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的指尖剛觸及井繩，水麵突然泛起靛藍漣漪。月光穿透三十丈深的井水，照亮井壁密密麻麻的珊瑚紋——那些紋路正隨著女嬰的啼哭蠕動，宛如活過來的血管。
    "青子，莫要碰那井！"母親的嗓音突然變得尖利。李青回頭時瞥見她的影子異常高大，裙擺下伸出七條槐樹根須，正悄悄纏向繈褓中的女嬰。
    血陽印記在掌心發燙。李青撞翻晾藥架，在當歸與斷腸草紛飛中撲向槐樹。樹根突然暴起，珊瑚色的磷光裏浮出三百張人臉——正是瘟疫中死去的村民，他們腐爛的嘴唇正齊聲誦念：
    "槐蔭庇魂兮"
    "血飼歸真兮"
    女嬰突然停止哭泣。她心口的珊瑚紋滲出靛藍血珠，在空中凝成《焚海錄》殘頁。李青看清上麵新增的小篆：
    "第一千零三世"
    "剜目祭血陽"
    井水突然沸騰。李青被氣浪掀翻在地，看見母親的裙擺化作萬千槐枝，每條根須末端都卷著盞人魚燭。燭火裏蜷縮的龍胎胚胎睜開豎瞳，臍帶如毒蟒纏住他的四肢。
    "時辰到了。"母親的臉皮突然皸裂，露出底下珊瑚鑄就的麵容——竟與永夜海冰棺少女一模一樣！她的指尖凝出銀剪，刃口沾著的槐花汁散發著腐屍惡臭："當年你剪斷自己的臍帶，今日該還債了..."
    李青的脊椎突然暴長珊瑚枝。晶簇刺穿三盞人魚燭，帶出的卻是璃的殘破龍鱗。當燭淚濺到血陽印記時，整口古井突然傳出初代燭龍的悲鳴。
    井水在轟鳴中倒懸。李青被吸入漩渦的刹那，看見井底沉著具青銅轉生艙。艙門表麵布滿珊瑚紋，透過觀察窗，他望見第三百世輪回的自己——那個"李青"正將蝕月刃刺入璃的眉心。
    "看清楚！"珊瑚母親的銀剪絞碎轉生艙。三百世的記憶如洪水湧入識海：每當他試圖改變命軌，就會誕生新的血祭點；每次剜目飼魂，都在為血陽增添養料；每株血槐的生長，都在複刻初代燭龍的經絡...
    女嬰的繈褓突然炸開。珊瑚紋在她周身遊走，凝成北鬥七星陣圖。當第一顆星亮起時，藥廬的磚瓦開始剝落，露出底下由龍胎骸骨堆砌的真實麵貌——那些梁柱間垂落的不是藤蔓，而是沾著腦漿的臍帶。
    七根青銅針從李青毛孔鑽出。母親狂笑著抓住最近那根，反手刺入女嬰的鹵門："這才是完美的血陽容器！"
    血陽印記突然離體飛出。李青的掌心裂開黑洞，初代燭龍的逆鱗從中迸出，鱗片表麵浮動著被抹去的真相：三千年前的白衣少女根本不是燭龍，而是煉血宗初代聖女！她盜取燭龍目化為血陽，又將敖清與白蛟煉成雙生燭...
    "阿姊！"李青的嘶吼震碎三根青銅針。珊瑚母親的身軀突然膨脹，裙擺下伸出敖清被剜鱗的殘軀。當銀剪刺向女嬰心口時，井底傳來璃完整的往生謠：
    "寧碎珊瑚骨"
    "不鑄往生舟"
    古槐突然爆出萬千螢火。每點星火都是粒珊瑚珠，珠內蜷縮著李青剜目時的記憶碎片。女嬰在強光中懸浮，額間冰裂紋滲出靛藍血河——正是永夜海倒灌的征兆！
    李青的珊瑚脊椎完全破碎。晶屑裹著初代燭龍的逆鱗，在虛空拚出完整的北鬥陣圖。當第七顆星歸位時，血陽從女嬰瞳孔中升起，將整座藥廬燒成白地。
    珊瑚母親在烈焰中尖嘯。她的身軀融化成三百道命軌線，每條線都連著轉生艙裏的李青。當最後一道絲線崩斷時，血陽深處浮現青銅巨門，門縫中飄出槐花的清香——與瘟疫前母親熬的安神湯一模一樣。
    李青抱著焦黑的女嬰殘軀踏入青銅門。血陽的餘燼在身後凝成冰棺少女的輪廓："你會繼續輪回，直到..."
    晨光刺痛雙眼時，李青跪在嶄新的藥廬院中。母親正在晾曬還魂草，籬笆外古槐的嫩芽泛著珊瑚色。當他的指尖觸及樹幹時，年輪間突然浮出《焚海錄》終章：
    "血飼三千世"
    "方知我是我"
    槐樹洞傳來熟悉的啼哭。李青顫抖著撥開藤蔓，看見繈褓女嬰正攥著染血的銀剪酣睡——那正是他當年剪斷自己臍帶的凶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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