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嬰的指尖觸到李青傷口時，潰爛的冰裂紋突然凝固。璃望著那孩子額間逆鱗，恍惚間聽見敖清的聲音在識海輕歎："終於等到破繭之時..."
    海浪突然泛起磷光。女嬰張開嘴，發出的卻是成年女子的吟唱。海麵浮起萬千龍屍，它們的眼窩中燃起青焰，隨歌聲跳動著指向東方。
    "這是...引魂謠？"璃的鱗片豎立。她記得敖清自爆前夜，曾在東海礁石上哼過同樣的調子。那些隨旋律起舞的龍屍突然轉向，腐爛的利爪撕開水麵，露出海底青銅城郭的殘骸。
    女嬰突然劇烈咳嗽，吐出枚帶血的玉扣。李青認出這是父親臨終前攥著的物件，此刻卻在玉扣內側發現細如發絲的刻字——"丙申年七月初七，敖氏女托孤"。
    海底傳來鎖鏈斷裂的脆響。女嬰的瞳孔驟然收縮成豎線，她抓著李青的衣襟指向龍墟廢墟："餓..."
    廢墟中升起十三盞白骨燈籠。每盞燈籠裏都蜷縮著嬰孩魂魄，它們的臍帶纏繞成血色階梯，通向坍塌的祭壇深處。璃的龍尾掃開攔路的青銅碎塊，發現祭壇底部埋著口冰棺——棺中女子與女嬰容貌別無二致。
    "阿姐的...真身？"璃的指尖剛觸到棺槨，整片海域突然沸騰。女嬰在李青懷中尖叫，冰裂紋順著她的手臂爬上李青脖頸，與原有的傷痕交織成困龍咒。
    白骨燈籠齊齊炸裂。嬰魂匯聚成血色洪流，灌入女嬰口中。她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三息之間已成少女模樣，雪發間垂落的龍角上纏著青銅鎖鏈。
    "娘親騙我。"少女撫摸著冰棺，鎖鏈隨動作叮咚作響，"她說吃了這些魂，就能見到爹爹。"
    李青的逆鱗突然離體，在少女眉心印下火紋。海底龍屍同時跪拜，它們的脊椎破體而出，在空中拚成完整的燭龍遺骸。當最後一塊龍骨歸位時，少女腕間浮現往生鐲虛影，與李青殘破的右臂產生共鳴。
    "原來你才是鑰匙。"璃的冰刃抵住少女咽喉，"敖月用阿姐血脈溫養三百年的容器..."
    少女輕笑，抬手握住冰刃。鋒刃割破掌心流出的卻不是血，而是細沙般的龍晶："姑姑錯了，我是娘親送給爹爹的藥引呀。"
    海底突然塌陷。李青抱著璃墜入深淵，少女的歌聲在耳畔縈繞："剜鱗三百贈君藥，抽骨千根作舟橋..."墜落中他看見走馬燈般的幻象：敖清被活剮逆鱗時，有縷魂魄藏進玉扣；采藥人夫婦收養的棄嬰，每晚都被迫服下龍血；瘟疫肆虐的村莊地下，埋著煉血宗的養龍陣...
    深淵底部是沸騰的血池。少女赤足站在池邊，腳下盛開著與李青胸口同源的血蓮。池中浮起青銅棺槨，棺蓋內壁刻滿生辰八字——每個日期都對應李青經曆過的生死劫。
    "爹爹可知為何每逢月晦，你心口便如蟻噬？"少女指尖挑起血浪，"當年娘親在你心脈種下九百噬魂蠱，每逢月虧便要食夠龍魂..."她突然扯開衣襟，心口處竟有與李青相同的冰裂紋。
    璃的龍焰轟向少女，卻被血浪吞噬。李青的右臂不受控製地刺向少女心髒，卻在觸及肌膚時被冰裂紋凍住。少女握住他的手腕，將逆鱗按進自己胸口："現在，我們完整了。"
    血月當空。李青感覺神魂被撕成兩半，一半留在殘破的軀體，另一半湧入少女識海。他看見三百年前的敖清跪在煉血宗祭壇，親手將玉扣塞進嬰兒繈褓；看見敖月剜出親姐的逆鱗，卻把最後一片藏進采藥人的藥簍；看見每個滿月之夜，少女在血池中啃食自己的龍尾...
