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舟撞碎第七座冰山時，璃胸口的珊瑚心裂開了第一道紋。
    李青跪在浸滿星砂的甲板上，指尖凝著冰霜去堵那道裂縫。極光在桅杆頂端的晶簇間流轉，將他的影子投成扭曲的龍形。每當子夜潮信最盛時，那些嵌在龍骨縫隙裏的星砂就會浮起，拚出敖清消散前最後的唇形：
    "北溟...有殿..."
    血色從珊瑚心裂隙滲出，在甲板凝成蜿蜒的小溪。李青忽然發現這些血痕與舵盤上的星圖暗合——當第七滴血珠墜入北鬥天樞位時，整艘船發出洪荒巨獸蘇醒般的轟鳴。
    "抓緊！"璃的晶簇角突然刺入甲板。往生舟在冰海中劇烈震顫，船頭青銅撞角崩裂的瞬間，李青看見冰川盡頭升起七根參天銅柱。柱身上的人魚屍蠟正在融化，凝固的燭淚裏浮出三百枚眼珠，每顆瞳孔都映著他不同世代的死狀。
    最中央的銅柱表麵，緩緩浮現血手印形狀的冰裂紋。李青的胎記突然灼燒，他聽見初代燭龍在識海深處歎息："三千年了...終究要回到這裏..."
    冰原的寒風裹著屍蠟的腐香。李青踩著沒膝的積雪走近銅柱，靴底碾碎的冰晶突然發出嬰啼——那些冰粒裏竟封著龍胎胚胎的殘肢！
    "以瞳為燭兮——"
    腐朽的龍吟從銅柱頂端傳來。李青抬頭望去，七具冰封的龍屍正在蘇醒，漆黑的眼眶裏淌出琥珀色龍髓。龍髓墜地即燃，在雪原燒出蜿蜒的火道，最終匯聚成三個流淌的大字：
    剜目祭
    璃的珊瑚心突然離體飛出。晶簇刺入中央龍屍眉心的刹那，冰層轟然炸裂。龍屍表麵的冰殼片片剝落，露出底下珊瑚鑄就的軀體——竟是飼魂姬在極光中舒展四肢！
    "好孩子，"她指尖纏繞著李青的命軌線，"這具珊瑚身，可是用你三百世剜出的心頭血澆灌的。"
    飼魂姬的赤足踏過火道，雪地綻開血色珊瑚花。李青的槐枝刺向她咽喉時，發現自己的影子正被北鬥七星的光輝釘在冰麵。七具龍屍齊聲誦念：
    "飼魂為牲兮"
    "血沃聖殿兮"
    珊瑚心的裂縫突然迸發青光。璃的虛影從晶簇中析出，半透明的龍爪抓住李青手腕："看雪地上的倒影！"
    李青的瞳孔劇烈收縮。那些被星光釘住的影子正在異變——脊骨處鑽出血槐枝椏，發絲化作珊瑚須，右手握著沾滿槐花汁的銀剪，正是當年剪斷自己臍帶的凶器！
    "雙生咒已成。"飼魂姬的珊瑚指甲劃過李青臉頰，"你每剜一次目，我便多一分人形..."
    冰層下突然伸出青銅鎖鏈。李青閃避時，看見鎖鏈末端拴著具熟悉的殘軀——敖清被剜去逆鱗的龍身正緩緩浮出冰麵，腐爛的血管中鑽出血槐幼苗。
    第一道星光墜落的瞬間，李青的右眼突然離體飛出。
    豎瞳化作青金色火球，撞向北鬥天樞位襲來的銀剪。金屬相擊的脆響中，飼魂姬的珊瑚身軀浮現裂紋："你以為毀掉祭器就能...啊！"
    璃的虛影突然凝實。她握住墜落的銀剪，反手刺入自己晶簇構成的左眼："青哥，剜目祭的陣眼在..."
    冰原在轟鳴中塌陷。李青抱著璃下墜時，看見地宮穹頂倒懸著三百盞人魚燭台。燭芯蜷縮的龍胎胚胎齊齊睜眼，臍帶在虛空交織成初代燭龍的經絡圖。最深處祭壇上供奉的青金豎瞳，正與自己的新目共鳴震顫。
    "這才是你抵押在此的真目。"飼魂姬的殘軀從冰隙滲出，"當年你為救這條白蛟..."
    記憶如冰錐刺入識海。李青看見三千年前的暴雨夜：自己白衣染血，將半顆燭龍目喂入白蛟口中。敖清殘魂從雲端墜落，逆鱗在女嬰額頭刻下冰裂紋——那繈褓上繡著的珊瑚紋，此刻正在飼魂姬裙擺綻放！
    祭壇突然迸發七色極光。李青的雙手插入冰裂紋，剜出那對震顫千年的豎瞳。當青金色火焰吞沒地宮時，他看見時空之外的真相：
    無數個自己行走在星海間，每個"李青"都抱著殘破的龍魂。他們剜目、飼魂、種槐，在三千世界重複著救贖與毀滅的輪回。而所有命軌的盡頭，璃的殘魂正在往生舟上縫補破碎的命書。
    "原來我才是..."李青的新目淌出血淚，"剜目人亦是飼魂牲..."
    北鬥七星在天穹炸成煙花。飼魂姬的珊瑚身軀碎成齏粉，極光中浮現新的星圖——永夜海的坐標正在璃消散的虛影中閃爍。李青握緊刻著雙生咒的玉扣，聽見初代燭龍最後的歎息：
    "第一千零二世..."
    "歸墟燼處...見...真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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