?
就說老爹、羅格和洛特隊長對這位來自東方國度古老宗派,身負絕頂天資還承襲了先賢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的風骨少年都是由衷地敬服,但現如今這三位對佟燁即將付諸的為他人做嫁衣的行徑是一百個不讚成。
可事關如此重大的抉擇,要如何勸說小佟爺更章易則?誰能勸得動…誰又敢隨意出言勸諫呢?隻怕是連這位大叔父對此也得三思而後言吧?因為隻有他最清楚,這少年究竟背負著何等深重的血仇?
讓一位強悍無倫的少年修者在血氣方剛的年紀生生隱忍到四個年頭,一旦在實力上更進一步他豈能不報仇心切?所以說甭管有多盼望著小佟爺能回心轉意,但老幾位也早有預料這次可能真的很難搞哇……
可值此就連利爾夫老爹這種老道行都有點兒力不從心正一籌莫展之際,哪曾想這位貌似平庸的大叔父竟冷不防地給他們露了一嘴“一語點醒了夢中人”的本事……
話一出口,老爹和羅格險些從餐椅上一個高兒蹦起來,衝鄭知然單挑大指爆讚一句:“幹得漂~亮!”,
同時這爺兒倆都不禁在心中暗歎一聲:“果不其然!被小佟爺奉敬如父的人又豈能是泛泛之輩!”
這個閃念剛過,就聽大叔父又向小佟爺持續發力道:“沒想明白是嗎?”
“嗯!是~有點兒……”再看小佟爺老實巴交地朝大叔父點了點頭。
“這不是你的問題!唉~~!你們佟氏一族雖英傑承繼能者輩出,但世世代代都是清風明月,高風亮節,既不貪圖權門富貴,也不畏懼倚權挾勢,何嚐領略過政壇和官場上的風詭雲譎和錯綜複雜……”
說到這裏鄭知然一扭頭看向老爹謙遜地說道:“尼莫老先生!論從政的資曆和成就,跟您比我不過是個生瓜蛋子!在這方麵的見識和體會想必您已是洞若觀火了……”
老爹是何等通透的人啊!望著一邊說一邊衝自己暗使眼色的大叔父他立馬心領神會,連忙露出一臉深有感觸的表情接過話茬沉聲回應道:
“大叔父您過譽啦~!老頭子我不過是早年幸得多姆尼大公的賞識,給了我在政界摸爬滾打的際遇和偶有人前顯貴風光無兩的時光,因此也讓我領教到…這政界實際就是一潭永遠也攪不清的渾水泥湯……
若沒有數十年追隨大公的經曆,我怎麽可能見識到在政界立足想秉公任直有多麽艱難?還有那些寡廉鮮恥的政客隱藏在幕後的險惡用心和醜惡嘴臉!
但被這些人掌握在手中的權利,都在不同程度上影響著社會穩定乃至國計民生,而各國或各地區內所謂的政治生態,也不得不靠藏汙納垢去維持某種平衡!
在政權團體中每個成員的仕途沉浮,都或多或少地關係著一個群體的利益和興衰,正如大叔父所說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而這種平衡一旦出現傾斜或被徹底打破,實際受殃及最嚴重最廣泛的始終是底層民眾!
尤其是在重建平衡的過程中,每個舉措和決策都可能影響到無數民眾及家庭的生計和命運……,足見其利害攸關…務必得慎之又慎呐……”
要說這一年之中老爹的轅夏國語水平可是大有長進,自然是每天一得空就讓羅格少爺教他幾句。可他一大把年紀還如此不輟求學,等得就是今天這種學以致用的時機。
此刻他把話鋒引到此節,通過眼神交流已暗悉大叔父想把話茬接回去,老爺子便默契地放慢語速。於是就瞧見大叔父倒衝自己一挑大指,用滿帶欽佩的神情和語氣說道:“不愧是尼莫老先生,果然真知灼見!”
先對老爹捧上一句後,鄭知然才轉向佟燁沉聲說道:“所以說無論在何時何地?一旦涉足政事就不能再等閑視之,因為它可能意味著重大的使命和擔當!小燁呀!現在你…多少應該有些感觸了吧~~?”
“呃~~我想……”剛聽過中年油條和老油條的一唱一和,佟燁確實有所心得但實際他大腦中反饋出更多的是疑惑,可他剛想提出疑議,卻見鄭叔衝自己擺手眨眼示意“先別急”又接著說道:
“小燁!你知道嗎?所謂位高權重,權重也代表著責任更重!你向人家承諾要主持平息島上的內亂,但你是否權衡過要麵對該島的數百萬島民和目前的局勢,你自身是處在什麽樣的位置和立場上?
這就是我為啥提醒你要注重名正言順的原因?咱轅夏國古籍中有雲: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為此我要多提醒你一句,關乎一教一族一島生靈的興亡,切勿掉以輕心,一定要提防好心辦壞事。
我知道,對於這些你心中還存有好多疑問……,但人的一生中…總有一些紛雜糾擾不可名狀的問題,要靠身體力行才能找到確切的答案……,這也屬於人活於世的另一種修行。
小燁呀!你打小就穎悟絕倫,心性堅韌,如今更不負這份天資和親長的期望,在逆境中把自己錘煉成了文武雙絕的不世棟梁!可畢竟你還很年輕,何況人無完人,學如穿井……
可惜你鄭叔我身無長技,碌碌無為……,除了比你多出十幾年的人生閱曆,能教你的東西少之又少……,所幸你結識的這些同伴中,有在座這幾位身懷非常之能的人傑!
所以,關於這些…也包括今後你在人生道路上遭遇到的疑難和困惑,都可以同他們一起斟酌,向他們請教,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小燁!今後立身處世切不可我行我素,剛愎自用啊……”
就說在破相前鄭知然不僅容貌出眾,他的嗓音也頗具魅力,比起大媒體的男播音員都不差分毫。
又經過劫後餘生的一番磋磨,剛剛言語之時他的氣息雖有些虛浮,但那敦厚悅耳的聲線於磁性中夾雜的幾許滄桑,再結合抑揚頓挫和恰如其分的語氣,由顯暖人肺腑語重心長。
這話音回響在餐廳內一片既靜逸的氛圍中猶如長歌沉詠,莫說知道他在說什麽的老爹和羅格是越聽越喜上眉梢,就連壓根兒聽不懂語義隻能靠察言觀色辨音猜悶兒的其餘7位,都仿佛被他的話音給吸引了。
但於側目之際,瞥見一旁的小凶神麵向大叔父那垂首聆聽的姿態,就好像一個服帖順從的乖孩子正在恭領長輩的訓誡。等大叔父的話音剛落,小凶神竟是語帶哽咽地回答道:
“好的鄭叔!我…都聽您的……”
小凶神這句轅夏國語一出口,在座諸位見羅格和老爹已然是喜形於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