    "你才是...血嗣本體..."李青的牙齒咬出血來。少女的神識溫柔包裹著他："是爹爹用三百年的痛，養出了我呀。"
    海底突然亮起星圖。璃割破眉心畫出困龍咒，卻發現自己的血在空中凝成敖清的輪廓。少女癲狂大笑："姑姑的血咒，怎麽比得過娘親的..."
    敖清虛影突然睜眼。她伸手穿透少女胸膛，扯出團跳動的青焰。整個血池開始倒流，少女的身軀急速衰老，最終化作枯骨。枯骨掌心卻攥著枚染血蓮子，正是李青在歸墟所得的那顆。
    "阿姐..."璃的眼淚墜入血池。敖清虛影將青焰按進李青眉心，他潰爛的右臂突然蛻皮重生，新生的鱗片上流轉著燭龍銘文。
    枯骨中的蓮子突然發芽。血池底部升起青銅巨樹，每片葉子上都掛著個龍胎。李青的逆鱗與樹幹產生共鳴，他聽見千萬個自己在哀嚎——那些都是失敗的容器。
    "毀掉孕龍樹！"敖清虛影開始消散，"這是煉血宗的根本..."
    李青的龍爪刺入樹幹。樹汁噴濺處，浮現出敖月癲狂的麵容："你以為能逃過宿命？每個觸碰真相的容器，最終都會成為孕龍樹的養料！"
    璃現出真身撞向青銅樹。龍角折斷的瞬間，血池中升起十三道青銅門。每扇門後都站著個李青的幻影，他們胸口的冰裂紋連成星圖，正中對應著孕龍樹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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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枯骨突然站起。她將染血蓮子塞進口中，身體再度充盈："爹爹不肯吃藥，月兒隻好自己吃了..."
    蓮子入腹的刹那，整個東海開始震蕩。歸墟方向升起血月光柱，李青看見無數自己的複製體正在月光中誕生。他們額間嵌著逆鱗，如潮水般湧向孕龍樹。
    "這是...血月啼..."璃的鱗片滲出血珠，"煉血宗最高禁術..."
    孕龍樹開出妖異的紅花。每朵花蕊中都坐著個少女，她們齊聲吟唱往生謠，歌聲所到之處，連海浪都凝固成血晶。李青的新生鱗片開始剝落，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千萬個複製體分割。
    敖清虛影最後的殘念化作冰刃："青兒，刺穿心髒..."
    李青握刃的手在顫抖。少女們突然集體轉頭，數百雙金瞳注視著他："爹爹舍得嗎？"
    孕龍樹根須破土而出。璃的龍尾被纏住拖向樹冠，她的血滴在青銅葉上，竟讓那些龍胎開始蠕動。李青看見最近的龍胎破繭而出，赫然是幼年時的自己。
    "殺了我..."璃的逆鱗突然離體飛向李青，"用這個..."
    少女們的吟唱陡然尖厲。李青握著敖清的冰刃與璃的逆鱗，感覺兩種力量在血脈中廝殺。當第一個複製體撲到麵前時，他突然將冰刃刺入自己眉心。
    時間凝滯。所有複製體同時捂住額頭，少女們的吟唱變成慘叫。孕龍樹以李青為中心開始枯萎，青銅門後的幻影逐個爆裂。璃趁機掙脫束縛，銜住墜落的李青衝向海麵。
    在躍出血池的刹那，李青看見少女枯骨化作流光消散。她最後的口型，分明是當年敖清自爆時的那句："活下去。"
    朝陽刺破海霧時，李青的右臂已經完全龍化。璃的斷角處結著血痂，懷中抱著從孕龍樹救下的龍胎——那孩子心口嵌著半片逆鱗，與敖清留下的玉扣嚴絲合縫。
    遠處礁石後，白衣少年正在垂釣。他的魚線末端拴著枚青銅鈴鐺，鈴舌正是往生鐲的碎片。潮起潮落間，又有新的血蓮子隨波漂浮，仿佛在等待下一場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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