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嘉鳴想和媳婦說說話，在別人麵前，他要裝樣子，無論什麽時候，他都是堅不可摧的戰士。
    寧曉曉關上門，坐在他身前，握著他的手心，給予他溫暖與依靠：
    “你可以哭一場。”
    付嘉鳴眼中的淚光一閃而過，拉著她講述了一段漫長的故事：
    “我以前待的地方，和現在的軍區不一樣，那時候，我們是專門執行危險任務的，生死危機，我們經曆了無數次。
    我們的戰友情，是堅不可摧的，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為他人擋子彈的勇氣，我們信任彼此，我們會奮不顧身的救援同伴……”
    寧曉曉靜靜的聽著，那是解放軍戰士最寶貴的軍魂。
    “但是後來，祖國安定了，我們的隊伍逐漸解散，聽說，我們要分到各個軍區當領導了……”
    寧曉曉懂，能共患難，卻不能共享福。
    生死危機時，衛龍可以為隊友擋子彈。但有往上爬的機會，他更想站在高處。
    原主餓死，就是因為他搶了屬於付嘉鳴的機會。
    衛龍這一輩子，一門心思往上爬，可最終卻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
    也許在那一刻，他後悔了，他想找回曾經的自己吧。
    兩日後，寧曉曉在車站，接到了衛青青。
    “青青。”
    寧曉曉握上她的手心。
    青青的手心粗糙不堪，摸上去像伺候全家的小媳婦的手一樣。
    幾年不見，青青長成了大姑娘，梳著兩個麻花辮。隻是發質有些枯黃，看著營養不良的樣子。
    但比上次見她的樣子，好很多。
    衛青青看向寧曉曉，她一眼就認出來，這個阿姨就是多年前給她糖吃的阿姨。
    那是她童年的一道光。
    是她吃過最甜的一塊糖。
    無數次夜裏，她躲在被窩偷偷地想，若這個溫柔漂亮的阿姨，是她的母親，該有多好。
    “青青以後就住在家裏，如果不嫌棄，你就是我們的幹女兒。”
    衛青青眸光閃過萬千星辰，是她的祈禱，被上天聽到了嗎？
    阿姨的手好柔軟啊，抱著她的懷抱，是那樣的溫暖。
    衛青青貪戀著她從未感受過的溫暖，在心底偷偷喊一句：媽媽。
    寧曉曉領她上車，心疼問：“青青這些年，過的好嗎？”
    衛青青低聲開口：“還好。”
    而後又小聲補一句：“比以前好。”
    跟著她爸，她隻用做家務就好。她爸至少不會打罵她。
    看見寧曉曉心疼的目光，衛青青舍不得她心疼，連忙解釋一句：
    “我爸對我挺好的，在家裏可以吃飽飯，還可以上學讀書，沒強迫我嫁人換彩禮……”
    她把爸爸的好都回憶了一遍，生怕露了什麽。
    寧曉曉眼圈紅了：“對不起，讓你失去了爸爸。”
    “沒有，沒……”
    衛青青不知怎麽說，她又咽回去了。
    她無數次看見她爸站在河邊。
    她知道，他想跳河。
    可最後，他摸摸她的頭，又回來了。
    她在想，她爸能當烈士，是實現了他的夢想吧。
    她爸一定是笑著赴死的。
    她爸每次猶豫，說的不過兩句話：
    一句，你該怎麽辦呢？
    一句，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我不能當個懦夫。
    如今，他兩件事都實現了，沒有遺憾了。
    衛青青望向繁華的街道，望向整潔的軍區，望向一百多平寬敞明亮的大房子，又見到穿著漂亮裙子，如同小公主一樣的兮兮。
    原來，她媽媽帶著弟弟去了城裏，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嗎？
    “青青姐，你看，這是我們的房間，這是衛生間……”兮兮拉著她，仔細介紹家裏每一處。
    衛青青好奇看向馬桶，不敢按，生怕按壞了。沒想到，廁所還能安在家裏，還能自動出水。
    “沒事的，它不會壞的，壞了讓我哥修。”
    兮兮連忙捂嘴，她哥哥已經搬走了。
    廚房傳來做飯的聲音，衛青青第一天到，桂英準備了很豐盛的晚餐，正準備大展身手。
    衛青青逛一半，連忙跑去廚房：
    “阿姨，我來吧。”
    桂英：“……不，不用。”
    衛青青直接動手摘菜：“家裏的飯都是我做，您放心吧，我能做好。”
    她還沒有灶台高，就負責做飯，練了這麽多年，廚藝很可以的。
    寧曉曉過去，把她拉出來：“青青，你是學生，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你負責讀書就好。”
    寧曉曉拉著她，帶她去衛生間，為她洗幹淨雙手，細細塗抹上雪花膏。
    衛青青小心髒怦怦地跳，如果她也有一個愛她的母親，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衛青青靜靜坐著，從她記事起，這還是第一次等吃，做飯習慣了，不用她，真的有點不適應。屁股好像長了釘子一樣。
    寧曉曉一點點詢問：“青青現在讀幾年級了？”
    “青青有沒有什麽想學的？”
    “以後想做什麽？”
    從成績，到愛好，到夢想，寧曉曉一一了解。
    第二日，寧曉曉就給她找好了學校，送她去京大附屬中學讀書。
    衛青青成績還不錯，走高考這條路，應該問題不大。
    以後哪裏欠缺，她就給她找老師補習，一定好好培養孩子，教她成才。
    寧曉曉囑咐道：“青青要好好讀書，以後考好大學。”
    衛青青懇求看向寧曉曉：“我想住校，行嗎？”
    寧曉曉猶豫問：“是家裏住不習慣嗎？青青，這就是你的家，在家裏你想做什麽都行，不用拘束。”
    衛青青：“家裏很好，但上學有點遠，要倒兩趟公交，我想住在學校，用這個時間，多讀書，以後考京大。”
    寧曉曉：……
    這個理由，她沒法再勸。孩子剛來，和他們不熟悉，慢慢來吧。
    寧曉曉給她準備好住校的行李，又給孩子塞了足夠多的零花錢。
    “在學校，要照顧好自己，錢和票別不舍得花，學習辛苦，更得多補充營養。”
    送她去上學，寧曉曉又給她帶了好多的水果和零食。
    “青青，周末記得回家。”
    衛青青朝寧曉曉擺手，笑意盈盈走進美麗的校園。
    她知道，付彥搬走了。
    寧姨的意思，不希望他們扯上關係。
    她懂的，村裏像她這麽大，都開始商量人家了。
    能當女兒，誰想當兒媳呢？
    兮兮才是她羨慕的對象。
    衛青青站在校園，望向遠方，她媽媽會來找她嗎？如果她來了，她要和她走嗎？
    可她舍不得寧姨。
    這個問題，衛青青思考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都畢業了，也沒有見過她的母親。
    聽說，她爸的撫恤金被領走了。
    她要錢，但不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