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的脊骨撞上暗礁時，聽見了初代燭龍最後的哀鳴。
    珊瑚礁群在血霧中扭曲成獠牙狀，靛藍色的海水從礁孔倒灌，將他的月白鱗片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璃的斷角晶簇在暗流中迸發青光，照出深淵底部跳動的巨大心髒——那顆足有鯨魚大小的龍心表麵，覆蓋著與李青胎記同源的冰裂紋，每一次搏動都震落簌簌珊瑚砂。
    "歸墟之臍..."飼魂姬的赤足踏碎珊瑚枝，銀鈴在血霧中發出蠱惑的顫音，"三百年前你剜我雙目時，可曾想過自己的心髒會在此處腐朽？"
    她指尖輕挑，龍心肌理突然裂開無數細縫。暗紅色的血槐根係噴湧而出，每根須脈都纏繞著半透明的龍胎胚胎。李青的豎瞳刺痛，他看見那些胚胎額間都刻著自己的生辰八字。
    "小心！"璃的龍爪扯碎撲麵而來的根須，斷角處甩出的晶簇卻突然轉向，將李青釘在跳動的龍心表麵。珊瑚砂滲入傷口，凝成十二道青銅鎖鏈。
    "第一千零一世的剜心人，"飼魂姬的裙擺綻開血色珊瑚花，"該還債了。"
    暗礁深處傳來黏膩的蠕動聲。李青的鎖鏈突然繃直，將他拽向深淵底部。在珊瑚叢生的海溝裏，他看見噬魂蠱母的本體——那是座由十萬龍胎鑄成的肉山，每具殘缺的龍軀都呈現出煉血宗主的麵容。腐敗的血管從肉山頂端垂下，末端吊著具被剝皮的殘軀。
    殘軀突然昂起頭顱，空洞的眼眶裏生出兩株血槐："青兒...你終於來了..."
    李青的喉間湧上腥甜。那具被鐵鉤貫穿琵琶骨的軀體，赫然是敖清被剜去逆鱗的真身！血槐根係從她的喉管鑽出，在虛空拚出自己七歲時刻在古槐下的咒文。
    噬魂蠱母的萬千口器突然張開，噴出墨綠色的瘴氣。璃的斷角晶簇炸成粉末，在瘴氣中劈出條裂隙："跳！那是初代燭龍的髓腔！"
    墜入髓腔的刹那，李青聽見了洪荒時代的潮聲。
    琥珀色的龍髓包裹全身，映出初代燭龍最後的記憶：暴雨傾盆的歸墟海麵，白衣少女將半顆龍心喂入白蛟口中。敖清殘魂從雲端墜落，逆鱗在女嬰額頭刻下冰裂紋——那女嬰繈褓上繡著的珊瑚紋，與飼魂姬的裙擺分毫不差！
    "原來你才是因果錨點..."李青的槐枝刺穿髓液，蘸著燭龍心血在空中書寫。失去視覺的雙眼反而看清《焚海錄》湮滅的終章：
    剜目不為鎮海
    飼魂皆為贖罪
    血槐開時...
    飼魂姬的尖嘯震碎髓壁。她的身軀在青焰中扭曲，珊瑚珠瞳仁裂開，露出敖清被剜目的真容："你以為燒了命書就能解脫？看看你的影子！"
    李青的倒影正在龍髓中異變。影子脊骨處鑽出血槐枝椏，枝頭垂落的銀剪閃著寒光——正是當年剪斷自己臍帶的凶器！
    璃的龍尾突然纏住李青脖頸。她的晶簇角插入他眉心冰裂紋，三千青絲瞬間化作珊瑚枝："用我的魂魄...完成咒法..."
    噬魂蠱母的觸須穿透髓腔。李青抱著璃逐漸石化的身軀，蘸著她心口滲出的晶屑，在虛空寫下最後一筆：
    寧同歸寂
    不獨往生
    焚海咒完成的刹那，初代燭龍的逆鱗破海而出。鱗片表麵三百道命軌同時燃燒，將噬魂蠱母的肉山燒成赤紅熔岩。飼魂姬的尖叫聲中，李青看見她的真身化作珊瑚珠，珠內蜷縮著當年被投入海眼的女嬰。
    血雨停歇時，歸墟海麵升起一株白骨槐樹。
    李青跪在樹根處，懷中璃的胸膛嵌著枚跳動的珊瑚心。每當月華拂過枝頭，葉片便浮現出陌生海域的星圖。樹洞深處的轉生艙門扉半掩，艙壁浮現血色小篆：
    第一千零二世
    雙魂飼歸舟
    潮水漫過腳背時，他聽見風中傳來敖清的歎息。珊瑚砂在掌心凝成半枚玉扣，扣眼處滲出靛藍血珠，映出往生舟桅杆上懸掛的晶簇斷角——那截斷角內部，隱約可見飼魂姬沉睡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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